校园公告栏前挤满了人。季辰踮起脚尖，看到最新张贴的"全国青少年编程创新大赛"通知，目光直接锁定参赛要求部分：**每队两人，需跨班组合**。

"真巧啊。"熟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季辰猛地转身，鼻尖差点撞上林修远的下巴。

林修远今天没穿校服外套，只套了件宽松的黑色卫衣，领口歪斜地露出一截锁骨。他单手撑在公告栏上，将季辰半圈在臂弯间，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又远得不足以让旁人觉得逾矩。

"李老师找你了吗？"林修远问，眼睛仍盯着公告。

季辰向旁边挪了半步："昨天放学后。"

"然后？"

"然后我说需要考虑。"

林修远终于转过头，嘴角挂着那种季辰熟悉的、带着挑衅的笑容："怕拖我后腿？"

公告栏旁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几片枯叶旋转着落在他们之间。季辰盯着其中一片叶子看，它边缘已经发黄，但叶脉依然清晰分明。

"我是觉得，"季辰慢慢说，"我们编程风格差异太大。"

这是实话。上周计算机课上，他看过林修远写代码——天马行空，不按常理出牌，却总能奇迹般地运行。而季辰自己的代码就像他的笔记一样，工整、精确、充满注释。

林修远突然弯腰捡起那片落叶，指尖轻轻捻动叶柄："知道吗，不同品种的树杂交，反而能长出更抗病的品种。"他将叶子递到季辰面前，"要不要试试看，季同学？"

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在林修远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季辰注意到他右眉上方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小疤痕，藏在刘海的阴影里。

"如果拖后腿，"季辰接过树叶，"一定是你。"

林修远大笑起来，引得几个路过的女生频频回头。他随手将落叶插进季辰胸前的口袋："明天放学后计算机教室见，搭档。"

---

计算机教室里冷气开得很足。季辰提前十分钟到达，选了靠窗的位置，将参考资料整齐地码放在桌面左侧。他打开IDE，调整字体大小和颜色方案，直到完全符合他的习惯。

门被推开时，季辰没有抬头。林修远带着一身阳光和炸鸡的味道滑进旁边的座位，将一罐冰咖啡推到他手边。

"先解决这个。"林修远自己那罐已经打开，泡沫沾在他的指尖上。

季辰皱眉："不能在电脑前吃东西。"

"规则是用来打破的。"林修远说着，却还是把炸鸡袋放到远处桌上，"来吧，看看今年的样题。"

他们下载了竞赛组委会发布的模拟题。季辰迅速浏览题目要求，大脑已经开始构建代码框架。当他转头想讨论时，发现林修远已经在键盘上敲打起来，十指飞舞如弹钢琴。

"等等，"季辰伸手去挡屏幕，"应该先设计算法流程——"

他的手覆在林修远的手背上。两人同时僵住。

林修远的手比想象中温暖，指节分明，手背上有几道淡淡的钢笔印迹。季辰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耳根发热。

"抱歉。"

"没关系。"林修远的声音出奇地轻。他收回手，在牛仔裤上蹭了蹭，"你说得对，应该先规划。"

这种罕见的顺从反而让季辰不知所措。他们沉默地讨论起解题思路，中间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三小时后，他们解决了三道模拟题。季辰惊讶地发现，他们的互补性比想象中强——他擅长构建稳健的算法框架，而林修远总能提出意想不到的优化方案。当林修远用一个巧妙的递归函数替代了他二十行循环代码时，季辰忍不住点头："很优雅。"

林修远正在喝水，闻言差点呛到。他放下水瓶，嘴角沾着一点水渍："你刚才夸我了？"

"只是客观评价。"季辰转回屏幕，却用余光看到林修远用袖子擦了擦嘴，耳尖微微发红。

窗外突然传来雷声。季辰抬头，发现天色已暗，乌云压得很低。他们太专注，没注意到天气变化。

"要下雨了。"林修远起身关窗，"继续吗？"

季辰看了看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但最后一道题正解到关键处，他不想中断思路："再半小时。"

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窗玻璃上，很快演变成倾盆暴雨。计算机教室的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温暖，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

