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峦和公司请了几天假,现下手上最重要的就是芭克丝反抄袭的这个宣传动画,动画制作公司已经敲定,合同也拟好了,就只能辛苦晏怀纯多跑几趟公司,按自己教他的方法应该没问题。
他也没有埋怨,还提出要来医院看看阿姨,陶峦没拒绝,只是说等妈妈情况好一点。
至于自己这,还差剧本的精细化。
每早都要抽血,她就陪着章清渠,那么大的针孔,淤青扎得大片大片的。
章女士还要捂住她眼睛,怕她害怕。
陶峦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发了两天高烧就退下去了。
白天黑夜陶峦都守着,章女士白天还能勉强忍住,晚上疼得哎呦叫,她睡得浅,一听到叫声就起床陪着;后来章女士身上疼晚上也不叫痛,她知道为什么,所以每晚都要假装睡着,直到章女士叫她名字。
楚沧海请了几个护工,换了单人病房。章女士更是明文禁止不准她天天来陪,只准白天来看望。
她无奈也没办法,抽空去医院又配了安眠的药,自然少不了被黎医生好一顿说。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配对结果出来了。
王医生拿着报告把陶峦从病房里叫出来,神色一如既往的沉重。
陶峦掩上门,轻声问道:“王医生,我什么时候移植呢?”
“你先听我说。”王医生叹气,“你和你妈妈相合3个点,但按照你妈妈的情况,最好是全相合,至少要十个点,手术成功几率才会大,也能减少排异副作用。目前来看,配型效果不佳的话不建议做移植。
“那......那我妈妈她的病......”陶峦眼睛里泛着血丝,双腿发软得快要瘫坐下去。
她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没有用的女儿。
“不过你别着急,医院已经和血库在联系了。”王医生连忙补充道,“而且你妈妈的身体状况已经比很多复发病人状况要好。”
“谢谢医生。”
简单一句话仿佛耗掉她所有的力气。
半夜两点,章女士哼唧两声,陶峦披着外套,轻手轻脚走到病床边,洁白手背碰上额头,有点烫,需要用体温枪测测。
电脑屏幕前,年轻护士单手撑脸,偏头睡去,另一只手还放在鼠标上,选中表格中的某个数字。
陶峦仔细看了看护士台,找到一支体温计。
然而,台面上一张数据单却引起她的注意。
患者名字上赫然写着章清渠的名字,下面的半张单子,左上角写着造血干细胞资料库,姓名处是两个星号,性别男,出声日期写着1997年12月24日,接着是看不懂的字母和数字组合在一起。
这个日期......
眼底的情绪复杂不明,随即陶峦嘲笑自己太敏感。
视线瞥向座位上的年轻姑娘,比她小不了几岁,整张脸疲惫得不像话,没记错的话,这名护士昨晚也是夜班。
陶峦把自己外套攥在手里,踮脚俯身,轻轻盖在她单薄身上。
次日,晏怀纯捧着果篮花束来看望章女士。
陶峦放下未削完的苹果,惊讶看向来人。
头发染回黑色,卫衣配工装裤,简单白色夹克套在外面,背后挂着黑色斜挎包,要是没见过他之前的样子,连陶峦都要相信晏怀纯是个高中乖乖仔。
“伯母,我是陶峦的好朋友,祝您早日康复。”他扬起标准笑容,一双眼睛亮得耀眼。
章女士扶着床杆坐直身子,侧头仔细打量着楚晏怀纯的眉眼。
“这是晏怀纯,我同事。”陶峦在后面叠着枕头,让她靠得舒服。
晏怀纯上午给她发了消息,有朋友来看望,于情于理她也不好拒绝。
“奥。”她越看越欣喜,“小晏,真是破费了,还买了这么多东西。”
“阿姨喜欢就好。”晏怀纯把手上东西放在病床旁边桌上,轻快答道,“阿姨看起来好有气质,平常一定会练练舞吧?”
陶峦接好一杯温开水递给晏怀纯,“我妈妈年轻时是市音乐团的。”
随后站在桌子旁边,挑出原先花束中颇显枯败之姿的花朵,然后插入晏怀纯送来的绿色洋桔梗和黄玫瑰。
“哦?阿姨弹什么乐器?”晏怀纯立马又抬手制止,“等等,让我来猜一猜。”
“钢琴?”
章女士指了指一旁忙于插花的陶峦,“这是她学过的。”
“顺着这个思路,你猜的下一个就是。”陶峦没抬头,慢悠悠开口。
“那就是小提琴。”晏怀纯顷刻间反应过来,对上陶峦的脑回路。
不算笨。
陶峦心里想。
“对。”章女士笑着点头,瞧瞧自己女儿,又瞧瞧晏怀纯,“峦峦去把小晏送来的水果洗洗,小晏留下陪我聊聊天。”
陶峦放下手中花束,转而提起果篮和水果盘走向洗手处。
“峦峦平常在公司怎么样?没有人欺负她吧?”
晏怀纯瞥了陶峦背影一眼,“怎么会,我们公司最近陷入困境,还好陶峦想出了方案救治,本来我们这些人是要挨骂的,现在人人还涨了工资,大家都很佩服她。”
她果然顿了顿,却什么也没说,继续走向内部洗手池。
“小晏是哪里人?”
“我是本地人。”
“家里就一个吗?”
晏怀纯点头,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真巧,我也就生了峦峦一个。”她心里更加满意:“哪个大学毕业的呀?”
