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看向孟溪潼,眼眶红得厉害,全脸布满未干的泪痕,声音沙哑:“你说,祝聿接到了血库的电话?”
孟溪潼面庞闪过一丝疑惑,耐心解释道:“我也是下飞机才知道我和他同一班航机,翟许接他也接我,车上他接了个电话,隐隐约约听到是血库的,什么志愿者之类的......”
“他同意了吗?”陶峦手下意识攥紧衣角,发白的指关节不停颤栗。
“没有,拒绝得很干脆。”孟溪潼眼睛一转,“等等,你不会怀疑?不可能,这几率也太小了。”
陶峦打开手机找到祝聿的聊天框,发送好友申请,再小的几率,她也要试。
分钟从八跳到九,那边才同意。
她打字的手抖个不停:「现在方便见一面吗?」
「开完会要飞绥平。」
她咬住唇,固执地抓住手机。
过一会,那边又发来消息。
「二十分钟。」
陶峦舔了舔干涩的唇,麻烦孟溪潼照顾妈妈后,颤巍巍走向病房,取下衣架上挂的绿色天鹅绒托特包。
这里面装着她的全家身当。
她拿起包就往外面冲,只有二十分钟,每分钟都异常宝贵。
医院门口,刚好有人从计程车下来,她想都没想飞奔过去,“嘣”一声,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墩......
本能用手撑住地面,脸才没直接落地,手掌根摔破了皮,灰尘和沙粒和血糊糊伤口胶在一起。
她来不及处理,继续朝计程车跑去,嘴中大声呼喊道司机停车。
上了车,陶峦直接扫码转了两百:“盛安集团,麻烦越快越好。”
司机听到两百元到账的声音,连忙踩住油门走了红绿灯最少的一条路。
好痛!
血还在不停往外冒,她向司机要了张纸巾按住。
可还是疼,勉强能忍住不哭,脑子里不停转动想着各种说服技巧。
十分钟后,陶峦抵达盛安集团楼下,楼层牌上标注着32楼是总裁办,偏偏员工电梯放置了维修的告示牌。
她愣了下,茫然看着四周,然后笑了,朝电梯旁边的楼梯跑。
办公室内,祝聿手执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
顾霖敲了门进来,“祝董,会议延迟的消息已经通知下去了,甘副总想问推迟到几点。”
“先让他把和邱筠的合同吃透了再说。”他没抬头,余光瞥向电脑旁的手机,有十来分钟没响过了。
“宁牧还没上来?”
“宁助刚才下去了,是很重要的顾客吗?”顾霖小心翼翼观察着祝董的脸色。能让宁助下楼迎接的客户,上一次还是三年前创世互联网公司的副总,虽然现在创世已经改名为盛锦公司。
“刚才?不是叫他立马下去等着吗?”祝聿锋眉皱起,眼神骤然狠厉,让人不寒而栗。
顾霖连忙低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祝董在他们面前向来沉稳,这样明显带着情绪的语气是极少的。
“你先出去。”他掀起眼皮扫了眼顾霖,声音恢复平静。
陶峦那种人,怎么会委屈自己,恐怕最后五分钟才慢悠悠走到楼下。
公司楼道里传来女人强烈呼气吸气的声音,陶峦边调整心率边爬楼梯。
毕竟不是专业运动员,看到37f蓝色标志牌时,她再也没忍住一屁股坐在阶梯上。
心慌得难受,她大口吸取氧气,额头汗水涔涔往下流。
还有四分钟,陶峦扶着楼梯杆起来继续爬......
终于抵达32楼,再也撑不住,她抱着肚子靠门调整呼吸,把衣袖往外扯出了些,刚好可以遮挡住手掌根的伤痕,然后打开门穿过走廊。
顾霖率先看到陶峦的身影,连忙出来拦截,“小姐您好,请问您是有预约吗?”
她嘶哑着出声:“祝聿去开会了吗?”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分钟,她不太确定祝聿会不会等,等她来。
“没有,”顾霖眯眼打量着她,这脸在哪里看到过?
想起来了,杂志上!
