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油下锅的滋滋声从厨房里传来,偶尔夹杂一两声丁零当啷的厨具碰撞声响,空气中隐隐飘荡着面食的焦香。
沙发上的俊美男子慵懒随意地岔开腿坐着,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獬豸的小卷毛,赤裸的足尖在柔软的毛毯上轻点,看上去心情颇好的样子。
厨房里传来关火的声音,细碎的声响停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端着两个海碗大小的盘子走出来。
那条从商场路过薅来的印有炒粉广告的一次性围裙被对方饱满的肌肉撑开,反倒显得有质感许多。
盛惟行神态自然地接受涂良上下打量的目光,随手把盘子放在涂良面前的矮几上,接着席地而坐。
涂良的视线跟着对方的动作上下移动,最后落在盘子里金黄诱人的煎饺上。
浅褐色的底边,泛起油润光泽的表皮,作为一份由速冻饺子完成的煎饺,已经属实是上品了。
涂良拍了拍獬豸,羊崽便从沙发跳到地上,水汪汪的眼睛十分乖巧地看着他。
一双筷子伸了过来,煎饺在作用力下挤出微微鼓起的弧度。
“尝尝?”
涂良抬眸看过去,盛惟行像是丝毫不觉得这个行为有什么不对,眼尾带笑、无声催促。
涂良顿了顿,拾起手边的筷子把那只煎饺夹下来放进嘴里。
焦脆的口感和汁水丰盈的内陷同时攻击着味蕾,算不上什么美味珍馐,但确实不错。
在盛惟行隐含期待的眼神中,涂良点点头:“嗯、不错。我之前…还当你是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
对方那一柜子的速冻产品实在是给自己留下了深刻印象,包括后面同住的几天,厨房也没有任何开火的痕迹。
盛惟行自然明白对方省略的话指的是什么,忍不住轻咳一声,低下头开始吃煎饺。
不过多时,两大盘煎饺就被吃了个精光。
盛惟行率先起身接过涂良递来的盘子,拿进厨房里清洗干净。
随手涂良表示自己完全可以一个诀就解决,盛惟行非说什么要亲自洗过才觉得干净。
反正不用自己动手涂良便由着对方去了。
“说起来,”涂良起身跟着盛惟行一块走进厨房,接过对方抽空递来的豆浆,“你真打算赖在我这不成?”
“现在外面盛传的说法可是咱俩闹掰了,我看你很不顺眼,还把整个特案六组都打了一遍?”
盛惟行擦洗两遍盘子,摸上去是涩涩的感觉才满意地收回橱柜中,转身与靠在厨房门口的涂良对视一眼。
那双弧度锐利的眼睛弯出一点柔和的痕迹,疑似流露出些许的可怜。
“是啊,”盛惟行状似无奈地点点头,“流言可畏。”
说完还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像是真的拿这些“流言”没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那张脸太过正气凛然,要是换个人来说不定真会被糊弄过去。
可涂良怎么会信了他的鬼话,但依旧接下对方的话头、顺着对方的意思。
“那你觉得我是不是有必要坐实一下流言……”
微微有些甜腻、带着明显粉感的豆浆入口,涂良忍不住顿住话头、皱了下眉头。
他稍稍回想了一下,今早上好像确实没有听到过榨豆浆的声音。
“你这豆浆哪来的?”
盛惟行表情微不可察地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如实相告。
“在你放在冰箱旁边的柜子上拿的豆浆粉冲出来的,我看了日期还很新鲜,怎么了?”
涂良的嘴几乎拉成一个“一”字,一副牙疼的表情,用勺子拨弄了下杯底。
“那些豆浆粉是我买岔了牌子,难喝得很,平时连小疙瘩都搅不开。”
“……”盛惟行一时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哗——
“行了,不说早餐的事了。”涂良把豆浆往水池里一泼,将杯子冲洗两三下后放在一旁。
“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我能感觉出来,监视特案六组的眼睛多了几双。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是先修养吧,线上能处理的文件我都让柳燕轻和林怀远传给我了。”
说话间盛惟行一直背着光,涂良感受到仅有一束不带热度的阳光照在自己的脸颊上。
男人语气坦然,明明嘴上才说要修养的话,后脚又准备开始居家办公。
涂良对他这种上班的自觉性十分佩服,并表示对方应该回自己公寓去做。
“可是涂顾问,住在一个刚刚才把监视了我不知多久的东西拆除的房间里,对于我的身心都有莫大的伤害。”
盛惟行说得有些磕磕跘跘,很显然他并不适应这种有些撒娇示弱嫌疑的口吻。
“万一对方不死心、恼羞成怒,那我可怎么办呢涂顾问?”
