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提议续摊,众人纷纷响应,七嘴八舌嚷着要去夜店。
叫得最欢的曹老师,一出门被风一吹,当场吐得昏天黑地,接着便不省人事。
林煦滴酒未沾,此刻握着车钥匙站在路灯下。不知谁起了个头,众人便起哄让林煦送曹老师回家。
他淡淡扫了眼醉成一团的同事,忽然转头看向夏漾,声线清冽:“夏老师住哪儿?”
“观、观江小区。”夏漾此刻也不怎么好受,酒气涌得她反应慢了半拍。
“观江小区?”立刻有人吹了声口哨,“那可是江景豪宅区,夏老师深藏不露啊!”
“不是,是租的房子。”夏漾慌忙摆手。
林煦却忽然轻笑一声,抬眸看向她:“巧了,我也住文良街。走吧,上车。”
“哎,林老师,我家也在文良……”有人话未说完,便被他不轻不重的关门声截断。
夏漾的拒绝还卡在喉咙里,男人的手掌已经抵住她的后腰,不容抗拒地将她塞进副驾驶。真皮座椅微凉的触感让她一颤,还未坐稳,林煦便俯身压了过来。
他的胸膛几乎贴上她的,阴影笼罩,呼吸交错。安全带被他拽出的瞬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金属扣“咔嗒”一声锁紧,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夏漾下意识挣扎,他却骤然逼近,鼻尖几乎抵上她的,眸色深得骇人。
“别动。”他嗓音低哑,指尖若有似无地蹭过她的手背,像燎过的火,烫得她指尖微蜷。
她的呼吸里还带着微醺的酒气,而他的气息却冷冽如雪,两相交缠,在狭小的车厢里发酵成某种暧昧的灼热。他的指节在她颈侧停顿了一秒,才缓缓收回,却在离开前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近乎蛊惑。
“别闹了,我送你回家。” 明明是哄人的话,却带着不容反抗的掌控感。
车外围观的同事早已识趣地散开,车门关上的瞬间,夏漾才猛地回神。
她气急败坏地去扯安全带,可那该死的金属扣像与自己做对般,死死卡住,纹丝不动。她咬牙拽着带子往外钻,结果上半身被卡住,整个人狼狈地半挂在座椅上。
“林煦!”她气得踢向车门,却忘了自己穿的是高跟鞋,脚尖狠狠撞上装饰边框,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引擎低吼,林煦单手打方向盘,车身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将霓虹璀璨的高楼甩在身后。江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乱夏漾的发丝,也吹散她最后一丝醉意。
她不再挣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的边缘,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流光上。
“林煦。”她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吞没,“这样有意思吗?各自安好不行吗?何必互相折磨?”
信号灯转红,车流停滞。林煦偏头看她,她侧脸的轮廓被江岸的灯火镀上一层柔光,耳垂上那枚钻石耳钉却刺眼地闪烁着,像极了两年前她在雪城酒店里戴着的那对。
又是钻石耳钉。
他指节叩在方向盘上,力道渐重。绿灯亮起的瞬间,前车迟疑半秒,他便猛地按下喇叭,刺耳的鸣笛声切碎了寂静的夜。
“互相折磨?”他冷笑,一脚油门踩到底,轮胎碾过柏路的声响混着引擎的轰鸣,将她的呼吸逼得凌乱,“夏漾,什么叫互相折磨?”
车身猛地加速,夏漾攥紧门把手,心跳跟着仪表盘上指针数迅速上升。
“只有你在折磨我。”他嗓音低哑,像砂纸磨过她的耳膜,“两年前是,现在也是。”
江桥的灯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而她的影子始终沉在那片晦暗里,从未离开。
轿车在江岸前停下,引擎熄火后的寂静像一层薄冰,将两人困在其中。
远处,对岸的灯火零散地浮在夜色里,像被风吹散的星子,微弱得随时会熄灭。
林煦靠在车头机盖上抽烟,高大的轮廓在黑暗中拓出一道锋利的剪影。猩红的烟尾在他指间明灭,白雾模糊了他的侧脸,也挡住了夏漾的视线。
她推门下车,高跟鞋碾过碎石,夜风卷着江水潮湿的气息扑来,她站到他身侧,目光落在他指间把玩的打火机上,是她两年前送给他的那个,镀银的机身已经磨出了岁月的痕迹。
“还挺念旧的。”她轻声道,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
林煦吐出一口烟,白雾在两人之间缭绕,又很快被江风吹散。
“不是念旧,”他侧过头,目光沉沉地压下来,“是念念不忘。”
夏漾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林煦,这两年,你过得挺好吧?”
