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舱里，魏林拿着一个长长的钳子捏住了那块橙色的矿石，他将散落在半空中的盒子用磁吸装置固定，将矿石塞了进去，然后又敲了一下盒盖。矿石圆润地收好了。

“谢谢。”氧气愈发稀薄，萧泽喘息着接过盒子。

萧泽把驾驶室里的量子频谱分析仪拆了下来，连上了自己的终端。几下戳戳捣捣，他把矿石的波动频率录入了系统。

系统没有什么反应，萧泽轻轻哼了一声。“你出去一下，”他面无表情，“现在。”萧泽的目光移向了魏林，语气不容置疑。

鬼使神差地，魏林居然没有反驳。他后退一步，真的出去了。

萧泽关上了尾舱的门，打开了小盒子。

屏幕亮了起来，短短十几秒后，萧泽的终端投影出了一幅地图——完全由矿石的能量波动绘制而成！他“啪——”地一声关上了盒子，塞回舱壁上的柜子。尾舱的门弹开，萧泽看到靠在门上的魏林，抓起他的手臂就将地图传到了他的终端里。

魏林瞳孔缩了缩，向萧泽点头示意。他大步流星地回到了主舱，迅速调整飞船航线，利用新地图精准找到了合适的跃迁点，避开了所有陨石。

嗡——他们冲出了乱星带。

周围有光了。

飞船上的恒星能源板立刻开始将周围的光转化成电能。

飞船各项系统因为有了能源而重新开始工作，机械的运作声此起彼伏，像是一首胜利的圆舞曲。飞船恢复了平稳的飞行状态，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魏林一瞬间脱力，刚才全身紧绷到精神末梢的他一瞬间瘫软在主驾上，闭上了眼睛。

“他大爷的……我还以为我要死了。”蓝广宇终于发出了除了“完蛋”以外的音节。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扶着舱壁的萧泽，他额角贴着一层汗珠，但眼神坚定得仿佛刚刚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插曲。

魏林睁开眼，盯着萧泽看。“教授，你可真是个疯子。”

萧泽闻言笑了，抬起眼皮看他：“将军这是在表扬我？”

“呿……”魏林没有搭理萧泽，嘴角挑起一丝弧度，扭头又闭上了眼睛。

“你确实有两下子。”两片嘴唇违背意愿地开合，吐出了一句认可。

萧泽嘴角的笑更灿烂了，“魏将军的驾驶技术也是U98一流。”

“咱们魏将军的驾驶技术，那是全星系联盟一流！”蓝广宇大声补充道。

茫茫宇宙中，印着U98字样的飞船平稳地行驶着。大家在飞船上睡得歪七扭八。

魏林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的头痛得像有一万个机甲在同时用激光扫射。他的耳鸣自飞船被袭击那一下以来一直若隐若现，如今变得剧烈起来，时不时尖锐的耳鸣让他根本睡不着。他揉了揉太阳穴，心跳快得不太正常，血液像是鼓槌一样敲击着他的脑子，耳边的嗡鸣声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眩晕感挥之不去。他努力压下不适，支撑自己站起来走向医疗舱。

他两只手扶着把自己放到医疗床上。医疗床程序开始扫描。神经的灼痛让他的手指扣紧床沿，因为用力，指甲边缘泛着白。

“魏林司令，您的体温过高、心律紊乱、激素分泌异常、信——”魏林一巴掌拍上了电源键。力度太大，按钮被拍歪了。

他的耐力在军校训练中，即使与Alpha相比也是顶尖水平，哪怕连轴转几天也不会虚弱至此，更不用说刚刚虽然惊险了一些，但他没有受任何皮外伤，而且一百小时也远远没有到达他的极限水平，可现在——

后背的汗湿透了衣服，皮肤燥热得发麻，他感到心烦意乱，甚至医疗床系统扫描他时的嗡鸣声都让他烦躁不堪。

这种过度敏感的感觉，还有刚刚的播报，他听到激素分泌异常就一激灵。魏林的心猛地一颤，他不会……

——发情期？！

不可能，他每次出任务前都会确保和发情期错开，每天都在监察自己的各项生理波动，而且他的抑制剂计量足够，按理说不可能失效。可是他现在的感受，和刚刚医疗床的播报——如果他的神经系统被刚才的一系列冲击影响到，或者有其他因素导致抑制剂提前失效，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他的手已经给了他答案，医疗床会将Alpha和Omega的发情易感期上传到云端便于数据分析，出于隐私考虑并不会具体到个人信息。但他躺的是军部的医疗床，而且在军部的飞船上。一旦发情期信息被上传，他的军旅生活也就可以结束了。

