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奶奶进教室坐下，叮嘱家长会结束后会在门口等她，徐晚意转身离开。

忽视靠在走廊栏杆旁等待的人，徐晚意自顾往前走。

少年连忙跟上，慌张染上眉梢，“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你奶奶，我看她要找高三十二班，我就带她过来了。”

“我真的不知道她要找的人是你，就随便聊了几句。”

“你相信我，我真的，我发誓，我不知道那是你奶奶。”

徐晚意止步，少年安静站在一旁，像在等待最后判决。

女孩扑哧笑出声。

江樾愣怔，不清楚眼下状况。

徐晚意偏头，笑眼看他。

江樾一头雾水：“你没生气？！”

徐晚意笑着往前走，少年慌忙跟上来。

“我为什么要生气。”

“那之前我送你回家，你怎么不让我送你上楼。”

徐晚意无奈笑：“家里和学校能一样吗？”

在学校碰到是同学，在家门口碰到算什么。

江樾抿唇，好像确实不一样。跟在徐晚意身侧下楼，蓦然想到什么，江樾嘟囔，“那你刚刚怎么装作不认识我。”

徐晚意咬唇。先前她没等江樾回答奶奶的问题，就慌忙道谢拉着奶奶进教室。

“我...”

少年张扬挑眉，安静等她回答。

“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是怕被奶奶发现他们的关系吗？好像也不是，他们只是单纯的同学关系。

徐晚意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奇怪。

忽视少年渴望的眼神，徐晚意扯开话题：“我，我要去食堂写作业了，你别跟着我。”

话音刚落，徐晚意攥着书包带，快步离开教学楼朝食堂方向走。

“你等等我——”

“我跟你一起——”

*

今晚不用上晚自习，食堂未准备晚餐，学生寥寥无几，寂静无声。

徐晚意找到一张空桌坐下，打开书包，拿出数学试卷。

江樾在对面坐下，从包里抽出一本书。

徐晚意震惊：“你还带了书回去？”

江樾求表扬：“当然。我不是说了下次要考六百分给你看吗？”

徐晚意笑了下没说话，打开笔盖开始写题。就算对面坐着江樾，徐晚意仍迅速进入答题状态。

周围静悄，只剩下女孩下笔的唰唰声。

江樾心不在焉，看了看古诗词手册，看了看英文单词册，又写了一篇英语阅读。衣兜里的手机不断震动，他放下笔打开手机。

陈逸鸣发来一张照片，他跟在徐晚意身后走出教学，两人站在一棵树下。

消息轰炸而来。

【？】

【我和贺煜就在台球室等你一个小时，你自己看着办】

【江樾你要是水我，这辈子都别跟我一起玩了】

【你就跟你那徐晚意去过日子吧】

【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太伤心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重色轻友的人，真是大开眼界】

【你真的太过分了】

【你今天要是不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

台球室。

贺煜探头看陈逸鸣咬牙敲字，屏幕键盘冒出火星子，随后不断摁下发送键。

贺煜无奈笑。陈逸鸣用同样的理由把他也叫过来了。

“你就不能换个话术嘛？”

陈逸鸣抬头，吃了炸药，“你还好意思说！你和江樾都有人陪！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重色轻友！”

贺煜笑着为自己辩解：“你别乱说啊，我和池佳那是住得近，他爸和我爸认识，我俩直接打一个车回去。”

陈逸鸣放下手机，拿起一旁的球杆，“贺煜你少给我装。就你那点心思，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他陈逸鸣是什么火眼金睛。当初他第一个看出江樾苗头不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贺煜心里这点小九九。

贺煜干笑两声，扯开话题：“你急什么。安然不是下个月就回来了吗？”

提到这个名字，陈逸鸣明显脸色一变，不自在地咳了两下：“打球，打球，别聊了。”

······

食堂内，落日余晖透过落地窗映照进室内，留下阵阵光影。

江樾审阅完陈逸鸣的消息，弯起唇角敲字。

-J:【急什么】

-J：【我心里还是有你的】

-鸣儿：【真的吗哥哥 /可怜】

-J:【是呢】

-J：【排最后而已】

-鸣儿：【呵呵。我就知道。/再见】

江樾没再回复，放下手机抬头，心跳空了两拍。

徐晚意面朝落日而坐，金黄的光倾洒在她身上，连头发丝都在发光。她坐姿端正，握着笔，认真思考题目的模样让他忘记呼吸。

看不够，无论怎样都看不够。

她怎么会这么好看，怎么会这么温柔，怎么会这么好。

似乎被一道题困住，女孩眉头打结，抿唇，迟迟未下笔。

江樾悄悄拍下一张照片，垂眸看题目，在草稿纸上计算，一分钟后，他抬起头。

“根号三。”

徐晚意抬头，瞳仁在夕阳下变成了剔透的琥珀色。

“嗯？”

江樾没说话，把草稿纸放在徐晚意的试卷上。

题目是：

【已知在△ABC中，AC=√2，BC=√6，△ABC的面积是√3/2，若线段BA的延长线上存在点D，使角BDC=π/4，则CD=____.】

江樾给过来完整的解题过程。作图和答题过程全面，字迹娟秀，偏向草书。

解：1/2·√2·√6·SinC=√3/2，SinC=1/2，CosC=√3/2=2+6-C2/2x√2x√6，C=√2

所以∠B=∠C=30度，CD/Sin30=√6/Sin45，CD=√3

徐晚意愣住，完全不敢相信这是江樾刚刚解出来的题。

她微微启唇，震惊到无法用言语形容。

“你算出来的？”

少年挑眉。

徐晚意默默合上嘴。

他真的...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少年弯唇笑意张扬，“你检查一下是不是根号三。”

徐晚意按照江樾的解题步骤重新计算，得出的答案和他一样。

她舔唇咽下唾液，讷讷点头，“你...”

