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澄有些抱歉,生怕触及到对方的伤心事,反倒是方知悦出言安慰:“我爹一直说,我哥为国捐躯,为抵御外敌而死,是家里的荣耀。”
“哥哥不在,我也可以守护好方家。”方知悦正视前方,语气坚定。
镜澄看到方知悦的气概,一点不输男子,深受鼓舞:“知悦,我一直觉得你像个女侠。”
方知悦笑了笑,做侠客状:“你在络州有事尽管找我,我护着你!”
晚间,镜澄同方家人一起用饭。方夫人王瑾多次给镜澄添菜,镜澄笑嘻嘻接过。
“和你父亲一样,笑起来脸上有酒窝。”方远用慈爱的眼光看着镜澄,看来时济把这孩子养得极好,知礼懂事又活泼可爱,自己的女儿本该也是这样的。
饭后,镜澄决心好好利用在络州的这几天,单独找到方远。
“方伯伯,我能向您打听一些事情吗?”镜澄得了许可。
“当年我祖父祖母究竟因何去世?”
方远赧然,讪讪说道:“这事我也不太清楚。”
镜澄只当方伯刻意瞒她,眉头微微皱起,没料想方伯继续说:
“澄澄,并非我不告诉你。当年边境战事传来,衙役上门征丁。方家经营镖行,所征人数众多,连我儿知行也未能幸免。”
方远唉声叹道,“都怪我当时只顾自家,等我回过神来,二老已经……”他欲言又止。
“后来听说,是府衙的李副将带兵围了城内十几位富商的家,宣读完朝廷文书后立刻抄家,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方远右手攥紧了拳头,“亏我以前还将那李循当朋友。”
镜澄敏锐地捕捉到这件事的关键人物。
“方伯伯,李副将如今在哪?”
“你想去找他吗?”
镜澄生怕自己的心思被戳破,可随后听到的话对她如当头一棒。
“他死了。”
“十几年前就死了。”方远顿了顿首。那事发生后,方远与李循断绝联系。后面在街上偶遇过一次,发现李循形容枯槁。再打听之时,李循已死,想来是他内心也饱受折磨。
“放下这些事情,澄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这话是对镜澄说的,也是对方远自己。之所以讲出这些事,一是为让镜澄不再执着过去,二是时过境迁,许多人、事均已无从考证。
镜澄有些失落,关键人物已死,线索还没找就断了。她不甘心,虽然李循死了,可他的身边人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又不能去再去问方伯,于是她找到了方知悦,打听李循住处。
因着父亲从前和李循交好,方知悦去过李循家,故而知道住址。她狐疑地询问镜澄要住址何用,镜澄自知隐瞒不过,声称要探究祖父祖母的死因,还让方知悦替她保密。
其实镜澄心中还有另一重推断。之前小老头说见过朝廷文书,朝廷并未下旨抄家,那么李循携带的文书只能是假的。这份假文书应当没有保留下来,因此小老头并不知道。只有找到李循,才能知道有关假文书的更多信息。这就是为什么即使李循死了,镜澄也要去他家。不过这一点镜澄并没有说出来。
方知悦把镜澄视作自己的亲妹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镜澄的要求,还要和镜澄一起去。
镜澄本不欲将方知悦牵连其中,但方知悦不容商量,还说镜澄对络州不熟,一个人很难找到。
这一点镜澄前几天就领略到了。络州的民居藏在巷子里,蜿蜒幽深,百转千回,的确容易迷路。
天色沉沉,五皇子一行抵京。
淑妃见儿子回来竟变得沉稳了,关切地询问,而邵景琛只说是太累的缘故。
同样关切的还有太子,他早早派人等在城门口,只待车队抵达,便将艾正言请至宫中。裕王也在,因为这是他们二人共同确定的人选。
“艾卿,此次西行可有收获?”太子意有所指。
“启禀殿下,微臣例行公事,所见所闻均已写在奏疏之中,将于明日早朝呈于圣上。”艾正言似是听不懂太子话里的意思。
“艾卿辛苦了,不如将奏疏先交于孤,孤代为呈上。”太子的意图很明显。
“殿下恕罪,我朝规定,御史台上疏不得假于他人之手。”艾正言没有让步的意思。
“久闻艾卿为人刚正不阿,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实乃我朝幸事。刚刚孤只是试探一二,艾卿不必当真。旅途辛苦,孤不忍久留艾卿于此。”
在艾正言这里吃了瘪,太子也一起送走了裕王。本想着拿到奏疏后,听听裕王的意见。没想到艾正言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这就是裕王选的人。
出了东宫,邵景澜叫住艾正言。
“艾御史,本王有一个请求。明日请御史将奏疏单独呈于圣上,莫要宣于朝堂之上,恐引人忌惮。”
“此事不难,艾某可以允诺殿下。”对于艾正言,此事没有不合规之处。之所以答应,也不是怕有人报复,而是出于对裕王的尊重。
朝中上下,任谁谈起裕王,都不得不为之惋惜。不仅是因为他的生母任惠皇后不在人世,更是因为他博学宽厚、聪明睿智,却疾病缠身。早年众臣知裕王身体不好,却因其天资聪颖,也有不少推举他为储君的声音。后来,不知道是谁传出来裕王活不过二十,所以三皇子才成了太子。
随着裕王逐渐长大,传言似乎被一步步证实,大家都道天妒英才,连皇帝也毫不掩饰对裕王的关怀。
邵景澜看出了艾正言眼中同情的意味,这些年这样的目光他经受过太多,连父皇也是这样看着他。在他们眼中,他就是个行将就土的人。
是啊,他只有不到三年的时光。御医说他活不过二十,那他究竟会倒在哪一天?是二十岁生辰那晚,还是更早?
邵景澜不想再想下去,他只想利用活着的时光多做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