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铜花台下了一场大雨。
十七与猫坐在廊下,撑着脑袋听雨声,猫尽心尽力将他茂密的长发堆拢,免得沾染雨水,远处,几个妖族人从前方走过——是从雪鸾那里出来的。
雨声淅淅沥沥不断绝,檐下水如落珠,猫抬头将雨帘外的那一幕收入眼中:“开始了。”
十七抱着膝盖,歪着脑袋:“嗯……终于等到了。”
他鲜红的衣摆蜿蜒于木质的地板上,手指甲抠着腕上首饰宝石,百无聊赖,没什么精神。
“你还是不喜欢下雨。”猫看他。
“不是不喜欢下雨。”十七散漫道:“是太潮了,有些黏,不舒服。”
猫:“都差不多。”
十七:“差很多。”
“好好好,十七小陛下。”
猫伸了个懒腰:“这个季节的妖域,尤其是铜花道,雨水总是格外的多——从这里逃跑完,我们去哪?”
“不知道。”
一颗石子落入檐下水洼,泛起阵阵涟漪,天光破碎。不知为何,十七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可当他定下神来,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恍惚间,他轻轻道:“下雨不好走,这几天就都不要去见墨阑了。”
这么大的雨,会打湿鞋袜与漂亮衣裳的罢?
到时候就说雪鸾不让自己出门……嗯,什么事都推给他就好了,反正他们本来也有仇。
“不想见就不要勉强,反正也有几日没有去了……我们去魔域罢?我已经打听到一个目标的位置,就在那里……”
“也不想谈情说爱了。”
“那就不谈情说爱——你喜欢小龙崽子么?会追着你叫娘的那种。”
“……”
猫嘿嘿一笑:“母子情分也是情分。”
十七抱胸起身,居高临下:“为什么是娘,不是爹?”
猫恬着脸凑上来蹭他的小腿:“你们白帝山的妖怪,本来就很有当母亲的天分。”
从上古时期白帝初生,众邪祟于鬼母泽奔涌而出,成就混沌,再到鬼母孕育万灵出世,反哺于自身,吞噬弱小的邪祟……虽然小十七没有孩子,但却养了一堆大小妖兽,不管合不合格初心好不好……好歹也算有个养育的皮囊,以后说不定也能取代鬼母在白帝山的地位。
“…………”
十七娇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纹,似乎很难接受他的观点。
他无法想象屁-股后面跟着一只小崽子的场景,感觉是会头痛的地步。
大概会忍不住把那东西掐死罢?
龙这种东西,邪恶,光滑,冰冷、长条……
十七露出嫌弃的表情。
恶心。
他轻轻“哼”了一声,提着衣摆:“我才不要。”
像一只高傲的猫,踮着脚尖往前走,漂亮的衣摆不沾一点灰尘,只是难免被飞溅的雨雾沾湿了。
猫连忙跟上他。
十七来到雪鸾的书房前面,探着脑袋往里面看。
门是关着的,里面的妖似乎还在说话,十七转悠来转悠去,决定去扒窗户。
有侍卫看见了他,出声拦住。
“小夫人,这里止步。”
十七秀眉倒竖。
他以前没来过这里,今日还是第一次靠近,但整个东殿似乎就不应该出现他不能去的地方——毕竟,他连白狐狸的怀里都睡过。
恃宠而骄并非空穴来风,十七不满被拦住,嘀嘀咕咕站在门口,不太高兴了,等着雪鸾出来。
侍卫们也听过一些关于这位皇嗣宠妾的事,不敢过多怠慢他,搬来凳子给他坐下。
十七也不推脱,翘着腿,懒懒散散坐着。
这一等又是很久。
雨淅淅沥沥的下,过了一会儿,头顶传来极轻的动静。
十七不动声色。
又过了一会儿,门果然打开了,雪鸾面色带着点怀疑,招了招手吩咐人,两个侍从立马从廊下跑出去。
十七下意识瞥向一边——回廊拐角处,猫甩了甩被雨淋湿的毛,对着他无声张嘴,然后转身离开。
好了。
十七在众人的目光下快步走上前,一把抱住雪鸾,用手臂吊在他的脖颈上,将其勾得身子往前一倾。
他的动作很亲昵:“你怎么才出来?”
雪鸾没想到他来了,一愣,也是下意识抱住了他:“爱妃怎么来了?”