江樾得意笑：“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对我刮目相看？”

好自恋。

徐晚意收起心中疑问，垂头不再说话。

“你现在该相信我下次二诊真的会考上六百分了吧。”

蓦然想到什么，徐晚意抬起头，“你之前...跟我奶奶聊了什么？”

江樾沉吟半晌，试探：“你真想知道？”

徐晚意眨眼点头，不置可否。

“你奶奶说她在给你织围巾。”

徐晚意眨眼，确实有这回事。

江樾咳了咳，欲言又止：“你奶奶说，她想看到你结婚。”

徐晚意表情凝固，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奶奶的意思。担心她一个人活在世上，无依无靠。可是，她这辈子会结婚吗？她这辈子，会找到一个爱她如生命的人吗？

······

时间差不多，徐晚意和江樾在教学楼下分开，一个朝教室方向，一个朝校门方向。

徐晚意走到教室门口时，家长会正好结束，家长纷纷涌出教室。徐晚意双手插兜，安静站在门口等待奶奶。

她在思忖江樾先前对她说的话。他说奶奶想看到她结婚。意味着，她总有一天会长大，奶奶总有一天会老去。意味着，也许有一天，她会失去奶奶。不行，不可以。她不可以失去奶奶。

联想种种，徐晚意鼻尖一酸，看到熟悉的身影出来，她走过去亲切挽住陈金花的手臂，“奶奶。”

······

天色渐暗，枯黄的银杏树被寒风吹得簌簌作响。

徐晚意挽着陈金花离开教学楼，跟随稀疏人群慢慢往校门的方向走。

“你是不是上课偷偷玩儿手机被老师逮到了？你们班主任这次把手机给我了，下次再收上去就不会还给你，不准再把手机带到学校来了。”

“没有啊，我那是在搜错题，没有玩手机。”

“你少来这些，还有家里电脑的密码也改了，你今天回去玩儿不了。自己好好看书，你看看你一诊考成什么样儿了？还玩儿。”

“哎呀，我没有，我天天学习就很累了，放松一下都不行吗？”

“放松放松，放松的方式有很多种······”

徐晚意目光呆滞盯着前方，穿着精致干练的女人正在教育她不听话的女儿。

“晚意啊——”陈金花握住徐晚意的手，拍了拍。

徐晚意呆愣偏头，“嗯？”

陈金花拉长语调：“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啊？”

她这个孙女，好像从未主动开口要东西。别的小孩在这个年纪，有手机，有电脑，有新衣服，新书包，新鞋子，可晚意好像什么都没有，也不会吵着要，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

徐晚意弯唇，“没有啊。”沉吟半晌又开口：“我想要奶奶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她希望奶奶长命百岁，能永远永远陪着她。

陈金花欣慰笑，握紧孙女的手，“你放心，奶奶一定会活到一百岁。”

陈金花始终觉得对徐晚意有亏欠，她想了想说：“你想不想要手机？奶奶给你买一个。”

开家长会时班主任特地强调学生带手机来学校的事情。现在的小孩好像人手一个手机，但晚意没有。

“不用呀奶奶。除了你，我也没有什么需要联系的人了。”

陈金花震惊，以为孙女在说自己没有朋友，“为什么？！你还可以给池佳联系呀，池佳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徐晚意笑眼附和：“对对，池佳是我的好朋友呀。”

陈金花心满意足点头，蓦然想到什么，她问：“先前的那个小男生，你认识吗？”

徐晚意心里咯噔，不知奶奶为何会提到他，“怎么了？”

陈金花摇头：“还没听到他叫啥呢。感觉他人挺不错的。我问了好几个学生十二班怎么走。就那个小男孩直接带我找过来了。”

徐晚意没说话，陈金花话音一转：“诶我想起来了，那小男孩的围巾好像是你之前晾在家里的那条！？”

徐晚意瞳孔骤缩，睁眼说瞎话：“没有吧奶奶，你是不是看错了？那条围巾是池佳的。”

陈金花存疑：“是吗？我还以为是同一根。”

徐晚意定了定神，连忙扯开话题：“奶奶我们一会儿是不是得去一趟超市，早上你说家里没米了。”

陈金花果然被成功转移，“诶对对，一会儿还得买点菜······”

“······”

两人贴在一起顺路向前走，背影温馨幸福。

“奶奶要不周末我带你去染头发吧。”

“染什么头发呀，我这染了几天白头发就又长出来了，浪费钱。”

“那我就又带你去染。”

“好好。晚意嫌弃我有白头发咯······”

“不是！奶奶你怎么会这么想！”

“······”

梧桐树下传来两人爽朗的笑声，岁月静好，徐晚意心想，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也好。

“那围巾真是池佳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