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书禾吗?我是你哥哥林书榆的战友。”
齐铭看见小姑娘,难掩关怀,他知道林书榆亲生父母是革命烈士,从小被革命队伍中的林父林母养育长大,林书榆差不多把这个小妹妹当亲女儿在照顾了。经历了一个小波折,终于接到好友的妹妹,才放下心来。
林书禾看见两人向自己走过来,站起身,比较靠近前台的齐铭两步并作一步,越过男青年,前一步走到林书禾近前。齐铭的爱护之情,让林书禾意识到,她哥哥真的交到了至交好友。
想到了哥哥在信中略显啰嗦的关爱,她当然知道她哥哥的好朋友就是宛城人,两人同岁,都是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交命的革命战友,只是在胜利之后,林书榆继续回到南部战区,而齐大哥退伍之后回到家乡,在工厂当保安科科长,兼任民兵连长。
齐铭说话的同时,上前弯腰拿起了林书禾放在地上的行李,林书禾赶忙也去拿起行李,“齐大哥,我自己来吧。”
“没事,书禾,我来拿吧。”
“谢谢齐大哥。”
齐铭见林书禾这不见外的样子,顿时更开心了,他拎起行李,对着同样走上前来的方辞礼说:“这就是我讲的那个小妹,我战友的妹妹,要去白泽大队当知青。”
方辞礼刚才已经看到林书禾了,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书,礼貌地跟林书禾打招呼:”林同志,你好,我叫方辞礼。”说着,又问她“要不要把书包给我?”
林书禾哪里连书包都要麻烦别人,她连忙摆手,拿起一旁的书包背上,心里反复念了几遍他的名字,林书禾承认,方辞礼的名字比方书禾好听些。有些失落的想,这么好看的男青年,可惜姓方。
看她拒绝,方辞礼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望向林书禾的那双黑润的眼睛里清澈但看不出情绪,有礼貌和涵养。移走目光,准备等齐铭和林书禾出发就跟着他们走。
方辞礼修长挺拔地站在大厅里,秀逸如玉,平静淡漠的面孔,有着掩饰不去的书卷气。
三人走出知青办大厅,日头正盛,齐铭和林书禾走在前头,方辞礼在后头推着自行车,车上放着林书禾的行李。
“书禾,你分配到的白泽大队就是辞礼的老家。“
林书禾回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白泽大队跟她老家只有条河的分隔,那条河是长江的支流。她可以在村里看见和对面的民房,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清河对面洗衣粉的妇人、姑娘们。
那条河的渡口在她们生产小队,虽然前世的二十三年,她从来没有踏足过河对面的村子,也没有坐过渡船。
“他在农机厂工作,平时有支农任务,他定期回宛和农场维修农机,正好你今天到了,我就麻烦他带你回白泽大队,昨天白泽大队的书记已经接走了这一批知青,你单独一个人,生产任务忙,他也放心把这件事交给辞礼了。”
虽然齐铭跟方辞礼算得上朋友,但是毕竟年纪差了十二三岁,加上方辞礼向来话少,齐铭希望林书禾不要误会。
听罢,林书禾停住脚步,齐铭也跟着停住了,看见好友的妹妹面对着跟在后面,一路没有出声的方辞礼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他听见这个小妹妹说:“麻烦你啦,辞礼哥。”
林书禾的声音软软的,没有想象中该有的吴侬软糯,方辞礼看她感谢又不好意思的笑容,一瞬间,仿佛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宛城的乡音。宛城讲江淮官话,又发源了婉转的采茶小调发展而来的戏曲。他听见了少女讲宛城话独有婉转软糯。
林书禾的眸子还看着方辞礼,等他的回复。
“没有事。”方辞礼清润的嗓音响起。
阳光下,林书禾脸庞被映得越发白皙,又因为天气热,两边脸泛起红晕。林书禾近乡情怯,听了七年的吴侬软语,乍然听见方辞礼的声音,带着宛城调子的普通话,怎么说呢,再怎么平静无波的脸,讲起宛城话都像是带着戏腔温润地说话,让林书禾想起,几十年后,广受网友喜爱的儒雅外交家便同样是宛城这个的历史文化名城养育出的。
林书禾不知道再说什么,便依旧和齐铭走在前面,心里稍微忐忑了一下,方辞礼会不会从后面看他,不禁稍稍挺直了脊背,同时却也是认真地回答齐铭的话,这才才知道,齐铭为了她,不光是麻烦了方辞礼,也跟白泽大队的村支部书记打好了招呼,麻烦那位早些年、五零年代就响应上山下乡号召的女知青,叫江覃,那位女知青十几年扎根白泽大队,已经是一名优秀的村支部书记了。
齐铭工作大多在公社,平时去生产队是因为他负责白泽大队的民兵训练,而江覃兼任白泽大队的民兵队长,负责日常训练和武器保管,在工作上二人交际比较多,也因为林书禾是女生,在人生地不熟的白泽大队,能有一位优秀的女性前辈带着,也会好受很多。
林书禾有点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前世小时候照顾她的寡居奶奶在她高一的时候就离世了,当时她为了高考,拒绝了社会福利院,坚持自己在学校和学习中消耗了自己的几乎所有的时间,后来,她幸运的遇到了一位还不错的导师和一位大医精诚的主治带教,她前世的人生中,外出求学之久,就很少感受到这样的别人为她考虑了。
方辞礼静静地跟在两人的身后,听着二人的对话,他竟然慢慢地在脑海里勾勒出眼前这个少女的幸福的家庭,慈爱的母亲、沉静地父亲、疼爱她的哥哥,想到这里,方辞礼眼眸微沉,抬头看见碧绿色的树冠和散在天边的一朵孤零零的白云。
三人在国营饭馆简单地吃了饭,齐铭就匆忙赶回厂里,留了厂里的电话和地址,让林书禾休假的时候记得来找他,便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路旁的香樟树们都看见,路口只留下背着书包站在路口的少女和推着自行车站立在她身侧的青年。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林书禾站在社交距离之内,她感叹,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青年了,最终还是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方、辞、礼,”青年意外林书禾会突然缓慢的念出他的名字。
林书禾微微睁大了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又用她稍软糯的声音说“我有一个朋友,”说完她又停顿了一下,有些心虚,继而才接着说“她也姓方,她是文字辈的,文学的文。”
“辞礼哥,你是什么辈分的呀?”
方辞礼滞住,眉梢微扬,虽然不理解,还是回答道“我是圣字辈的。”
原来这么好看的帅哥是爷爷辈的,林书禾得寸进尺地,又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辞礼哥,你跟白泽大队河对面的方家村有血缘关系吗?”
方辞礼实在是没想到,刚刚来到宛城的女知青,会知道这么细的事情,想起祖宅对面的方家村,眼神暗了暗,依旧回答了林书禾:“没有。”
他没能从少女脸上看见除了好奇和喜悦以外的什么。
林书禾得到答案,心底大大地乐出来了,面上不显,只是笑的更开心了,她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