“您是陶小姐吧?”她扬起微笑,从口袋里扯出纸巾递过去,“先擦擦汗,祝董在办公室等您。”
闻言,陶峦扶起包小跑,推开办公室的门。
祝聿从一堆文件中气定神闲抬起头,眼角微微上挑充满不屑,手中还把玩着银质蛇头打火机,却在看清陶峦狼狈不堪的样子变了脸色。
“怎么搞得这副样子?”他眸光沉了沉,低声斥责对面的人。
拜你所赐啊。
陶峦不敢说出声,她现在是求人,就得有求人的姿态。
“抱歉,可能要再耽误你一分钟的时间。”她咬唇弯腰鞠了个躬。
祝聿不由停下手中把玩的动作,看似慵懒放松靠住椅背,实则全身紧绷不敢动弹。
“我妈妈生病了,最近在骨髓库中找到了适配者,我无意中看到数据单,适配者的出生日期也是1997年12月24日。”她喉咙哽住,嘴角忍不住哆嗦起来,“你下午接到的电话很重要,可以救我妈妈的命。”
“我并不是要逼迫你。”她声线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从包里拿出一本红本子和卡攥在手上。
“这是存折和银行卡,还剩下八十万。”
“我知道这些钱对于你来说不算什么,如果你需要,我还可以写借条,多少都行,这辈子我想尽办法一定会还你的。”
她低头继续拿出出生证明、身份证,护照和户口本摆在桌上,“再加上这些,还有我这个人,你想怎么出气、折磨都行。我只求你救救我妈妈。”
来的路上,她想了很多技巧,有书上教的、也有别人给的、更多是自己挣来的,但其实没有用。她想,只有真心,真心最能打动人。
“这对于你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确实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我妈妈她......”
她顿了顿,又红又肿的眼眶里蓄满泪珠,手抖得厉害,“她很重要,比所有都还要重要。”
“我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个世上只剩下自己。”
这世界本就没有太值得留恋和期待的,就这点与生俱来的羁绊,连着脐带就开始了,连死亡都无法割舍。
纵使在她十八岁后的世界里,暴雨不停,风雪不止,这里的火苗不会燃尽。
祝聿扬唇,笑里散出不以为然的嗤意,悠悠道:“我这样恶心的人,配给你陶大小姐捐骨髓吗?”
全部家底不过就八十万,还能大方扯出三十万给自己,就为了不欠他,好一个不欠他。
还这个世上只剩她自己,她当祝聿这个人是死的?
“陶峦,我不怪你不告而别,低头求你的时候,是谁说给彼此留点体面,是谁想和我划清关系,现在又是闹哪样?因为我能救你妈,所以瞬间都变成狗屁,你真是自私的可以。”
“我现在有用,你就能放下脸来求我;以后治好病,我没有利用价值,是不是又会把我丢掉?就像七年前一样,那样残忍地离开我?”
“你是有多自以为是,才以为我非你不可?”
她拼命摇着头,眨眼想要把眼泪倒回去,只有纤长睫毛上还残留着一些湿痕。
“我没有,之前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和你道歉......”
那些寒人心的话也好,伤人心的事也罢,陶峦比谁都知道嘴上一句轻飘飘的道歉是最无用的东西,可她只能做到这了。
“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医生说我的骨髓不能用,她病得很重,每夜又痛,还要在我面前强颜欢笑......”
坐在对面办公椅上的人随意靠在椅背,整张脸平静无澜,完全一副局外人姿态。
陶峦倏然止住,勉强挤出笑,“抱歉,我不该说这些。”
“其实我......”她张嘴,对上他淡漠眼神,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还是鼓足勇气继续,“我想说......”
对面的人依旧沉默不语,陶峦心口一痛,耳边声音像似消失不见,突然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结果摆在这,她不是不识趣的人。
陶峦吸了吸鼻子,轻声开口:“打搅了。”
她抬手拿回本子放进包里,手掌根处伤口隐隐欲现,陶峦往外扯了扯左手衣袖及时遮住。
祝聿脸色稍沉,唇色苍白得可怕,在她看不到地方,藏在桌下的左手握成拳,手背青筋因发力而清晰鼓起。
她低下头收拾着桌上的本子和卡,侧边头发散落开来,眼下乌青显露,长长一条伤印比想象中还要深,整个人周身散发着破碎不堪的气息。
活成这个鬼样子!
他是真的想骂人。
房间变得很静,静到陶峦可以听清楚心一揪一揪的抽动。
但陶峦不准自己陷入这种没用的情绪中,或许应该带妈妈去国外的医院看看。世界上还有好多条路,一条走不通就换一条,走不到目的地就欣赏沿途风景,人不能只在一个圈里打转,会把自己困死。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在往外泛酸?
眼睛朦朦胧胧的,腿站得发麻,她觉得长大真难,做人好难。
最后陶峦拿起户口本和身份证,身前却传来他毫无感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