被他拍歪了的电源按钮像是一只圆圆的眼睛，和他面面相觑。

他抠开医疗床下的输液盒，熟练地抽出止疼药，对着自己的小臂摁了下去。压力减轻，他起身走向尾舱，那里有他伪装成营养液的备用抑制剂。

身后，被拍歪的电源按钮闪了闪，医疗床上的显示屏断断续续地闪烁着红蓝两色光芒。魏林毫无察觉。

尾舱内。

虽然疼痛减轻，但他的状况越来越差。

这些年，魏林没有和Alpha在一起过。具体原因他也说不上来，大概是程序过于复杂了吧。他不能接受向一个不完全可靠的人透露他是Omega的后果。任何一个Omega，在正常发情期只用抑制剂，都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逐年累计，宛如毒品。

魏林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魏林咬着牙在众多营养液里翻找着。高浓度抑制剂，快……必须快点……

他的眼前有些发黑，呼吸燥热，突然有点梦回一次任务，他被困在燃烧的金属舱里，连氧气都不剩多少。难怪刚刚只有他会觉得缺氧。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感觉不到氧气涌入。

魏林的眼前越来越黑，这时，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魏将军。”

他来得急，连尾舱的门都不曾关上，连萧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跟了他一路也没有察觉。

魏林动作一顿，指尖在刚找到的“营养液”上收紧。

萧泽正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

魏林把“营养液”推回深处，强撑着若无其事地问：“萧教授，有何贵干？”

萧泽没回答，继续盯着他，神色里带着和刚刚相似的深思。他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有一股极淡的、他熟悉的味道。是信息素。

他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你的信息素分解器好像坏了。”教授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研讨会上陈述一个常识。只是信息素分解器。没说是Alpha，也没说是Omega。就是信息素分解器坏了。

这个东西植入后呈环状围绕腺体，是一种可以小剂量分解信息素，以达到预防社交尴尬、不必要冲突（特指Alpha之间）的手段。没有配偶的Alpha和Omega很少主动植入，他们一般年龄较小，不太需要出入极其正式的社交场合，而且毕竟是创伤性的手术，更可能会年轻伤到腺体。已婚的Omega和Alpha中，Alpha植入的较多，因为Alpha信息素具有侵略性，且Alpha一般社会活动范围更广。Omega腺体结构更为复杂脆弱，这种手术非常容易伤到他们的腺体，且过程痛苦，若每次发情期能得到Alpha及时的标记便不那么需要了。

一般的信息素分解器并不具备大量分解信息素的权限，这是为了防止发情期和易感期时失控不被人注意到。所以分解器只能避免平时因为情绪波动等原因产生的小尴尬，而并不能让Alpha和Omega的发情周期直接“隐形”。有相当一部分的Alpha在接受安抚治疗时，医生会为他们开启该权限，以保护身负安抚任务的Omega不被压制。军部的Alpha，人均破坏王……似乎必须要植入分解器？

“你在胡说什么？”魏林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萧泽没有动，只是微微皱眉，像是在确认什么。

空气中……有很淡的信息素味道。这个味道并不让身为Alpha的他感到排斥……

极其微弱，却依旧存在的Omega信息素，带着一丝墨香，仿佛磅礴冰山一角上落下来的水滴。萧泽轻轻探头，墨香味更加浓郁了，哪怕被抑制剂和分解器压制分解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捕捉到了。

但这是Omega的信息素。怎么回事？

“魏将军，你……你在发情期？”说出这句话的萧泽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闻到的，分明是Omega的信息素。

魏林关上了尾舱的门。

Omega墨香味的信息素突然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了。像是汛期积压已久的大坝，暴风雪数月后的雪山，轻轻地一丝扰动，便是天崩地裂。魏林浑身脱了力，但没有摔倒在地上。

萧泽接住了他。一丝淡淡的柑橘味儿渗了出来，尾舱的通风系统将柑橘与墨香信息素糅合成奇异香气，包裹着两人。

魏林指了指营养液的抽屉，萧泽直接把抽屉拉出来递给他。这次魏林找得倒是快，他从最底下翻出了“营养液”，摊开手，“给我，注射……”他哆嗦着说，“……高……浓度……快……”他面颊充血，费力地抬眼看着萧泽。

疼痛包裹了魏林。

“魏将军，现在打抑制剂，作用微乎其微。”萧泽的提醒从耳畔响起。

魏林像没听见似的，他挣开萧泽，右手摸出注射器，左手就要将“营养液”打入自己的身体。魏林死死咬着牙关，呼吸急促，汗水在脖子上已经淌出了小溪流，他几乎是在用最后的理智维持清醒。

一只温暖的手扶住了他的左手，他得到一些支撑，成功将高浓度抑制剂注入循环系统。

抑制剂一般需要提前打。因为发情期已经分泌出来的激素除了用新技术透析或者是自体血液替换，并没有其他的代谢方法。信息素分解器仅仅能分解信息素。

情况并没有任何好转。

神经的灼痛已经盖过了其他所有的感官，燃遍全身。魏林几近昏厥，却又因为剧痛无比清醒。他在被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