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钰应下辜家的堂会,定了《游龙戏凤》跟《锁麟囊》两出文戏。
场面话说完,他就告辞离开。
应歌凤见状,抬脚也要走,辜皓棠叫住他:“凤哥儿,你干嘛去?”
“解手。”应歌凤随口一答,却是跟着周天钰下楼去了。
直走到后台,周天钰突然停步,转身就同他撞了个满怀。
“哎哟。”应歌凤故意痛叫一声,皱着眉。
周天钰真以为自己把这玲珑剔透的十三姨太撞坏了,忙问应歌凤:“你怎么样?”
“疼。”应歌凤握住周天钰的手往自己胸口贴,轻声地撒娇,“周老板,你给我揉揉。”
周天钰一双手抹了粉,白腻软嫩,摸得应歌凤舒服至极。他忍不住捧着低头去亲,却教周天钰躲开了。
“你不是说要解手,快去吧,别叫你的好朋友等。”
好朋友三个字不自觉加重了咬音,像是在撒气。
应歌凤道:“谁说是好朋友?”
“他刚刚还跟你说很爱你,你——”周天钰欲言又止,他走到妆台前坐下,照着镜子看。
应歌凤站在周天钰身后,眯起眼睛笑:“哟,周老板,你一个角儿怎么还听墙角呢?”
周天钰低下头去,手指绞着自己的戏服,轻声地辩解:“我不是故意听的。”
应歌凤笑了笑,俯身,贴着他的耳朵说:“正经告诉你,他爱我是他的事,我又不爱他。”
周天钰心头一跳,想问他,那你爱谁,但又觉得太唐突,他们是什么关系,才认识几天?
周天钰抬头,看见自己还没卸妆的脸,两抹深红的胭脂遮了羞怯。他感觉自己像是真入了杨贵妃的魂,醉酒在百花亭,心里念着唐明皇。
应歌凤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捏了一捏,笑道:“周老板,你今天戏唱得真好。”
信口的恭维,周天钰却是当真了,便问道:“那你明天还来吗?”
“来啊,怎么不来。”应歌凤两蹙浓长的黑睫毛一垂,眼中的目光脉脉含着情。
他是醉翁之意不在戏,在人。
周天钰当然也知道,应歌凤是堂子里出来的倌人,这大概就是逢场作戏,一种讨人爱的风月手段,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摸住了应歌凤的手。
令周天钰意想不到的是,应歌凤真来看他唱戏了,不仅一天不落,还捧他的场。
应歌凤出手很大方,像个阔少爷。他每天都要买几十只花篮,将后台堆得鲜艳锦簇,又送珠宝首饰,送点翠头面。
应歌凤这是借花献佛,用麻茂平的钱笼络他那小美人儿的心。他看得出来,周天钰很喜欢他,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于是,应歌凤找着机会就要揩揩小戏子的油。
这天晚上,应歌凤等周天钰下了戏去后台找他。周天钰恰好在换衣服,应歌凤推门而入时他已经脱了衬裤,两条笔直的白腿露着,底下风光也被应歌凤看了个尽。
“你先出去。”周天钰臊得脸红,又无处可躲,想把裤子穿上,被应歌凤一把夺去。
“都是男的,看看怎么了。”应歌凤刚在包厢吃完玫瑰糕,嘴里又甜又香,有股很好闻的味道。
热气送到脸颊边,周天钰迷了心神,须臾的功夫就教应歌凤搂住腰,按在了六合椅上。
应歌凤细细地看他,小戏子妆没卸完,嘴唇还留着一抹红,哄着骗着让他亲了一下。
“好了。”周天钰挡着应歌凤,推他的胸口,当真把人推开了。
应歌凤知道适可而止,小戏子脸皮薄,又是细胳膊瘦腿的,不能真玩,会弄坏。
应歌凤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周老板,你今年几岁了?”
