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热度稍微减下去一些,林书禾坐在方辞礼的身后,征得同意之后,双手虚扶着他的腰身,白泽大队是离市区很近的地方,公社就在市区的边缘,而白泽大队更是靠近公社的。林书禾以前小的时候,甚至可以在天气好的夜晚看见城市的霓虹灯光。
果然不是前世熟悉的道路了。自行车骑行在乡间的乡道上,经过一个下坡时,林书禾看见道路两旁,近处的田野,一直延伸到远处的丘陵,令人欣喜的绿色稻禾随风成浪。
好像春夏之际,林书禾回家的时候经过的那一个悠长又高的坡,从最高的地方开始,松开踏板,只要控制好方向,她就可以随着风,冲下去,直到自行车滑了百千米之远,视野里,有黄澄澄的油菜花,有绿油的稻禾,有时是垂下的麦穗、或者是收割完稻子之后光秃的田野、白白皑雪中相互交映的黑色树干。一时,记忆里四季的景色变幻的从眼前闪过。
除了偶尔出现的几处土砖民房,提醒了恍惚中的林书禾,现在她身处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说是翻天覆地也毫不为过。
“辞礼哥,你多久要回一次农场呀?”风中传来身后林书禾的声音。
“一般是每个月回农场一次,有时候临时通知,就临时回来”方辞礼侧过身体回头去,也加大了点声音,怕声音在风中吹散了。
“辞礼哥,那到时候我可以去农场找你吗?”林书禾在方辞礼身后坐着,看不见他的表情,又补充道“因为,我没有见过机械化的农场是什么样子的,之后,你可以有空的时候可以麻烦你带我参观一下吗?”
农场那样的机械化作业的地方,工作岗位很少,一般都安排了下乡的中高级知识分子或者小资产阶级的人,他们在接受中下贫农的社会主义思想教育的同时,可以将他们极大丰富的学识运用于农业生产研究。而林书禾这样的初高中毕业的青年人,一般都没有契机可以去农场工作,更多的是融入普通社员之中,在生产队上工。
“如果你太忙的话,就算了哦。”林书禾想着,机械化农场是要参观的,相处机会也是要争取来的,唐突了也是不好的。
“可以的,只是你刚来的时候,安排会比较多,熟悉环境,还要参加思想政治教育,今天就有忆苦思甜大会所有知青都尽量要参加。”
方辞礼解释,担心林书禾会心里会向部分知青一样,他还是多说了“社员们都很欢迎,也很关心知青,现在白泽的知青都是上海来的,也许你可以和他们相处得来。”
“那你也欢迎我吗?”
林书禾自然察觉到了这个青年对她这个外地来的知青是有照顾的意思,似乎是会担心她不喜欢这里、不配合再教育,她脱口而出。
方辞礼甚少有和林书禾这个年纪的女同志交流的时候,大多都是女同志在工作时问他一些专业的问题,在农场里维护农用机械的时候,也是没有,多问了,他一般会以工作为由,不再理会。
“欢迎你来”
过了一会,方辞礼的清润的声音又从前方被风带了过来。
猛然间,林书禾想起来,在宛城话里“欢迎”是“喜欢”的意思。
“我会好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的。”林书禾年轻又积极的说,连语气都突然坚定了起来,她突然想到自己即将迎来分房分粮食、还有补贴工资、医疗和教育都有集体负责的铁饭碗了,简直不要更开心哦。
在这里不会种田,有人手把手教你,不会说,你庄稼种不好、只配去除草并且补贴减半,还要自己去买饭,租房。在踏出学校这个远离社会实践的场所之后,林书禾即将迎来,只用努力工作,就不用担心吃穿住和医疗教育的生活,虽然现在物质生活不丰富,但是这只是一时的,只要全中国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积极建设社会主义,总有一天,物质和精神都会极大丰富的,而这些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属于国家,属于并且用于全部每一位这个国家的主人。
林书禾跟送她到白泽大队村委的方辞礼道别,看着他骑车离去的背影渐远了。
村委大门走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短发女同志,身穿一套蓝色棉质衬衫禾中长裤,头戴一顶被太阳晒得发黄的草帽,身上背着好些东西走近,她开口就是宛城方言:”小妹,你可是叫林书禾诶?上海来的那个吧?”
