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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桃花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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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佑十二年。

大虞东州,帝丘。

李家大院。

桃花宴。

桃花春色暖先开。

每逢早春,帝丘李家都会在自家后院的桃园举办一场桃花宴,江湖号称:欲与有缘人共赏春色。

不少人慕名而来,还有馋李家一口酒的。那酒叫桃花酿,入口醇香,据说是李小侯爷亲自酿造,独门秘方,天下一绝。

桃花宴远近闻名,年年如此,岁岁如此,今年也不例外。

……

“听说这酿酒是李小侯爷的绝活?”后院,桃园内,汉白玉花廊下的一个歇脚小亭,只见几人对坐而饮,说话的是个戴半面银白面具的小年轻。

小年轻翘腿坐着,靠在一桩腰粗的雕花石柱上,一身轻狂样儿,“我喝着也不怎么样嘛。”

在别人家里说招待的酒不好喝可是赤裸裸的下面子,不过好在此处没有李家人,只坐了几个散客,场面倒也没那么难看。

“这位小兄弟一看就是头次来,这你就不懂了,”一个白胡子老方士指着手中琉璃杯,笑呵呵说:“酿酒可是有讲究,有道是‘酒意相通’,酿酒人心情好,酒自然香醇入口,可若心有郁结,这酒便不能喝了。今年的酒虽不如往年,却也能品出几分小侯爷超脱尘世的忧愁。”

“……什么酒意相通,我只道是手艺太差,你又何必替他开脱,”少年“砰”地将酒敲在石桌上,大声道:“小爷我大老远跑来可不是为了喝这个的!”

这少年瞧着不过十五六的样子,一身利落的窄袖靛衣裹身,随身抱着一把玉头宝剑,一看就是个初入江湖的小愣头青。

“小少侠不信老夫的话?”

“信你才有鬼了!”

这老方丈看着和蔼,眼里却冒着精光,又呵呵笑了两声道:“少侠为酒而来,不能在此尽兴,心中有气撒出便是,然老夫之言句句属实,你若不信,大可去找那李府的管家寻一壶年前的花酿来,是苦是甜一尝便知。”

少年耳根子软,爱酒如命,半信半疑问:“果真?”

老方丈笑而不语。

片刻后,这少年果真去寻了李府的老管家,但给到的答复却是那旧日的花酿剩的不多了。

可少年哪里会死心,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仗着自己功夫好,转头竟趁众人酒过三巡微醺的空打晕了一个李府的小厮,偷偷离开桃园,溜进了内院。

*

李家大院,内府主院。

李小侯爷的卧室正门走出个白衣大夫。这大夫年纪轻轻,仪表堂堂,微微蹙着眉,身后跟着个七八岁,提药箱的药童。

那老管家名叫忠叔,刚忙完厨房的事,恰好赶了过来。

春风浮动,光阴正好。

“许大夫!”忠叔一手擦汗,一面焦急地问:“侯爷他怎么样了?还烧不烧?”

许大夫名叫许方正,二十六岁,可别看年轻,颇有几分真本事,有江湖“小杏林”之称。

闻言,许方正不紧不慢地低头打理自己沾血的衣袖,没有说话。但从他的表情上看,情况似乎不太好,非常之不太好。

“诶呦,我的许大神医,您别不说话啊!急死老奴了!”

这许方正一直面无表情,浑身上下莫名地渗出一股寒气,整个人就像刚从冰窟里扣出来的一座玉佛似的,皮笑肉不笑。

他声音清冷:“我从昨晚一直看他到现在,饭没吃上一口,你们李家就这种待客之道?”

忠叔纳闷,心说下人们来回往房里送过好几次吃食,不是您自己说您忙着没空吃吗?

但表面上他只能认错,歉意道:“是老奴招待不周,老奴这就去吩咐小厨房备些饭菜……”

“不必了,”许方正将手帕往身后的小药童身上一丢,忽然又改了口,“气都气饱了,我可吃不进去……”

忠叔一愣,意识到这许大少爷此时正憋着火,想必昨晚凶险异常,“许大夫,我家侯爷……”

“命保住了。”许方正说。

忠叔这才像吃了颗定心丸,又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

“只是少了几年寿命,”许方正又说,“活不到而立了。”

忠叔面色陡然难看。

“我可是真好奇,我当初是哪句话嘱咐错了吗?忠叔,”许方正一字一句平稳如常,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力度,“半月前他多喝那几口酒发病的时候,我曾叫你看着他不得劳累,不得远行,不得与人动气动武,他这几天瞒着我出去干什么了?”

忠叔老脸通红,低着头连连称罪,说是自己的失职。

但这事怪不了忠叔,许方正心里也知道屋里那位姓李的小侯爷自来是个什么德行,他李清乐要做事,岂是忠叔拦得住的。

许方正又缓缓吐出一口气,长久地没说出话来。

“他身上一共三处刀伤,只是看着吓人,但胸口一掌功力极深,寒毒渗透心脉,我已施针替他护住,”许方正略微缓低了声音,“这些日我要住下,他回京的事至少要搁置到两月以后。”

“是,老奴这就安排。”

另一头,那个欲来偷酒的少年跑遍了所有酒窖都没找到酒,刚摸到主院就看到这样一出戏。

他钻在假山石头后面,一听那头是许方正的声音,紧忙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听动静。

“许大夫,这次真是多亏您了,侯爷醒后定要好生感谢的,现如今能劝他一二的,也只有您了……”忠叔诚恳说。

许方正一听这话,气的简直想笑:“还真是近朱者赤,你喜欢说笑话不如随你家小侯爷去街头王娘子手底下学艺,你们家这位主意大,几时听过我的?”