涂良有点想笑,盛惟行很明显就是想要赖上他了,人高马大、浑身腱子肉的人这种话居然好意思说出来。
于是他装作在仔细思考,眉头时不时碰到一块,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脸颊上轻点,看着十分苦恼的样子。
“怎么办?”涂良冲着盛惟行一挑眉,“我相信你一定干得过对面,要是干不过……”
涂良刻意拖长了尾音,盛惟行微微低下头表示自己愿闻其详。
只见那双琉璃色的漂亮眼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对方似乎很轻地笑了一声。
“那就是你不行呗。”
清凉微软的声音语调上扬,涂良目光中带着调侃,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盛惟行,嘴角飞快地提起又放下。
怎么说也是有獬豸的些许神力,对付外面那些小角色,不用怎么费劲、随随便便就能解决。
当然,前提是盛惟行能正确运用灵力。
不过这个问题反而是最好解决的……
听了涂良的话盛惟行眯了眯眼睛,没说什么反驳的话,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只是涂良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一些心绪,略感心虚地错开眼神。
空气诡异地沉默下来,气氛令妖万般不适。
涂良正抬腿打算撤走,小腿后方突然传来了软绵绵的触感,腿一软好险没摔着。
他侧过头去看,原来是獬豸看他俩许久不回客厅,于是便跑到厨房这里来围观。
羊崽一脸正气,溜圆的眼珠子目光灼灼得盯着两人。
“你们在说什么?让吾也听听。”
“咳、没什么。”
獬豸紧盯着盛惟行,目光纯粹且强烈。
盛惟行与涂良两相对视一眼,涂良在獬豸看不到的地方微不可察地抬抬下巴,示意对方随便说点什么话。
盛惟行眼神无奈:这可是獬豸,别人不清楚他的能耐,你我还不知道吗?
涂良:……
“是这样,”盛惟行慢条斯理地开口,看上去颇为自然,“昨天我房间里有个东西坏了,再加上现在是病休期间、行动不便,所以我刚刚是想和涂顾问商量能不能收留我一阵子。”
羊崽的耳朵扑棱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就这样?”
“是的。”
“那结果呢?”
盛惟行莫名从獬豸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看出些许隐秘的期待,在被放大的无名情绪驱使下,他下意识去看涂良。
涂良并未注意到二者之间的眼神交流,突然接收到盛惟行看过来的眼神,那双眸子里的情绪让他有些晃神。
“那涂先生的意思是?”盛惟行趁着这个机会开口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你自己想好了就行。”
涂良胡乱答到,根本没注意到盛惟行给出的题面是什么,注意到手边有个杯子便顺手拿起转身走出厨房。
步伐匆匆,丝毫没注意到这个杯子还是自己刚刚才洗干净放下的
“好啊——”盛惟行自是没错过对方的小破绽,顺着杆子就往上爬,低沉磁性的男声此时略显轻快。
同时快步向前走出厨房,隔了两步的距离缀在涂良身后。
獬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是搞不明白前辈和盛小友在干什么。
对于目前来说身体心理会不定时回到幼年状态的獬豸来说,偶尔会明知对方在打哑迷却丝毫听不明白。
于是他抬起前蹄,嗒嗒嗒地跟上盛惟行。
咯——
直到杯子放在矮几上发出轻响,涂良这才回神,有些懊恼地捂住脸。
感受到身边有人靠近,涂良木着一张脸竖起食指。
“停,你站那。”
高大的身影十分听话地停下,见涂良招手便自觉地弯下腰凑过去。
温热的气息贴近,涂良挪开脸上捂住眼睛的手,眼睛从缝里去看盛惟行,声音极轻。
“你这人真是……”
盛惟行听不清楚涂良说了些什么,便往前蹭了半步:“你说什么?”
这下是真的能感受到扑在脸上的细细气流了,心思微乱的涂良手快过脑子,啪地一下盖住对方的口鼻。
好了,现在脸颊感受不到气流了。
但是——
手掌心的温度越来越高了。
盛惟行眼神微怔,但清醒地他反应速度可比涂良快得多,像是不经意地往对方的手心贴了贴。
原本还有些距离,此刻却足够亲昵。
盛惟行静静地望着对方的那双琉璃色眼眸,想要看到那一池春水之下到底是什么。
涂良像是被盛惟行的直白目光定住,手就这么搭在对方脸上,眼神飘忽。
空气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两道逐渐趋于同步的呼吸声,又轻、又绵长。
獬豸发现自己就稍稍一个不注意,怎么又成局外妖了,有些郁闷地拿头轻轻撞了撞坐在沙发边上的涂良。
不是,吾还在这里,二位这又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涂良猝然回神,像是触电一般收回自己的手,十分勉强地笑了一下。
他不明白自己今天怎么老是出岔子。
不对。
是因为今天盛惟行老是主动找他搭话,明明是盛惟行比较奇怪。
算上前面那些天,两人的每日平均对话绝对不超过十句。
可是今天一大早对方就敲响自己的门,说是来找自己吃早饭。
涂良回想起那袋即将被垃圾桶处决的豆浆粉,迟来地对盛惟行主动来邀请自己吃早饭的行为产生了怀疑。
这外面好歹是个高档小区,要什么没有?
对方大清早居然就这么拎着袋速冻饺子过来给自己煎饺子吃?
对方这一时兴起也太即兴了点吧?
涂良耳朵上的热意渐渐退去,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盛惟行忽的别过脸打了个喷嚏,不明所以地看着表情复杂的涂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