“是的诶”林书禾回答,眼睛直直的看着身高也就一米六五不到的女同志竟然背着好些把木仓。
“你学的真快,讲的真像。”江覃,也就是支部书记,她见林书禾一直看着她身后,笑到“哈哈哈,你做学生的时候没有参加民兵或者委员会的吧。我们刚刚结束训练,回来就看见辞礼骑自行车走了,我就想着,一定是见义勇为的小姑娘来了。”
林书禾确实不是学校就是图书管,没有接触过其他的什么,却还是看着,没有移开视线。
“伟人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权利必须牢牢掌握在人名群众自己手里。民兵队伍的建设至关重要的。”江覃看着小姑娘懵懵的样子,心里还叹气起来,学校难道没有教育这些,看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对眼前这个小姑娘而言势在必行,昨天坐拖拉机来的四个青年就比较熟悉他们可没有看这么久。
林书禾当然不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她只是猜测这个女同志是不是齐大哥说的那位姐姐。她跟着眼前的姐姐走进办公室,林书禾看她收好武器之后,跟着走进办公室。
“你是齐铭的朋友的妹妹,他跟我说过啦。我叫江覃,正好,我在的生产小队这次要接收两个知识青年,就留下你啦,我是支部书记,上工和生活上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帮忙。”江覃一边放下草帽,挂在门后,又示意林书禾跟她走。
林书禾跟着江覃来到了一间和仓库差不多的房间,窗户建的很高,采光用。
江覃指着比较靠近门边的地方上,林书禾顺着看见了那地上放着两个叠在一起的盆,一袋粮,和一些生活用品比如肥皂和牙膏牙刷。
江覃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票,林书禾接过一看:棉絮票2市斤,布票1.5丈、被底、被面、被絮、蚊帐、木箱专用券各1张。
“每个知青都一样,”江覃又拿出十五元钱递给了林书禾,“国家给的二百三十元安家费要分月给你们,这是第一个月的安家费,固定工资三十元过几天,赵会计那边工作完成再发。粮食每个月三十五斤,我们大队习惯给每个知青分好,分别领取,你们想搭伙吃饭,大队不会管的。你们的生活经济补助是会提升和调整的,不要灰心。”
林书禾接过了钱和票,还没工作,钱粮已到,这怎么不是国家工作人员的待遇呢,感动。
示意林书禾拿上她的口粮,锁上仓库,“这些大队赵会计前天就给你们都准备好了,另外几个知青昨天就领走了,跟你是一样的,鉴于你们都是出身工人家庭或者干部家庭也有小资家庭的,没有一个生活有困难的,所以这一批的知青,公社就没有给救济补贴了。如果有困难一定要及时找组织和集体。”
又回到办公室,让林书禾签完字,江覃帮林书禾抱着粮食,林书禾背着书包、拿着行李,口袋里面揣着钱和票,跟在江覃的后面离开了村委。
走在民房聚居的地方,大多都是土砖房,少有砖房的,还没到下工时间,家家户户只有一些小孩子,或者老人,几个小孩子见又有人来了,跟在后面凑热闹,一路跟着。
转角,青砖、白瓦,起伏的马头墙,高且密的毛竹的影子随风晃动,和斜阳一起在白墙上流转。
“这是?”林书禾惊叹,一路看过来,多的都是土砖房,突然看见高墙深院,也轻叹于自己前世从来不知道,离家这么近的地方,会有这样徽派建筑群落。
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疑问,江覃同样的回答:“这是方家的祖宅和祠堂,现在是大队的小学校和大队卫生室之类的地方。晚上的忆苦思甜大会就是在这里的小学校开,吃完饭,晚上书禾记得和另一个知青小姑娘一起来呀。”
听到这里,林书禾眼神转回来,看向江覃,问到:“姐,方家是辞礼哥的方吗?那他?”
江覃有点好奇林书禾这么快就将二者联系起来了,肯定回答:“是他的祖宅,但那是民国的事了。”
按下更多问题不表,林书禾只好跟着江覃继续往队里给知青准备的房子那边走去。
又走了五六分钟,走进一间在民居的最前面、靠近自留地的一间两开间的土砖民房,江覃带她走进其中开着门的那间,房间一左一右,各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右边的床铺已经铺好了被褥,桌子上也放了个人物品。
正准备走向左边的桌子放下行李,林书禾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书禾。”
正是前一天到的张书珍,手里端着脸盆,站在房间门口,欣喜地望向林书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