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棋京说到做到，真的准备在山洞等一晚，为了能在林砚出现的第一时间发现，他甚至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红外识别器，但凡有生物靠近，都会有警报响起。

卓亦然看他把一个好好的山洞搞得跟猎兽场一样，非常不解：“林砚是个人又不是个神，我们轮班看守就行了，没必要这样吧？”

方棋京回道：“那可不好说，他太狡猾了。”

“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吧？”卓亦然说不过他，直接钻进了随身携带的机械睡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随你吧，反正我就陪你呆一天，明天晚上我们就走了。”

方棋京抱着小老虎，没接话。

怀里的小家伙自从他说完那番话就一直在睡觉，也不知道是真的困，还是单纯的不想搭理自己。

“还在装？”方棋京揉揉它的耳朵，“脾气不好也就算了，气性还这么大？”

这倒是冤枉林砚了，他是真的很困。

自从变成了小老虎，他最大的感觉就是自己浑身无力，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受了伤所以很虚弱，可方棋京帮他紧急包扎过后，他伤得最重的小腿已经不再流血了，期间他也断断续续睡了一会儿，但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睡脑子越沉。

林砚只能把这一切暂且归于是药剂的后遗症。

方棋京把他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摸。他身上很暖，林砚靠着他比靠在冰冷的地面上舒服不少，听话地缩在他怀里，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外面下了小雨，雨滴轻打在地面的声音和溪水流淌的声音混在一起，山洞里太静了，这些声音被无限放大，传进方棋京的耳朵里。

卓亦然睡着了，没有人跟他说话，他就观察起怀里的小老虎。

说是小老虎，其实细看起来更像一只猫，幼崽时期的小老虎连牙都没长好，根本没什么攻击性，此时乖乖趴在自己怀里，倒让方棋京的心里生出几分柔软。

他没养过宠物。

他身边多是和他一起考入军校的同学朋友，实力相当，一起做任务的时候往往是合作共赢，并不存在单方面的保护。

方棋京想起自己沿路看到的其他灵兽，它们的毛发粗硬黯淡，目光也多是警惕充满敌意，牙齿和爪子极为锋利。这些森林里的灵兽要靠着自己的能力捕食生存，尊重的是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

但怀里这只小老虎和它们不一样，身上的血污已经被擦去后，方棋京能看到它有一身柔顺光亮的毛，一看就是被精心养过的，爪子和身体都是软软的，连用力咬人时也只不过是留下一个永久的小牙印罢了。

除了这只小老虎，林砚店里的其他宠物也都是干净健康的，虽然店内不常见林砚的人影，他好像每天都很忙，但即使如此，他养的宠物都被照顾的很好，没有任何一只被忽视。

第一次和林砚相处，方棋京就觉得这个人有点冷淡。

他对外界的事情没有那么关心，对身边的人也是淡淡的，是一种非常有边界感的疏离。

林砚的身边甚至没什么朋友。

他很难想象林砚这种人会养宠物，这样独来独往的人，往往不会喜欢身边有跟随者。

方棋京还在思考，手腕上的传输器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的手放在林砚的身上，所以林砚也被震动刺激了一下，睁开眼睛。

方棋京没注意到，他直接点开发来的文件，发现是一份关于研究院的研究报告。

他把报告拉到面前放大投在对面的山洞石壁上，从第一条慢慢开始看。

这次的报告就是之前研究员人员委托方棋京帮忙找逃跑实验体的那个项目，虽然逃跑的实验体还是没找到，但项目在研究人员的不懈努力下，已经有了可观进展。

项目的介绍非常详细，记载了项目开始的日期，每一次进展的情况，期间花费的金钱，方棋京一路看下来，大致对这个项目有了一个简单的了解。

这个项目是基因方面的研究项目，主要是研究基因移植是否能成功，先前做的实验大多应用在动物身上，如今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研究院便提出希望军方可以辅助他们进行进一步研究。

