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绩公布的早晨，季辰比平时早到了半小时。晨雾中的校园静得出奇，他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像某种不祥的倒计时。

公告栏前空无一人。季辰深吸一口气，目光直接锁定最上方的排名表——

**第一名：林修远 731分**

**第二名：季辰 730分**

1分之差。

季辰的手指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他眨了眨眼，重新看了一遍，数字没有变化。那个永远懒散、上课睡觉、草稿纸上画满涂鸦的林修远，名字赫然压在他上面。

"早啊。"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季辰猛地转身，林修远站在三步之外，手里转着一罐咖啡。他今天难得规规矩矩穿了整套校服，连领口都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看起来几乎像个模范生。

"恭喜。"季辰听见自己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林修远走近，仰头看了看榜单："运气好。"他的目光扫过季辰紧绷的下颌线，"你最后那道大题步骤分被扣了？"

"嗯。"季辰简短回答。那道电磁学综合题他用了非标解法，少写了一个过渡公式。往常老师都会给过，这次却严格扣了2分。

林修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递过咖啡："给你带的。"

季辰没接。他的视线落在林修远手腕内侧——那里有一块淡淡的墨迹，像是熬夜写字时不小心蹭上的。

"你昨晚几点睡的？"季辰突兀地问。

林修远收回手，轻笑一声："怎么，怀疑我作弊？"

"不是。"季辰移开目光，"随口问问。"

上课铃响了。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教室，季辰的背挺得笔直，仿佛稍一松懈就会溃不成军。

整个上午，季辰都处于一种奇怪的游离状态。老师讲解月考试卷时，他机械地记着笔记，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的余光不断瞥向林修远——那人正转着笔听讲，时不时在试卷边缘写几个字，姿态放松得像是在咖啡馆消磨时光。

下课铃响起，林修远伸了个懒腰，转头问："午饭一起？"

"我还有事。"季辰迅速收拾书本，"你先去吧。"

他需要独处，需要理清思绪。五年来第一次，他不再是年级第一。而这个夺走他位置的人，偏偏是林修远。

季辰躲进了实验楼顶层的空教室。这里堆放着废弃的课桌椅，很少有人来。他锁上门，把书包扔在地上，终于允许自己呼吸变得急促。

窗外的天空阴沉下来，酝酿着一场秋雨。季辰坐在讲台边缘，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面墙，挂满了他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辰辰永远是第一"，这是父亲常对客人说的话，也是刻在他骨髓里的信条。

而现在，这个信条被打破了。被一个看起来毫不费力的人。

一滴水珠砸在手背上，季辰才发现自己哭了。这太荒谬了。他粗暴地抹掉眼泪，却越抹越多。五年来的压力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精心构筑的防线。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季辰僵住了，迅速擦干脸。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就知道你在这儿。"林修远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两个便当盒，"这间教室的钥匙我高一就配——"

他的话戛然而止。即使季辰已经迅速背过身去，也来不及掩饰通红的眼眶。

空气凝固了几秒。林修远轻轻关上门，走到季辰身边坐下，什么也没问，只是打开便当盒推过去："吃吧，食堂今天的糖醋排骨还不错。"

季辰盯着便当，喉咙发紧："你怎么找到我的？"

"图书馆没找到，天台锁了，这里是你第三可能的选择。"林修远掰开一次性筷子，"我统计过你过去三个月的行踪轨迹。"

季辰震惊地转头看他。

"开玩笑的。"林修远笑了，"是陈浩看见你往实验楼走了。"

他们沉默地吃着已经微凉的饭菜。雨终于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轻叩。

"我不是天才。"林修远突然说。

季辰抬头，发现他正望着窗外的雨，侧脸线条在灰暗的光线中格外清晰。

"我每天晚上学习到一点，早上五点起床。"林修远继续道，"周末去补习班，假期预习下学期的课。和你一样。"

季辰的筷子停在半空："但你在课上总是..."

"睡觉？开小差？"林修远转过头，眼里有季辰读不懂的情绪，"因为那些内容我早就自学过了。课堂对我来说只是复习。"

他卷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那里有一片淡淡的墨迹，不是偶然蹭上的，而是长期伏案写字留下的印记。

"我书房里的草稿纸，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林修远轻声说，"我只是...不喜欢被人看到努力的样子。"

季辰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脚下的地面突然倾斜。他所有关于林修远的认知都在这一刻被颠覆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林修远的目光落在季辰脸上，那里还留着泪痕："不想看你这样。"他顿了顿，"我们是对手，但不是敌人。"

雨声渐大，填满了沉默的空隙。季辰看着林修远的眼睛，第一次注意到他的虹膜不是纯黑，而是带着一圈琥珀色的光晕，像日落时分的蜂蜜。

"730分已经很厉害了。"林修远突然说，"没必要对自己这么苛刻。"

季辰低头盯着便当盒："我父亲..."

"是你自己在乎。"林修远打断他，"一直都是。"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精准地挑开了季辰长久以来不愿面对的真相。是的，早在他能记事起，对"第一"的执念就已经深植心底。父亲的期望不过是浇灌这颗种子的雨水，而非种子本身。

"下次我会赢回来。"季辰最终说道，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林修远笑了，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我等着。"

他们吃完午饭，雨也停了。阳光穿过云层，在积水的走廊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季辰感觉有什么东西悄然松动，像是胸腔里某个拧得太紧的螺丝终于被转回了合适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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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微妙起来。季辰开始注意到林修远身上那些他以前刻意忽略的细节：思考时会无意识地咬下唇，解出难题时右眉会轻微上挑，烦躁时会转笔——但不是随便转，而是一种特定的三圈半旋转，笔尖总会停在同一个角度。

更奇怪的是，季辰发现自己不再排斥这些观察。有时他甚至会故意提出一些难题，只为看林修远解题时睫毛轻颤的样子。

周五下午的图书馆，他们坐在靠窗的角落。季辰在准备物理竞赛，林修远则在写一份编程作业——他最近加入了计算机社团，虽然季辰怀疑他只是为了逃掉周五的大扫除。

"这道题有问题。"季辰突然推过一本习题集，指着上面的一道电磁学题目。

林修远扫了一眼，抓起笔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季辰看着他流畅地写下一串公式，笔迹比平时上课时工整许多。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这里。"五分钟后，林修远圈出一个条件，"题目少给了一个参数，应该用这个公式反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季辰正盯着他看。

"怎么了？"林修远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季辰移开视线："没什么。"他顿了顿，"你讲题比老赵清楚。"

林修远挑眉，突然摘下一边耳机塞进季辰耳朵："听歌吗？有助于思考。"

轻柔的钢琴前奏流入耳膜。季辰没有拒绝，尽管他平时学习时从不听音乐。他们就这样共享着耳机，各自做题，偶尔交换几句讨论。林修远的膝盖不经意间碰到季辰的，谁都没有移开。

耳机里的歌换到第三首时，季辰发现林修远趴在桌上睡着了。他的呼吸平稳而绵长，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季辰轻轻摘下他耳朵里的耳机，动作小心得像是在拆除炸弹。

就在这时，林修远动了动，无意识地将头靠在了季辰肩上。

季辰全身僵住。林修远的头发蹭着他的颈侧，柔软得像某种小动物的绒毛。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气萦绕在鼻尖，是林修远常用的洗发水味道。

理智告诉季辰应该推开他，但他的手臂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最终，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林修远靠得更舒服些，然后继续看书——尽管他现在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阳光慢慢西斜，将两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