“淮电。”
名校出身,章清渠心里又给他加了分。
“今年几岁?看起来比峦峦要小一些。”章女士咳嗽了两声。
“二十五岁。”晏怀纯自觉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温水,双手递给章女士,“阿姨您喝水润润喉。”
听到咳嗽声,陶峦来不及甩干手上的水,急急忙忙走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于是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晏怀纯挑挑眉稍,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
陶峦返回去端着水果盘快步走出来,无奈对着章女士开口:“你是在查户口吗?”
她几乎都可以猜到章女士的心思。
“人家晏怀纯是我好朋友,你别老瞎问这些隐私问题。”
“就因为是你好朋友,我才多问几句嘛,要是陌生人,我一句话都不和他说。”章清渠为自己辩解。
“没关系的,阿姨想多了解我一些,也是关心陶陶姐。”晏怀纯连忙出来打圆场。
“对呀,瞧人家小晏,多懂事。”章女士撇着嘴委屈道,“你误会我了。”
没想到这俩人相处得还挺好,她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
“行行行,我的错。”她耸耸肩,双手捧着盘子走到两个人中间,“算我赔罪,吃吃水果,二位。”
“什么水果啊?我也要吃。”门外传来大大咧咧的女声,孟溪潼拉着行李箱出现在门口。
她抱着花束小跑过来,抱住章女士的肩膀,“章阿姨,要快快好起来。”
“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陶峦惊愕地抬眸望去,昨天才和她打了通电话,没想到今天就回来了。
“给你们一个惊喜嘛。”她朝陶峦眨眨眼,才发现病房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刚好晏怀纯起身告辞:“阿姨,公司还有事,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和你聊天。”
“好的,峦峦你送送小晏。”章清渠始终保持温柔的笑。
陶峦和孟溪潼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才跟着晏怀纯一起出了病房。
两个人并肩走在走廊,阳光打在两人影子上。
“你放心,阿姨生病的事情我没和其他人说。”
她愣了愣,倒是忘记青木传媒还是个八卦公司这件事,它本业就是制造舆论。
“谢谢,芭克丝舆论控制得怎么样?”
“很顺利。不知道云总怎么做到的,秦庭礼居然能出来支持安一帆维权。”
不是云总无所不能,而是有卢池躲在暗处运筹帷幄,观局落子。
“你或许不知道,秦庭礼那个人很古怪,我和乔铮花了很多功夫才拿下他。”想起那段时间,晏怀纯眉宇间添上几分忧愁。
“被骂了好多次?”她按了电梯按钮,退到晏怀纯身边。
电梯门刚好打开,他虽没直接回答,但嘴巴不悦地撅起,不情愿走进电梯。
门关紧的前一瞬间,陶峦不紧不慢的声音从门缝穿入:“下次替你骂回去。”
她快步走回病房,孟溪潼正讲着剧组趣事逗得章女士乐开了花。
陶峦心事重重半蹲着收拾检查单,每张她都有仔细看过,每项数据的含义她都上网查过。
血小板低到28,血红蛋白跌到77,nk细胞活性减低至3.6%,每一项数据都让她掉入万丈深渊。
不能移植这件事还没和章女士说,她绝对不会怪自己,可自己会。
谁不想救妈妈呢?
那边的欢声笑语逐渐没了声响,一道身影慢慢蹲下来,孟溪潼看着从始至终整整齐齐的纸张,轻声道:“阿姨睡着了。”
“刚下飞机,吃饭了吗?”她摇摇欲坠扶着桌子站起来,孟溪潼拉住她手臂,搀着她出了病房。
“出什么事了?”孟溪潼收起嬉皮笑脸,郑重问道。
“噬血细胞综合症,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五十。”她仰头躺在硬邦邦生锈的椅子上,满脸疲惫无力。
“这个我知道,我问的是今天,刚才医生和你说了什么。”
她沉默不语,要怎么说自己是没用的女儿?
“你不说,章阿姨一醒,我就带着她去问医生。”孟溪潼了解这个发小,最喜欢硬撑着不说。
“别!”陶峦急切抓住她手臂。
“那就说。”她严肃眼神紧盯陶峦。
陶峦躲开她视线,声音轻飘飘如风,仔细才能听出一丝颤抖,,“结果出来了,不太好,我不能移植。”
孟溪潼一愣,紧接着侧过身抱住她,“没事的,会有别的办法的,这不怪你,不怪你。”
她眼泪再也忍不住,无声顺着脸颊掉落,“为什么不能移植呢?他们好倒霉,来做了我的爸妈,怎么会选择我这样倒霉的小孩呢?”
“你记不记得爷爷家对面的邻居,那个神婆奶奶和我说过,说我们这个家里,爸爸很好,妈妈也很好,就是小孩气运不太好。孟孟,肯定是我害得整个家也不好了。”
孟溪潼吸了吸鼻子,一个劲摇头喃喃道“没有,小孩也很好。”
“会有救的,医疗技术那么发达,还有好心的捐献者,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几率,我也觉得一定会是你。”
她倏然想到什么,连忙开口:“我今天听到祝聿接了个电话,是血库打来的,你想想,血库的人连祝聿都会联系,只要找到合适的人,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联系的。”
砰一声,陶峦只觉得脑子快炸开了。
1997年12月24日,祝聿接到血库的电话,一个大胆的猜想瞬间在脑海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