忠叔尴尬地不敢抬头。

“大概半个时辰就能醒了,趁他没醒我要再施一次针,省了他叫痛……”许方正白眼说:“还愣着什么,带我吃饭。”

“……啊,您这边请。”

一旁,少年顾着腮帮子憋气,刚要一个憋不住。

听外面脚步声远了,他松开手,大喘一口气。

少年从假山后走出来,环顾四周,没有见人。新套上的小厮服不太合身,穿上去松松垮垮的。

这处院子景致极好,布局规划甚为讲究。庭院深深,古树参天,青石铺路,草木葳蕤,翠竹修篁,庄严却不迂腐,又灵有巧自然,妥妥是个养性的地方。

果然世家大院有世家大院的风度,就连院落也不例外。

真是一处好风光。

此地。

瞧着,果真有十分十的风雅情趣。那西边暖阁连接着一条内外通达的小河,小河流向墙头的池塘,池塘又被红梅围满。

想必冬日里暖阁内必有暖水流出,流至那寒梅绽放的小池塘,不仅能保住那一池红鱼不被冻死,还能形成月下寒烟之景。

还有那无处不在精巧细致的机关。

少年东逛逛西逛逛,简直逛花了眼,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直到他听见屋内“哐当”一声响才猛然惊醒,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是来偷酒喝的。

少年慢慢靠近卧房西边的窗子,刚推开一条窗户缝,就嗅到屋内钻出一股浓厚的,掺着血腥气和老檀香的药味。

回想起方才许方正的话,这位李小侯爷一定刚刚受了伤——三处刀伤,胸口致命一掌。

少年若有所思。

他得加快速度。

“奇怪,”行动前,少年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这么大个院子,怎么也没个护卫什么……”

李家是百年世家,尚有爵位,又十分受天家看重,可谓天下钟鸣鼎食的典范,怎会卧病在床这么久却无人在旁呢?

少年想着,人已经轻巧地跳进了李小侯爷的房间。

这间房的一事一物都价值不菲,精致的像个小姐的绣房。

他左翻翻右翻翻上翻翻下翻翻,手脚如猫爪般没发出半点声响,遇见橱柜直接靠嗅,一看就是个偷鸡摸狗的惯犯。

没半晌,除了李小侯爷睡觉的那个隔间,他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毫无美酒踪迹。

“来都来了,”他喃喃,脱鞋迈着步子朝血腥气最浓的那个隔间走去,“得罪了,小侯爷。”

怕是一点不怕,少年加速的心跳纯属是因为刺激。

主卧的隔间没有门,只被一架沉檀木嵌玻璃粉彩连环画的屏风隔着,仅仅观望一角,便能窥见内里珍宝斋似的陈设。

他进去后往床边扫了一眼,下一秒,注意到右侧还有个隔层,蹑蹑走了进去,将那里面摸索了遍,果真发现端倪。

——那右隔层的墙壁外层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气,明显里面还有个暗室,供奉着什么东西。

少年闻到一丝甜滋滋的香气,极为敏锐,立刻敢断定桃花酿就这在里面,三下五除二就打开这间暗室,映入眼帘的却先是三个牌位:

[故父李锦安之灵位]

[慈母林江晚之灵位]

[亡弟李承宜之灵位]

李小侯爷的身世他也略有耳闻。六年前父亲李锦安战死西北,母亲死于江湖暗杀,弟弟被趁乱掳走,遭仇家虐待,烹于万骨窟。

实在是惨。

想到这儿,少年诚恳地朝着牌位拜了拜,然后心虚地拿走了一壶酒。

刚想就此离开,不巧偏在这时,窗外走廊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是许方正回来了。

少年紧忙藏在了右隔间的角落里,无声地骂了句脏。可幸忠叔这时赶来叫住了许方正,不知说了什么,这才给了他逃跑的时间。

临走前,少年看见外面那架屏风下落着一块雕鹤的白玉,想起方才在门外听到的“哐当”声。

顺着白玉落地的方向,能看见李小侯爷丢玉出床时伸出床帘的半只手,堪堪抓在床沿上。

少年目光缓缓从那只骨骼分明好看的手上移开,转而看向这枚白玉,眼神登时一滞,紧接着皱起了眉。他蹲下身,拾起玉来磋磨了两下,不知想到了什么。

犹豫片刻,少年还是将玉踹进了怀里,然后赶在许方正进门前跳出了窗,逃出了李府。

*

许方正原本是在用膳的。

结果吃到一半,越吃越气,气的差点把筷子给咬断,毫无胃口。没吃完便去了李家库房,挑了一瓶“吐真水”回来。

进屋时,他并未察觉屋内有什么异样,只是觉得比走时气味散了些,血腥气没那么浓了。

又去看了李清乐的伤势,替人施了针,而后毫不留情地将一整瓶吐真水给人灌了下去。

许方正一边坐在床前的小桌案边写信,一边等人醒来。

没半晌,床边有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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