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江樾捅破那层窗户纸后,他和徐晚意之间的相处模式并未转变。他不再接送徐晚意上下学,不再给她送饭,好像不再缠着她。但有心人会发现,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不再接送上下学,却在每个课间抓住一切机会找徐晚意。比如,下节课上政治,但他没带书。比如,他这个章节不懂,找她借笔记。比如,有道题不会专门来请教她,顺便霸占池佳的座位。
于是,高三年级九班的学生常常会看到“外来者”闯入。但明眼人知晓,那双眼睛巴巴盯着徐晚意,心思压根不在题上面,
不再给徐晚意送饭,也不能一起吃饭。他只好每天在食堂用火眼金睛寻找她,不顾众人看戏的目光挨着徐晚意坐下,给她夹自己餐盘中的瘦肉,常常换来三个人的白目。
他还会厚脸皮说:“好巧。又碰到了。”
所有人都以为江樾鬼上身,突然转性,居然迷上学习。
那又如何,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只在乎她。
······
时间一天天过去,那晚发生的一切是徐晚意和江樾两人之间的秘密。面对池佳的热切质问他们是否在一起,徐晚意则是否定。
他们确实没有在一起。
池佳不信,陈逸鸣不信,贺煜也不信。
任谁看了都不信。
可他们确实只做与学习有关的事情,未被老师抓到任何把柄。
徐晚意在那晚之后接受了一诊失利的现实,继续为高考努力,为给奶奶过上更好的生活努力。
-
周五,下午第三节课下课铃敲响。政治老师离开后教室变得喧哗嘈杂,半数人起身离开。
池佳将一摞小说收好,叹了口气,“小意,你奶奶来给你开家长会吗?”
“对呀。”
徐晚意收拾干净课桌,将用不上的课本收进抽屉,“你妈妈来?”
池佳生无可恋点头,作揖祈祷:“希望老胡不要说我坏话,开完之后不要找我妈聊天。”
教室内陆续有学生带着家长进来找到位置坐下。
徐晚意弯唇,抱着书站起身,“替你祈祷。”
池佳抱小说跟在徐晚意身后,两人一起走到教室后方的储物柜。
“那你一会儿是直接回家还是等你奶奶一起?”
家长会唯一好处,学生可以提前放学,不用在学校上自习。
“等我奶奶。”
徐晚意打开第四排贴有她名字的储物柜,里面干净整洁,摆放着一些书本、牛奶和苹果。
牛奶和苹果都是江樾硬塞给她的。
挪动位置,徐晚意将手中的书放进去。
池佳一脸可惜,“好吧,还说找你一起去学校门口吃炸土豆,那我一会儿和贺煜先走了。”
捕捉到关键信息,徐晚意欲言又止:“你和贺煜...”
池佳瞪眼连忙摆手,语无伦次:“什么跟什么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晚意转身回到座位,池佳紧跟其后,嘴上一顿输出:“不是,你知道的,就是我爸跟他爸认识,吃了几次饭,其他啥也没有。”
徐晚意收拾书包,乖巧“喔”了声。对池佳的回答存疑,却并未刨根问底。
“小意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怎么可能跟他有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哪种类型。”
徐晚意意味不明笑了下,没反驳。
“池佳有人找你——”
两个人循声望去。
说曹操曹操到,当事人站在教室门口,因个子高,一眼捕捉。
贺煜长得俊朗,眉清目秀,外表是池佳喜欢的类型。性格嘛...池佳喜欢黏人小奶狗,显然不是贺煜。
池佳收回视线,拿上书包百口莫辩,“小意我先出去了,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啊,下次再给你解释。”
池佳以为只有贺煜一个人,没想到她爸也在,心情骤然高涨,“爸怎么是你!”
“你妈她有点事来不了。”池佳父亲笑容憨厚,“怎么不想看到我啊?”
池佳搂住父亲手臂,“好好好!是你来就太好了!我爱死你了爸爸!”
“······”
徐晚意收回视线呼了口气,背上书包从后门离开教室。
池佳带父亲找到座位后并未看见徐晚意的身影,思忖应该去接她奶奶了,便坐下来和父亲打预防针。
教室内的空位被逐渐填满,学生逐个离开。
徐晚意焦灼万分趴在走廊栏杆,扫视楼下人影。她垂眸看了眼手表,还有五分钟开始,奶奶还没到。
今早出门前特地给奶奶复述了三遍,她在几班,家长会几点开,教室在哪栋楼。最后防止奶奶忘记,甚至还专门写下来。
徐晚意抿唇开始后悔。早知道就和奶奶说让她在哪个地方等她,她直接去接好了。现在下楼不是,不下也不是,生怕错过。
她呼气偏头,迎面走来一个身材壮实、面目狠戾的中年男人,心里咯噔了下。
这个人好凶啊。
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头垂得很低,双手交握。
徐晚意认出是她的后桌,李云希。她没看到自己,低头跟在中年男人身后进入教室。
临近家长会开始,离开教室到走廊的学生愈来愈多。
没时间多虑,徐晚意左顾右盼还是没看到奶奶。不能再这样干等下去,她准备找池佳借手机打电话。
她转身蓦然定在原地,怔怔望着前面两个逆流走近的人影。
不敢确定,她眨眼,再眨眼。
视线不远处,江樾带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太太徐徐走来。老太太穿着一件崭新棉袄,头发打了蜡,精神气十足。
少年曲腰恭敬姿态和老太太说话,眉眼带笑。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老太太脸上也挤满笑容。
“诶,我孙女就在那——”
陈金花看到熟悉身影,热情指认。
江樾直腰抬头,笑容蓦然凝固。
他发誓,他不知道这是徐晚意的奶奶。
徐晚意连忙定神,绕过三五个学生快步走过去,面不改色,“奶奶。”
陈金花笑弯眼拍江樾的肩膀,解释:“刚刚我找不到你教室在哪,是这位同学好心带我过来。”
徐晚意下意识抬眸。后者呆滞朝她眼神示意,似乎在告诉她,他真的不知道。
······
十分钟前,江樾和陈逸鸣离开教室。
见江樾板着脸心情不是很好,陈逸鸣搂过江樾的肩膀,“怎么?这次也没人给你开家长会?”
