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岭南途中遭遇叛军攻城,她侥幸脱逃,再回郾城时,机缘巧合遇上县衙招募衙役,为了活命,许云冉凭借着少时父亲言传身教的武艺女扮男装成功入选。
她拼了命抓人只为升官加爵,重返长安报仇雪恨,不出一年就得到那位知县周大人的赏识,成为他为数不多的信任之人。
可一日抓捕逃犯时她却不幸反被刺了一刀,昏倒在密林中。
醒来时,竟是在这位周大人的床榻上。
腹部的伤口已然包扎完好,她惊慌失措摸着身上被替换掉的衣物,强忍疼痛起身欲要逃离,却正好撞到端着汤药走进屋的周大人。
她心如死灰瘫坐在地,等待利剑的审判。
他杀人如麻,冷酷无情,容忍不得一丝欺骗背叛,如今得知她的女儿身,且她知道他不少秘密,他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许云冉合眼,做好一剑穿心的准备。
他却默然合门,缓步而至,摊开双手扶起她:“别怕,我会保护你。”
原来,他早已发现了她的秘密。
“你女扮男装之事,只有我知道。”
低沉磁性的嗓音轻飘飘涌入她的耳道,他连威胁人的声音都这样平静好听。
许云冉惶恐,故作镇定,垂眸搭上那只手站起,她不敢再轻举妄动,事事皆顺他的意思。
他是魔鬼中的正人君子,白天她依旧女扮男装做他的下属,每夜又命她与他同眠共枕。
说来也怪,原以为这位周大人对她是出于一个男人的渴望,可两人夜夜睡在一起,他却是从来没有越过那条“楚河汉界”。
虽说这些年过的并不好,可这副躯体倒是生得颇有韵味,她不禁怀疑他可否如传闻所言不近女色,既是如此,何苦将她锁在身边?
七日之后却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两人身陷密林追捕逃犯,哪料逃犯纵身一跃,跳崖而亡,她得令守在原地等候,目视他只身一人走到悬崖边查看,四周突然冒出十余个黑衣人,猛然将他推了下去。
她不敢出声,惊慌躲在灌木丛后,直到黑衣人消失在大道的水平线上,才敢试探走到悬崖边观望。
云深不见底,从这悬崖峭壁摔落,必死无疑。
这不怪她,以他强硬冷漠的性子,恐怕是被仇家报复。
不过她也终于摆脱了他,虽然这样的结果不尽人意,可她还得活下去,为了复仇。
许云冉凭借对他的熟悉顶替他的位置,用了他的名字,周明川,摇身一变成了郾城知县。
三年来郾城无冤假错案,她如愿调任长安,成为大理寺卿。
“咚。”
思绪随着茶盏碰到长案打断。
不!他已经死了!她亲眼看到的!
人死不能复生。
许云冉深吸口气,松紧绷紧的脸色,略带笑意,只手掀开珠帘跨过门槛。
那张清冷俊美的脸完完全全暴露在她眼前时,许云冉瞬间愣在原地,咧开的嘴角僵硬扯回原位,恐惧沿脚跟蔓延至整个身子,头皮发麻。
他不仅没死,还更名换姓,成为刑部尚书萧玉安出现在她眼前,且位高她一阶。
他一定是来报复她的。
“周大人,你什么时候改了名字?”
萧玉安缓步而至,覆在她脸上的指腹反复磨搓,粗糙的厚茧磨得叫人生疼。
许云冉往后迈出条腿,却被他死死按进怀中,几乎要融进他的身子。
门外的侍从听到响动,欲要走进屋中询问伺候。
眼见人影放大,她侧身后躲,藏在萧玉安的影子里。
寒光一闪,飞剑“啪”的一声横穿横木,门上的纸糊渐渐放大出个模糊的人头。
“我与萧大人有要事相商,不许任何人打搅。”
耳边风声消散,起伏的喘息平稳有力。
“徐姑娘,好久不见。”
徐云让是她为衙役时用的假名。
“不,是许姑娘才对。”萧玉安步步紧逼,垂眸冷笑,“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孤女,你是奸臣许霆唯一的嫡女许云冉,徐云让,许云冉,我当初怎么没想到。”
大手紧锁细软的腰肢,紧咬的唇滴落下一滴血,划过那张让他夜不能寐的脸,发红的指腹反复在她的唇瓣磨搓,萧玉安哑着嗓子低笑,“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的好苦。”
照他这话,他早已料到她会入京成为大理寺卿,或者说,此番升任的由头不是得皇帝的嘉奖升官,而是他一手策划。
双掌撑开抵在腰间的手,许云冉接连后退两步,逃出他的怀抱。
“你想要什么?”