“十六。”周天钰说。
应歌凤瞧着他,心想,还太嫩,得再养养。
不过,也许撑不到周天钰长大,他就会对他失去兴趣。
应歌凤一向拿不准自己,就像他那未卜的命,一切都说不好。他曾经是王府里的贝勒爷,风光无限,一呼百应。现在呢,下贱卖屁股的婊子,人家的姨太太。
周天钰已经换好衣裤,他拉一拉应歌凤的衣袖:“该走了。”
“走哪儿去?”应歌凤故意逗着他。
“当然是回家睡觉啦!”
应歌凤笑着一挑眉,攥住他的手腕:“周老板,今晚我陪你睡。”
周天钰没来得及说话就叫应歌凤拉进汽车,带到了十八街。
应歌凤在这里赁了幢西式洋楼给周天钰住,一共三层,仿葡式建筑,又宽又阔,装修也很漂亮。
彩玻璃的窗户,挂珍珠流苏的吊灯,大沙发,还有一只壁炉,冬天取暖用。
应歌凤带着周天钰上楼,已经十一点半了,他脱掉外套,叫周天钰去洗澡。
周天钰进浴室,看见里头铺着天蓝瓷砖,一只雪白的浴缸,旁边两个高脚架子。
一个架上摆满鲜花,另一个搁着许多小玻璃瓶。他拿起来看,尽是些洋文,也不懂,但知道是价格昂贵的舶来品。
浴缸里已经放好水,水汽氤氲着,往上腾,蒸得他整个人都发轻发懒。
周天钰头一次洗这样精细的澡,他从前都是跟师哥们挤在小屋子里互相搓。只有一桶水,你洗完我洗,水从清洗到发黑,表面浮着一层人的脂屑。这就是穷戏子的生活。
门忽地打开了,周天钰透过雪白的雾气看见应歌凤进来,他对着自己笑:“周老板,一起洗吧。”
周天钰此时刚坐进浴缸,浑身光裸的,他觉得很不好意思,猛地并拢双腿。
应歌凤看着他只是笑,那东西是掩护住了,却在不经意间露出大半颗浑圆的屁股。
应歌凤看得气血上涌,他拿舌头敛了敛牙尖,走到周天钰面前。
这小戏子那么甜美又那么诱人,他既怜惜他,不舍得玩弄他,但又想挨着他,吻一吻他。
也罢,自己无非是个表子,应歌凤想,他倒是习惯了被人玩弄,这时候,他就很想投怀送抱,他愿意把自己的身体送到周天钰手里去,受他把玩。
周天钰仰头看着应歌凤,他毫不避讳地脱衣服。
马甲扔在地上,衬衫扯开,扣子是一颗一颗迸出来的,跳在周天钰的脸上。
褪掉长裤,贴身的三角洋衬裤。
十三姨太,他故意地向他呈现出自己美妙的身体,风骚而优雅。
周天钰脸红得发烫,他羞臊得想别过脸,但目光凝视着应歌凤无法挪开。
应歌凤抬腿跨进浴缸,他故意站着,将自己袒露在周天钰面前,让他有充足的时间欣赏。
欣赏自己嫣红的皮肤,柔韧的腰肢,修长漂亮的大腿,圆实的臀部。
应歌凤摸了摸周天钰的脑袋,他说话的声音沉而沙哑,像是细细的滚石在周天钰心口摩挲。
应歌凤半跪下去,坐在周天钰怀里。
一杯白兰地递过来,应歌凤撒着娇,拉起周天钰的手贴在自己发热的脸上:“周老板,喝一口,就当陪陪我。”
周天钰平日是不喝酒的,因为实在不会喝,也伤嗓子,但这会儿在应歌凤的甜言蜜语之中迷迷糊糊就喝下去不少。
应歌凤扭身靠在周天钰怀里,用手摸着他,一寸一寸地摸,摸得周天钰很痒。
周天钰虽在年龄上只能算是个半大的小子,但身体已经长得相当出色。
手脚是长而细的,筋骨结结实实,胸膛的宽阔已略显男子气概。
台上扮女人,下了台,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面对这样一个风情万种的小姨太太,周天钰情不自禁就揽住了应歌凤的肩膀。
他垂眼瞧着这位十三姨太,雪白,粉嫩,还有股子俏皮劲儿,周天钰心想,这要是我的姨太太该有多好。
去年冬天,大伯还在的时候就提过,要给他说一门亲事。
应歌凤手臂勾着周天钰的脖子,仰起脸,嘴唇有意无意地掠过他的下巴。
周天钰在引诱之中把应歌凤搂紧了,他盯着应歌凤红而湿的嘴唇看,忍不住想凑上去吻。
“诶?”应歌凤却是一笑,指尖戳着周天钰的胸口,故意要逗弄他,“你做什么,占我便宜?”