江樾无情将手甩开,取下红色围巾塞进挎包带间,一脸不耐:“滚。”
本来就因为这个事有点烦,陈逸鸣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逸鸣笑着贴上去,热切眨眼看向江樾:“哎呀这算什么事儿,我巴不得啊。你自己家那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我去给你开,你叫我一声爸爸。”
人在无语情况下会笑出声。江樾气笑,“需要我谢谢你不。”
陈逸鸣一本正经说着令人欠揍的话:“谢谢就不用了,可以叫声爸爸。”
江樾立刻止步,微眯眼,咬牙喊大名:“陈,逸,鸣。”
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酝酿,陈逸鸣意识到不对劲,干笑两声跑远,“我去前面等你,说好今天要去台球室玩儿啊。”
“你给我等着——”
转眼间,两个少年在狭窄走廊玩起你追我赶的游戏。陈逸鸣在前绕过一个又一个学生家长,江樾紧随其后。
“让让——”
“让让——”
陈逸鸣健步如飞,速度无法放缓差点撞到一个老人,好在他及时绕开。
前行道路水泄不通,江樾逐渐放缓速度,侧身绕过路人。待走廊空出一定空间后,他准备加速逮住前面正在朝他做鬼脸的人。
“陈逸鸣你——”
“同学。”
有人拍江樾的胳膊,打断了他的话。
“你围巾掉了。”
江樾垂眸,头发半白的老太太站在身侧。他愣怔,视线再往下,原本塞在挎包带间的围巾摊在地上。
他曲下腰,老太太却先一步捡起,拍净灰尘递给他。
江樾接过,礼貌回答:“谢谢。”
“同学,请问高三十二班在哪里啊?”
江樾抬眸看站在走廊尽头等他的人,歪唇一笑,无声吐出一个字。随后曲下腰,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婆婆我带你去吧。”
陈逸鸣一头雾水,目送江樾和老太太逐渐走远。
······
老太太微眯眼,盯着少年手中的红色围巾,“你这围巾挺好看的,是自己织的吧?”
江樾看了眼,弯起唇角:“对,我妈给我织的。”
老太太抬头打量身前的少年,语重心长,“那你妈妈应该很爱你。”
少年愣怔没说话,继续往前走,等待老太太接下来的话。
“因为织东西是一个很繁琐的过程,只有真的爱一个人,才会愿意花时间亲手织一条围巾。”老太太摸围巾花纹,“更何况是这种复杂的钩针。”
陈金花觉得围巾花纹似曾相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笑了笑继续说:“我最近也在给我孙女织围巾,一个星期了都还没织好。人老了眼睛看不清,要是以前一个星期我能织两条。”
江樾弯唇,“没有啊,您看着又不老。”
老太太欣慰笑,语调悠长:“你看我这头发都多白了。人上了年纪说不定哪天就走了。你以为做好了准备,但那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才不会给你预告嘞。”
想起老伴早年离世,陈金花感慨:“你们还年轻,想做什么来得及,不要等到老了才后悔,那个时候才是来不及咯。”
江樾沉吟思忖,认真消化老太太的话,“那您有什么后悔或者想做的事情吗?”
老太太牵强笑了下,“哪有什么后悔不后悔,我这都过了大半辈子了,算是快走到头咯。”话音一转,“硬要说的话,我还是希望自己能活到孙女出嫁的那天。”
她想亲眼见证孙女拥有幸福,拥有圆满的家庭,不再孤苦伶仃。就算她不在了,也有人陪着孙女。那样她才会真的放心离开。
氛围莫名有些沉重,江樾笑着缓和:“那肯定会的。看来你很爱你的孙女。”
陈金花笑容柔和,“是啊。也只有我爱她了。”
陈金花戛然而止,眼睛一亮,伸手指前面,“在那,我孙女就在那。”
江樾抬眸,笑容倏地凝固。
不远处,女孩穿着校服,马尾辫绑在脑后,安静站在那。
“我孙女叫徐晚意。”陈金花偏头问他,“你叫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