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十七打着哈欠伸了一个懒腰,整个人像只长条小猫,手与脚率先冒出。
他蛄蛹着从薄被中爬出,一爬起来,就看见了坐在一边目光忧怨盯着自己的雪鸾。
十七:“……”
他打哈欠的动作停了下来,揉了揉眼睛:“你怎么没走?”
雪鸾摇摇头:“今天哪里也不去。”
表情仍然不好,紫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就落在十七身上。
“…………”
一时之间,十七怀疑自己昨天晚上是不是做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举动,要不然雪鸾为什么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自己。
可他想了又想,实在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哦。”他低低闷闷懵懵懂懂应了一声,跳下来给自己穿衣裳。
雪鸾盯着他。
十七动作时洁白的小腿晃晃荡荡,腿肚线条柔软,脚踝纤细,领口敞着,锁骨格外明显。
此时阳光正好,十七每日睡和醒的时间都很规律,基本也都是这个时候才会起床,侍从们掐着点给他端水洗漱,猫也扑腾着站到了窗户上,目光炯炯往里面看。
猫有一个窝,就在屋外不远处,到这里不过几步的路程。
雪鸾一身白衣,身长玉立,他抱胸站在一边,脑袋里似乎还在想什么,时不时盯着十七看,目光无比炙热。
那目光令十七有些警惕,拉了拉衣襟。
雪鸾居然诡异的没说什么。
早膳两人是在一起吃的,然后就是黏黏糊糊的一个上午,午膳吃完,又是黏黏糊糊的一个午休。
雪鸾一刻也不想与他分离,恨不得粘成连体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让十七有点警惕起来,他找了个机会出去,在角落里叩了三下手上的檀木镯。
这还是十七第一次用这个东西。
木镯子没什么反应,他试探道:“喂,喂?”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声咳嗽。
“嗯。”是墨阑的声音,很低很低。
十七松了一口气,首先观察了一下四周——没人。他低声对墨阑道:“我今天去不了了……他在这里。”
“知道了。”墨阑的声音仍然没什么波动。
对话中止。
十七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墨阑还会对自己说些什么,没想到这就结束了?
但不管怎么,他没缠着自己就好……啧。
念及雪鸾还在等他,十七没敢耽搁,提着衣摆回去。
他不知道的是,远处房梁阴影处停着一只红眼乌鸦,将他方才举止尽数收入眼中。
而西殿内,方才还平静对话过的男人紧紧握住一块巴掌大的镜子,目光死死落在镜中画面至上。
画面被切断,他深吸一口气,低下脑袋,额头靠在镜面上。
不安,除了不安还是不安。
一觉醒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变化了。墨阑分外想要见到十七,那只乌鸦是他的化身,能够将看见的东西传入镜内,虽不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很忧虑。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握不住,心中焦躁不安,杀欲漫上心头。
墨阑知道,肯定是共感的原因。
似乎从威胁十七和他保持那种关系之后,共感的影响就变得愈发重了,他开始渴-望更多,变得更加贪心。
方才……因为雪鸾的存在,十七今日不能再来见他了。
也是……谁叫自己才是见不得人的那一个。
他们待在一起,会做一些什么罢?那只邪祟会露出很好看的表情,他会给雪鸾梳毛,会抚摸他的毛发……这些从来都不属于独属于自己,甚至就连他享受的那些,也是通过卑鄙的行径抢来的。
也许那只邪祟本不喜欢黑色。
也不喜欢黑狐狸。
嫉妒打败失落占据上风,情绪不断压抑积累,最终爆发。
墨阑狠狠地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扫落!!