周天钰脸登时红了,羞答答地不作声。
应歌凤一只嫩藕似的胳膊搭在周天钰肩膀上,指尖轻轻挑周天钰的下巴:“抬头。”
周天钰仰起脑袋,像只顺从的小哈巴狗儿。他喝醉了,脑袋直发昏,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一沉就被应歌凤压制在了浴缸里。
水早就流空了,但也不觉得冷。
应歌凤抱着他,一双水泠泠的桃花眼瞧得他要发抖。
手让应歌凤牵着,一直引到下方。紧紧握住,他觉得好烫,像是刚从火中淬出的一柄兵器。
周天钰就在这时候想起了他的师哥,那个叛徒,那个跟李靖夜奔的红拂女,那个为了不做玩偶不受压迫与束缚而出逃的娜拉。
他亲眼见过的,师哥被人扒得精光,双手勒住,高高吊起。
黑得发亮的皮鞭抽打在师哥身上,师哥一边扭动身体求饶,一边却又发出愉悦的呻吟。
他像蛇一样灵巧,像狐狸一样媚人,像下流的娼妓一样恬不知耻。他仿佛很痛苦,又仿佛很快活。
被扔在床上的时候,师哥狠狠抽搐了一下。那种挣扎很微妙,不能说是反抗,倒像是一种全力的勾引。
堆雪似的白纱床单上一滩惊红的血,师哥的两条腿抻得极开,像在练功。
爹说过,练功如参禅,唱戏也是一门学问,可进修为。那么,师哥在这门学问里悟到了什么,是爱,还是痛?
坚硬漆黑的枪管恶劣地戳入,撕裂出鲜血淋漓的伤口。师哥的脸都变得狰狞,他很痛,眉尖紧蹙,可他竟然还在笑。
扳机被扣动的一瞬间,周天钰惊叫了一声,他使劲扒住窗台,摸到一层滑腻冰凉的苔藓。他猛地摔了下来,逃窜而出。
那天,周天钰失魂落魄地跑回戏班子,他连妆都没卸,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后半夜,师哥回来了,他摇撼他的手臂,叫他:“小钰儿。”
周天钰感觉自己的手被师哥握住了,师哥发出快乐狂浪的笑:“你知道吗,干那个事儿可舒服了。”
他回头,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见师哥身上都是发红的伤口。
血沁出来,蜿蜿蜒蜒,像一副艳丽的画,婊子衣服上的刺绣。
周天钰没有回应,翻身睡过去。他的指尖还残留着那一点冰冷的腥臭,不知道是苔藓的气息,还是男人的味道。
“周老板?”应歌凤叫他,他把他托起来,抱在怀里哄,“刚刚是我不对,吓着你了?”
“你会不会打我?”周天钰皱了皱鼻子。
应歌凤笑着摸他的脸颊:“小东西,说什么胡话呢,我疼你还来不及,干嘛打你?”
周天钰唔一声,酒劲恰如其时地上来,他终于醉过去了。
应歌凤搂着软绵绵香喷喷的小戏子有些把持不住,于是俯下身,低头,想要吻上去。他使劲揉了一把周天钰的屁股,很享受地发出嘶一声响。
嘴唇即将触碰的时候,周天钰忽地叫了一声:“雪贞。”
应歌凤眼睛一眯,他伸手捏住周天钰的下巴,问他:“你喊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