所有研究最终的投入方，都是人。

报告最后附加了一张军方的同意书，配上那句“请方队长支持我们的工作，号召身边人参与实验”，倒显得有几分仗势压人的感觉。

方棋京完全皱起了眉，这个基因移植的项目他之前就有所耳闻，但因为这个项目终究不是军方主要负责的，所以他一直没有发表过自己的看法。

但现在事已经摆在自己面前了，方棋京不知道对方怎么拿到了上面的同意，但如果要问他本人的看法，他是绝对不同意的。

基因移植这种存在极大风险的实验，单单使用在动物身上就很可能造成难以解决的局面，现在居然想用在人身上。

不管是一只高级灵兽拥有了人的思维，还是一个人有了高级灵兽的身体强度，这对于社会来说都是极度危险的事情。

方棋京甚至没打算等到回去，就在这样一个小山洞里，他果断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传输器开始不断震动，大概是那边也没想到在有了上面同意的基础上，方棋京也敢拒绝，一连串的消息轰炸。方棋京也没管，直接关掉了传输器，低头一看，小老虎睁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刚刚投影的地方。

方棋京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醒的，只是单手把它抱起来，问：“醒了？准备什么时候带我去找你的主人？”

小老虎用虎爪抓了一下他的手腕，方棋京以为是这个姿势让他不舒服了，立刻把它放下。没成想小老虎一被放下，就马上跳到他的腿上，用力抓着他手腕上的传输器。

方棋京把手抬高，小老虎立刻一个飞扑，结结实实踹在了方棋京的胸口。

方棋京大为不解，他直接站起来，看着小老虎在他脚下急得团团转，有点不敢置信地晃了晃手腕，问道：“你还想看报告？”

小老虎立刻不动了，直直地看着他，说不上多乖。

“见鬼了……”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方棋京，此时也结结实实地震惊了，“你还能看得懂这个？不是说现在不允许灵兽成精了吗？”

大概是想推翻自己的猜想，方棋京试探性道：“那你冲我撒个娇，撒个娇我就给你看。”

于是，小老虎用爪子轻轻抓挠他的裤腿，时不时还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一蹭他，一边抬头看着他一边有些别扭地讨好他。

方棋京：“……”

真的成精了！！！

林砚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碰见这样的屈辱要求。

关键是，他、还、照、做、了！

尽管心里恨不得把方棋京一刀一刀剐了，但现在他缩在方棋京怀里，如愿看着刚刚的那份研究报告。

相比于几年前林砚看到的版本，这个版本显然更完整，林砚把刚刚看过的那份报告一个字一个字嚼碎了又读了一遍，只觉得背后越来越凉。

几年前林砚见到这个实验项目时，它还只有一个雏形，当时不是没有人邀请林砚加入这个项目，但无论对方吹得如何天花乱坠，甚至对他立下军令状保证这个项目一定会运用在日后的军事上，林砚永远只有一个回复。

绝不同意。

实验室外，研究人员第三次追在他身后，锲而不舍地请求他道：

“林先生，您真的可以考虑一下，这对您的机甲事业有百利而无一害。”

林砚在传输器上预约了三分钟后的军方专用战机，在等待的时候平淡地回了一句：“我已经说过我的立场了。”

“林先生，我想您一定还没有了解过我们的项目。”那人气喘吁吁道，“您一直不愿意看我们的资料，那我口述给您听，我们这个项目……”

“我知道。”林砚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基因移植，将人类的基因与灵兽的基因融合，成功打造一个拥有灵兽体魄的高智人类，如果成功，你们还准备将这项技术投入到机甲生产中，从而打造一批有高智思想的战甲。”

“原来您都知道！”那人的眼睛都亮了，“我们这个项目一定会成功的！等到时候，机甲将具有自我意识，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仍然可以上阵杀敌，我们就可以创造一个无伤亡军队！”

林砚听着他的想法，只觉得可笑。

“它们既然有了人类的思维，那么它们究竟是机甲还是人？”

那人被问得一愣，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机甲。”

林砚冷笑一声，道：“不，它们会觉得自己是高于人类的种族。”

“它们拥有高于人类的体魄和战斗力，有世界上顶尖人类的智商，甚至拥有人类的情感。”林砚慢慢道，“我们会逐渐无法控制它们，直到某一天彼此之间发生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

“你猜猜，留下来的会是谁？”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尽管后面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亲自来找过林砚，但林砚仍然不为所动。

再后来，林砚潜心投入到机甲的研究中，也再没有听到过有关这个项目的任何信息。

直到他上辈子死亡的那一刻，他都以为这个项目已经被禁止了。

但它没有。

不仅没有，甚至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