十七可怜兮兮的抬头看他,一张芙蓉面美得无论看多少遍都令人惊艳。
“他们不让我进去。”娇小的邪祟摇了摇雪鸾的手,撒娇似的:“可我想见你。”
雪鸾一瞬间心花怒放。
他咳嗽几声,一把搂过十七往前走,走了一半又想起来,停步回头摆摆手:“……你们先回去,盯死了,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注意。”
那两个跟在后面的妖族人应下。
十七左右扫了扫,目光再次落到雪鸾身上:“抱我。”
然后张开手。
雪鸾将他拦腰横抱起。
十七哼哼两声,满意了,用脸颊蹭他的胸口。
比起阴凉的木质地板,明显还是狐妖温暖的怀抱更舒服,十七的衣摆被飞溅的水雾打湿,就穿了一双木屐,走着走着就掉了,此时光着脚在雪鸾怀里晃着。
雪鸾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他的脚上——青色的血管明晰浮现于脚背之上,脚趾圆润可爱,小小的,似乎是着凉了,没有什么血色。
狐妖迈着步子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咚咚”声,四下无人,唯有雨水如珠帘覆盖在外,树叶被打湿呈现出一种清凉的深绿色,花随水去,也是冷冷的,只有二人肌肤相贴处还是暖和的。
怀抱很平稳,雪鸾结实的胸膛如一堵可靠的墙,散发着热气,衣裳上淡淡的熏香味传入鼻中。虽然只是一只成年不久的雄狐狸,但他表现得已经非常优秀、足够令人叹服了。
十七抬眼,盯着雪鸾的侧脸。
这张脸真的与墨阑长得一模一样,高挺的鼻梁、深刻的五官、削薄的唇,一双狐狸眼阴狠毒辣……也正是因为如此,十七才会被墨阑骗住。
他偷偷吐了口气。
长廊很快走到尽头,他们回到寝殿,十七迫不及待从他怀中跳下,光脚踩在地毯之上。
从他到雪鸾这里的第一天起,就一直住在这里,并不像别人的那样住在偏殿每日等待招幸。一方面是因为雪鸾不信任他,另一方面是因为雪鸾喜欢——他就想每日看着十七抱着十七,不愿意见一面还得麻烦的走过来走过去。
十七翻来翻去找新衣裳穿,找到后就去屏风后面换——本来他是不讲究这些的,可是后来发现,不讲究就会屁-股痛——那还是讲究一点比较好。
殿中点了几盏薄灯,屏风后,人影晃动,雪鸾心痒痒,轻悄靠近,在十七扣扣子系衣带的时候走了进去,一把搂住了他。
“别穿了。”他握住十七的手,将衣带解开:“等会儿再穿。”
……
事实证明,屁-股痛不痛和在哪里换衣服、穿什么衣服没关系。
只和雪鸾有关系。
十七哼哼唧唧趴在床上,新衣裳又脏了,不能再穿,吻痕如爬山虎蔓延到脖颈之上,藏都藏不住,
他又想睡懒觉了。
雪鸾美滋滋趴在旁边盯着他看,衣裳不整,露出大半胸膛,他的背后全是十七弄出来的挠痕,却反倒觉得幸福无比,强行捉住床上小美人的手亲亲捏捏啃啃,如同抓住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一样。
突然,他看见了十七腕上那个檀木镯子。
雪鸾平日不管十七打扮,他身上的首饰太多,也看不过来,因此之前并未注意到这个镯子的存在,但这是一个没见过的东西,而且比起十七平日里喜欢的那些明艳、显眼的首饰来说,檀木镯实在是太普通了。
他眯着眼,按住了那个镯子,不动声色取下来。
十七感觉到他的动作,迷迷糊糊抬眼。
“你睡罢。”雪鸾摸了摸十七的头:“等会儿我来陪你。”
十七“唔”了一声,身上酸软,也根本做不了什么,他把手收回去,继续睡觉。
雪鸾带着镯子轻轻出门,在外面看了又看,总觉得有点不对。
他仔细打量着镯子,想要找出让他觉得不对的点,最后,将镯子举到鼻尖,嗅了嗅。
檀木的香味淡淡的,甚至染上了十七身上那股甜甜的暖香,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潜意识告诉雪鸾,这个镯子有问题。
他眯了眯眼,将镯子收入怀中,回到殿内。这时十七也摸到了空空的手腕,正抬起半个身子直勾勾的看着他进来。
“怎么了爱妃?”雪鸾笑眯眯。
“……”十七:“你是不是拿我的东西了?”
“哦,你那个镯子。”雪鸾变回妖身跳向床榻:“太素了,不好看,而且没见过,我就扔了。”
“扔了?!”十七坐了起来:“可是……”
“木头镯子又不值钱,我的爱妃应该用最好的才是。”雪鸾摆着大尾巴,压住了他:“好了,回头赔你一匣子。”
霸道极了。
十七揪住他的尾巴毛,有些气愤,又怕被他发现自己的秘密,连撒气也不敢撒,只能克制着:“你怎么什么都要管!!?”
雪鸾盘着身子,任凭他抱住自己的尾巴,慢慢悠悠:“那个镯子爱妃很喜欢么?”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但一刹那间,十七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十七垂下眼:“不喜欢也不许你动!”
“不喜欢?”
雪鸾好像在笑,一张毛脸上表情意味不明:“……可是我却瞧见爱妃带着它已经有好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