当季辰终于调试完最后一段代码，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只有路灯在雨中晕出模糊的光圈。他伸了个懒腰，发现林修远正歪着头看他。

"怎么了？"

"你解题时会不自觉地咬下唇。"林修远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这里。"

季辰立刻松开牙齿，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他这才意识到下唇已经被咬得发白。

"习惯真差。"林修远从包里掏出润唇膏扔给他，"用这个。"

季辰接住那个小小的金属管，上面还残留着林修远的体温。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涂在嘴唇上。是淡淡的薄荷味，带着一丝甜。

"谢谢。"他将唇膏递回去。

林修远没接："送你了，我还有很多。"他眨眨眼，"毕竟某人总是忘记喝水。"

季辰想说些什么，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管理员阿姨探头进来："你们怎么还在？教学楼要锁门了。"

他们匆忙收拾东西。走到一楼时，发现雨势丝毫未减，水已经漫上台阶。

"完蛋，我没带伞。"林修远抓了抓头发，"你呢？"

季辰从包里拿出折叠伞："只有一把。"

他们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林修远突然笑了："似曾相识啊，季同学。"

上一次共撑一伞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那时他们还只是被迫同桌的陌生人，现在却成了...季辰不确定该用什么词定义他们的关系。

"走吧。"他撑开伞，示意林修远靠近。

雨比上次更大，他们不得不贴得更近。林修远的卫衣帽子被风吹得鼓起来，蹭在季辰脸上，痒痒的。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积水，裤腿很快湿透。

"你宿舍在哪个方向？"走到分岔路口时季辰问。

林修远指了指西区："但这个点应该锁门了。我爸妈这周出差，家里没人。"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你呢？"

"我住东区教师公寓，父亲去开会了。"季辰顿了顿，"你可以...来我家。如果你不介意睡沙发。"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邀请同学回家过夜？这完全不像他会做的事。

林修远眼睛亮了起来："你确定？"

"只是...出于安全考虑。"季辰强调，"雨太大了。"

"当然，当然。"林修远点头如捣蒜，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纯学术留宿。"

季辰的公寓整洁得近乎冷清，每样东西都有固定位置。林修远站在玄关，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像闯入了一个精密运行的生态系统。

"浴室在那边。"季辰递给他一条新毛巾和一套睡衣，"可能有点小。"

林修远接过衣服，指尖不经意擦过季辰的手腕："你爸爸的？"

"我的备用。"季辰移开视线，"洗好叫我。"

当水声响起，季辰才长舒一口气。他机械地热了两杯牛奶，检查沙发床是否舒适，然后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调整茶几上遥控器的角度——这个习惯性的强迫动作突然让他感到烦躁。

林修远出来时，季辰的睡衣穿在他身上确实有些短，手腕和脚踝都露出一截。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耷拉着，看起来比平时小了几岁。

"牛奶在桌上。"季辰指了指，"我去洗澡。"

热水冲走了部分疲惫，但某种奇怪的情绪仍然萦绕不去。当季辰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发现林修远没在沙发上，而是站在书架前，手里捧着一本相册。

"这是你小时候？"林修远指着其中一张照片。

季辰快步走过去，下意识想夺回相册，又硬生生停住动作。照片上的他大约十岁，站在领奖台上，表情严肃得不像个孩子。

"嗯。"他简短地回答。

林修远轻轻抚过照片边缘："你从小就这么..."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一丝不苟。"

季辰合上相册："睡觉吧，明天还有课。"

他递给林修远一床被子，自己转身回卧室。关门前，他听见林修远说："晚安，季辰。"

不是"季同学"，而是他的名字。这个认知让季辰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半夜，季辰被雷声惊醒。雨还在下，偶尔有闪电照亮房间。他起身去客厅喝水，发现林修远蜷缩在沙发上，被子踢到了一边。

季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拾起被子准备给他盖上。借着窗外的微光，他看见林修远睡梦中放松的眉眼，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鬼使神差地，季辰伸手拨开垂在林修远眼前的碎发。他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几秒，最终只是轻轻拉上窗帘，转身离开。

回到床上，季辰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窗外雷声渐远，但他的心跳却越来越响，像某种不受控的异常程序，在胸腔里疯狂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