他跌跌撞撞从座位上站起来,扶着墙又坐在地上,撑着脑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周围已经乱七八糟的了,可仍然没有人听见动静过来收拾——不过本就应该如此,那些多余的人都被他赶走了,根本不会出现在附近。
杀了他。
杀了雪鸾。
只要杀了雪鸾,那只邪祟就是他的了,而自己也会成为这世界上的独一无二……不管十七究竟喜不喜欢黑色的狐狸,也必须毫无保留的注视着他。
墨阑的手握紧,青筋浮现于手背之上,他惨淡地笑了一下,目光越来越阴狠。
是时候了。
脑海中无数次闪过恶毒的念头,他与雪鸾的矛盾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但不知为何,墨阑忽然又想到了那天。
十七将他错认为雪鸾的那天。
冰雪肌骨、活色生香……美-艳的邪祟用尽浑身解数,他们肌肤相贴,温暖得不像话,耳边好像还有低语的声音。
墨阑的呼吸重了重,他弓着腰,颤-抖着不由自主的将手伸到身下。
在粗重的喘-气声中,他慢慢的、神奇的有了反应,这让他也有些意外。
蚀骨的酥麻从骨头一路爬上,弯弯绕绕缠绕着他,如乖巧妩-媚的小蛇,又好似……那一天重现于眼前。
最终,他靠在墙边重重的呼吸,目光放空时,有瞥见了一边平日被他摆放在桌面上的那一个金钏——此时已经扫落在地面上了——是十七以前不知道他身份时送他的。
墨阑的目光凝聚在那一点上,短暂的瞬间里,无人能搞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静悄悄的一段时间过去后,他卑劣地伸出手,缓慢捡回了那个金钏,又缓慢用它帮忙,做了一些阴暗恶心的事。
一些不敢告诉其主人的、下流的事。
污浊染上金钏,妖更加兴奋起来。
他垂着眼。
脏了。
……
好喜欢。
-
雪鸾最近好像更不开心了。
十七盘腿坐在一边刚吃完一盘葡萄,抬头就见雪鸾气冲冲从书房走出来,他似乎刚骂完人,被他骂的妖族人夹着尾巴灰溜溜出门,离开,不敢吱声。
十七见状,连忙端着空盘子夹着猫跑路。
——但很明显,速度上慢了一些。
雪鸾发现他了。
猫尖叫着跑开,空盘子落在地上,没碎,十七被他一把按倒,胡乱亲了一阵。
灼热的呼吸几乎将人烫伤,这个吻太激烈,恍惚间,十七几乎以为他是在拿嘴筒子扎自己,可雪鸾现在明明是人形。
不过他算是发现了……这只狐狸高兴了要亲,不高兴也要亲,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每时每刻都要粘着,倒是距离原来那个杀伐果断的残忍模样越来越远了。
最后,雪鸾压着他,静静的抱着,闻着他身上的气味。
“你怎么不说话?”他轻轻摸着十七鬓边的发:“你还想跑……一点都不关心我。”声音闷闷的。
毛茸茸的耳朵冒了出来。
十七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手悄悄的抬起,想要去捏他的耳朵。
雪鸾的耳朵动了动。
十七暂停了动作,不动声色问:“怎么了?”
“昨夜里魔域使臣带着礼物来了铜花道,里面有些珠宝首饰布匹,我问妖皇要,本来是要到了的,谁知那只黑狐狸今早去抢,有一匣子首饰还有两匹布都被他拿走了……”
他越说越气,咬牙切齿:“他那种低贱的货色也敢同孤抢,孤要杀了他!”
十七:“……”
还以为多大的事呢。
他若无其事无比自然抓住了雪鸾的狐狸耳朵,狠狠揉了一把:“这些东西我们家也很多了罢?”
“那不一样!”雪鸾恨声:“那是我为爱妃攒的聘礼,要堆两座山才好!”
十七好奇了:“那你最后带回来多少?”
雪鸾:“只带回来三个匣子、八匹布。”
顿了顿又说:“本来应该是四个匣子十匹布的!”
十七觉得好笑,但又觉得这点可以利用,想了想他眼珠子一转:“那可真是可恶,他一定是故意的,得把他扒皮才能泄愤。”
雪鸾点头:“是这样!”
十七又忍不住揉他的耳朵:“那你什么时候扒他的皮?”
其实他一点也不在意白狐狸要给他攒多少聘礼,他只在乎这两只狐狸什么时候能打个你死我活,越乱越好——这样他就可以趁机逃跑了。
提起这个事,雪鸾古怪一笑。
“呵。”他阴恻恻的模样让十七想到了那只黑狐狸,不得不承认的是,某些方面他们确实很像,虽然毛色不一样,但喜好与小心眼却完全能看出是亲兄弟。
“很快了。”他低声:“我要将他斩草除根。”
-
从小楼阁出来时,外面下雨了。
十七因嫌弃猫身上沾了泥水不肯抱他,只撑着伞让猫跟在他的脚边,他在回想方才在小楼阁里面的事,总觉得有些奇怪。
猫问他哪里奇怪。
十七:“嗯……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复杂。”
既咬牙切齿,好像自己骗了他,又好像在偷偷想着什么——真是一只阴暗的坏狐狸。
猫有些没搞懂,但他很信任十七的能力:“大抵是嫉妒罢?”
“可能罢。”
十七不知道黑狐狸在暗中监视自己,自然也想不到有什么骗了他的地方还能被发现——但今天墨阑下嘴重了许多,这是没法忽视的的事实。
在回到东殿之前,十七已经将自己带出来的那把梳子清理干净,绝不留下任何一根可能被发现的狐狸毛,然后才欣欣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