她还是没变,一样的惜字如金,一样的冷漠无情,一样的一针见血。
萧玉安只手摘下她的幞头,指尖轻微一挑,飘逸的长发垂落于肩。
眉若远山,眸若秋水,他就是被这张脸迷得神魂颠倒,以至于被她亲手推下悬崖后再重逢时,他却不舍得杀掉她。
他哑着嗓音低笑:“过来。”
身体不受控制朝他走去,直到只有一步之遥,许云冉半仰头望他。
剑眉星目,柔情的眸中却是藏着颗杀伐果断的心。
她其实并不恨他,反倒觉得感激,若不是他坠崖,她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重返长安。
可更多的是恐惧,她太清楚他的为人,颜面虚弱,身子骨里却都是莽气,俯身轻咳的间隙,抬手已然能杀死不下十人,她是真真正正见识过他的厉害。
从前郾城衙役里伺候他的侍从不慎将茶水打翻在他衣襟,他便随即拔剑当场砍下那侍从的头颅。
与这样的人相处,实在不能叫她放松。
“你很怕我?”
低沉的声音明显透露出不快,萧玉安沉思良久,又理所当然笑了:“也是,一个死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谁见了不害怕。”
厚重的手掌压在她的肩膀,他贴近她耳廓轻笑:“崔东百是你杀的吧,许云冉,你身上可背负不少人命。”
许云冉面不改色道:“我今早才入关,萧大人尽管去查。”
“查?”他嗤嗤地笑,“你手段可高明的很,六年前杀了高家大公子,流放途中又杀了两个狱卒逃脱……”
“不是我杀的,是叛军。”
“不,是你,借刀杀人。”
萧玉安半勾四指,露出分明的骨节,抵靠在她的耳根感受炽热的温度,她还是一样不会说谎。
“你到底想要什么?”
大手紧压停在腹前的手,腰间闪烁的寒光照亮不甘心的冰眸。
“想杀我?”
利刃轻易夺出,“乒”的一声掉落到木柜的夹缝里。
她昏了头,踮起脚尖,紧拽萧玉安的双臂,顺势环绕他的脖颈,唇瓣相碰的那一刻,心口乱跳,很快她便后悔不已。
这招对于萧玉安这样的狠人并不好使。
当初为求萧玉安早日放过她,她特地装扮一番,在他沐浴之际只身薄纱踏入池中,他却变了脸色,只幽幽抬眸瞥她一眼,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沦落荒野这么些年,她早就忘记了什么是羞耻,在羞耻这件事前,她更想要活下去。
可那夜却让她感到无比的耻辱,以至于每次想起来时,都恨不得回去掐死当时的自己。
那晚亦是这七日内唯独没有同眠共枕的一日。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
怔然的眼眸缓过神来,飘忽不定扑闪落到她的唇间,他们可是连手都没有牵过呢!
脑海里闪过往事,萧玉安来回一想,便了知这是她的诡计,她就是这么个善于伪装的女人,即便在一个想要杀掉之人面前,依然能环绕着他的脖颈搔首弄姿。
他扯开两只手臂,阴沉着脸甩出去,许云冉禁不住这蛮力,直着身子倒在脚边的软榻上。
“今夜子时,给我暖床。”
心底的那份耻辱感再次涌起,她蹙眉远望渐行渐远的人影。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以萧玉安的性格,没过两日便会索取她的性命,她得扭转局势。
许云冉渐渐冷静下来,开始为此事考量。
如今事情败露,眼下只有两条路,一则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萧玉安,反正她冒名顶替已是事实,萧玉安对她怀恨在心,必然想办法对付她,今日就是一个明晃晃的警告。
可她武功在萧玉安之下,凭一己之力杀掉萧玉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她心里实在没底。
论城府心肠,她更是比不过他。
二则便是依附,他既是喜欢过她一次,那便能有第二次,可想到这事,许云冉又犹豫了,萧玉安真的喜欢过她吗?他这人性格古怪,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她依旧未能猜透他的内心。
每当脑海里浮现出这张脸,印象中只有三个字,狠、默、伪。
当初身份未暴露时,她与萧玉安误入林中深处偶遇狼群,她为了保护萧玉安差点没废掉一条腿。
萧玉安却毫无波澜,背着她与狼王搏斗,赶走狼群,连夜赶路,带她下山回去治腿。
现在想想,或许他当时已经知晓她的身份。
所谓的默,便是沉默寡言,他向来少话,能一个字概括便不用一句话,这么多年冒名顶替他的身份,她也只有这点学得最像。
至于伪,她可大有的谈,萧玉安这个人,明明身体没什么问题,可逢人便佯装虚弱咳嗽,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扰得她经常在这丝滑的切换中一度怀疑萧玉安这副躯体里是否住着两个人。
说起喜欢,她感受不到,显而易见的,唯有使唤和命令,不过是在满足他的一己私欲,虽然记忆里他从未对她有过过错之举。
还是杀了他妥当,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今夜是个让他卸下防备的好机会,她笃定决心。
“大人。”
在来人惊诧的目光中,许云冉不紧不慢挽起长发,端正幞头道:“何事?”
来人面容上覆着银色面具,一袭黑色长袍,腰间佩长剑。
曹观玉是除萧玉安外知道她女扮男装之事的人。
“宋姑娘此刻在厢房。”
曹观玉抿唇,收回不该过问的眸光。
“知道了,让她好生歇息。”
许云冉漠然朝外走,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玄色的衣袖随风扬起,轻擦过曹观玉紧握佩剑的手背,他的目光随之挪动,直到许云冉消失在主屋合上的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