夜风忽然变得锋利。
他想起那场大火,想起灼烧后背的剧痛,想起三个月里每一次换药时撕裂的伤口。他想起自己如何拖着未愈的身体回到冰场,如何在超负荷的训练中撕裂韧带,又如何在异国的手术台上咬牙忍过漫长的复健……
而这一切,都比不上此刻她轻描淡写的一句问候来得刺痛。
烟灰无声地坠落在脚边。
“不好。”所有的情绪下沉,最终只被这两个字轻描淡写地带过,嗓音沙哑得像被烟熏过。
江风呜咽着从两人之间穿过,带着夏夜的凉意。
“是吗?”听见她说,“我这几年过得挺好的。”
幼儿园组织参观本市冰上基地并体验滑冰活动,全员师生参加。
夏漾听说可可单独留在园里,早早就过来园里陪她。
临近午餐时间,可可奶奶拎着保温桶走进教室,见到夏漾正在整理玩具,面露歉意:“夏老师,今儿个园里师生都去参加活动了,食堂没备餐,我只给可可做了午饭……早知道您在,我就多准备点。”
夏漾直起身子,笑着摆摆手:“没事的,我早上吃得饱,正好借机减减肥。”说着,她转身蹲下,捏了捏可可的小脸蛋,“可可小公主,该吃午饭啦,吃饱了咱们再搭积木好不好?”
趁着可可吃饭的间隙,夏漾起身去收拾垃圾桶。或许是近日早晚温差大,小家伙一上午都在吸鼻子擦鼻涕。
她伸手抻开塑料袋时,指尖忽然顿住,几张白色纸巾上洇出点点淡粉色。
指尖微蜷,她若无其事地将垃圾袋收紧,快步走到门口去丢垃圾袋。
安守祥一早便知道今天园里没有工作餐,清晨看见夏漾进园,中午特意绕路排队买了盒饭温在保安室。
此刻见她出来丢垃圾,立刻捧着餐盒快步迎上去。
夏漾正想着可可的病情,冷不防身后响起怯生生的声音:“丫……不,夏老师。”
她浑身一激灵,猛地转身,目光撞上安守祥递来的餐盒。
男人指尖捏着盒饭边角,塑料包装上凝着水珠。
“我、我看你没去参加活动,今天没有工作餐,我就去给你买了盒饭。”
“不用了。”夏漾皱眉躲开。
安守祥跟着她,紧张到几乎变了声:“这家盒饭特好吃,我看小李老师她们总买……”
手指不耐烦扫过他手腕去推,餐盒“啪嗒”坠地,番茄炒蛋的汤汁渗进水泥地缝,混着米粒撒了一地。
“没事没事!我收拾我收拾。”安守祥慌忙摆手,转身跑回保安室,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扫帚和抹布。
夏漾叹口气:“多少钱,我赔给你。”
安守祥全身一抖,没有反应,手上动作不停。
夏漾低头看着安守祥佝偻着背跪在地上,一双粗糙的手正慌乱地擦拭地面上的脏污。阳光斜斜地打在他斑白的鬓角上,将那些细密的汗珠照得发亮。
她应该感到快意的,这个害得妈妈疯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如今在她面前如此卑微。
可胸口却像是压了块浸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坠着,连呼吸都变得艰涩起来。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可可奶奶背着孩子冲了出来,声音发颤:“老安!老安!可可晕过去了!”
夏漾猛地回头,只见可可软绵绵地趴在奶奶背上,小脸惨白,鼻血正顺着人中往下淌,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她的心瞬间揪紧,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身影已经从她身旁掠过。
安守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将可可接过来抱在怀里。
夏漾看见他手臂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却将孩子护得极稳。
“我先带孩子去医院!”他低吼一声,转身就往校门外冲。
两条街的距离,安守祥跑得像是不要命。
夏漾扶着腿脚不便的可可奶奶跟在后面,远远看见他的背影在人群中穿梭,那件洗得掉色的保安制服被风吹得鼓了起来。
“可可,可可会没事的吧?”老人家抓着夏漾的手直发抖,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夏漾说不出话,只能加快脚步。
等她们赶到医院急诊室时,抢救室的灯已经亮起。
安守祥整个人倚在急诊室门框上,制服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随着急促的呼吸不断起伏。
他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在黝黑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汗渍,声音像是砂纸磨过:“医生都在里面……到医院就没事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夏漾记忆深处尘封的匣子。二十多年前的雨夜,六岁的她高烧不退,是父亲背着她狂奔在去医院的路上。
她趴在那宽阔的后背上,听见同样急促的喘息,同样坚定的低语:“丫丫别怕,到医院就没事了……”
恍惚间,两个身影在她眼前重叠,当年那个在急诊室门口来回踱步的年轻父亲,和此刻这个佝偻着背的老保安。
记忆中的父亲头发乌黑浓密,会把她举过头顶看星星;而眼前的男人鬓角斑白,连直起腰都要扶着墙。
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夏漾扶着几乎瘫软的可可奶奶坐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抢救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护士匆匆走出来:“哪位是孩子家长?需要签一下病危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