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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禾雀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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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我这运气分给你要不要?”

“不要。”

徐阳坚决回绝,他可不想过那种真妻离子散的生活,但又觉自己回绝得太过于绝对,难免会勾起常屿青的伤心事,不由抬头又多打量了两眼。

见人安静坐在床边,又欲盖弥彰补了一声:“我可搞不来那些网络纷争,而且我也不想把所有的隐私都暴露给别人。”

常屿青一笑:“时间长就习惯了。”

“那也不搞,我可能就只能过老婆孩子热炕头这种平凡生活吧。”徐阳抻了抻床单,就躺在另一侧的陪护床上:“不过你也算是熬出头了,姜釉白现在不是已经回来了嘛,管她失不失忆的,人能平平安安回来就行,日子总能苦尽甘来的嘛。”

常屿青又一笑,却没有作答,他拎着那崭新的剃须刀快步走近卫生间。

苦尽真的能甘来吗?

*

“中国建筑工人在60℃的高温下仍然坚持作业,非洲矿工在钴矿中不断透支着他们的生命,但他们的苦从未停止,甚至始终都困在生存线上。相关数据显示,全球最辛苦的10%劳动者创造了50%的社会财富,却只获得2%的分配。

这不是个别现象,而是结构性问题造就的苦难陷阱。我们并非否定奋斗的价值,但对苦难与成功必然关系仍需要进一步的理性反思,苦难真的可以造就成功吗?

我们赞叹有人三次高考终上北大,却忽视了数百万农村考生因教育资源匮乏而永远失去入场券,我们赞叹有人43岁创业成功,却选择性遗忘同时期98%的破产企业家。将苦难筛选出的幸存者奉为励志典范,而实际沉默的大多数仍在苦海中沉浮。

我们以幸存者偏差,遮蔽真相而产生的所谓苦尽甘来真的存在吗?”

大礼堂内只有躁动的光影浮动,辩论台上的少女仍逻辑清晰,手中的激光笔扫过图表的最高处,声音缓缓而出:“如果只用偶然来论证苦难的价值,那本质上与买彩票中头奖有什么区别?”

如一把锋锐的手术刀,悄然劈开礼堂的寂静。

观众席上传来座椅挪动的骚动,对方辩手正欲起身反驳,却被她提前截断:“如果你想说苦难可以锻造韧性的话,那么这组神经科学图片可以给你一些新的思路,哈佛大学持续追踪证明……”

不知哪个手快的同学将半扇窗户打开,燥热的夏风迎面吹起她的发梢,她迎风朝前走了一步:“或许我们真正讨论不是苦尽到底能不能甘来,而是大千世界,到底是谁在制造、颂扬苦难,而谁又在收割、享受甘来,以上就是我方的所有观点,感谢大家的耐心聆听。”

身前瞬起一阵雷鸣掌声。

她侧身摘下眼镜,在衣角微微吹起一角后,轻轻擦拭了一下,

“行啊,你们学院这小学妹不简单啊,对面还没开口,她倒是把人家的观点全给预判了,还扯出那么长一串论证,这快刀斩乱马的节奏真不愧是学医的。”

“这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温温柔柔几句话就像把小刀割在皮肤表面上,没有一下的痛彻心扉,却也不容忽视,照这架势发展下去,今年的冠军应该非你们学院莫属了吧。”

前排几位高年级学长转过身,坐在身后的于栀得意向后一靠:“那肯定的,也不看看台上的是谁,那可是我们这届的专业第一——姜釉白。”

“看看你那得意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上台发言的是你呢,欸,你这天天各个学院窜来窜去的,怎么一到真正场合就在下面当起观众来了,不应该啊。”一学长继续调侃道。

后面还在为姜釉白摇旗呐喊的舍友A突然转过头来:“因为辩论稿的词太长,她懒得背。”

舍友B紧接着凑过来,补充道:“为加那么点学分,耽误约会不划算。”

“虽然是实话,但是不是也太不中听了点!”于栀一嗔怒,两小姑娘跑得比兔子还快,见她们要走,于栀也连忙站起身来:“不等釉白一起去吃饭啊!”

一听又提起那个熟悉的名字,前排几个学长明显来了兴致:“学妹,你跟姜釉白挺熟啊,要不要引荐引荐。”那高个学长理了理脖间的领带,斯文的小眼镜向上一推还真有点斯文败类那味了。

只是可惜,这一看就不是姜釉白喜欢的类型,毕竟在这个赛道上,她更愿意投一票还在隔壁慷慨激昂驳论的常屿青一票。

“是挺熟,但学长你……”于栀若有所思又扫了一眼,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坚定道:“但你指定没戏。”

说完她就飞速追上舍友,朝姜釉白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男生不明所以,那被婉拒的男生不死心追了上去,可还没等靠近,只听礼堂内传来一阵骚动,再然后一袭白色衬衫的男生就缓步走了进来。

“姜釉白。”

光影在那刻瞬间停止了浮动,所有的目光都代替日光落在刹那相视的二人身上。

“这帅哥谁啊,怎么有点眼生……”

人群中不知道谁嚷了一句,窸窣的议论声瞬间四起。

“这不是车辆的常屿青嘛,人靠衣装马靠鞍,他把他那套万年黑换下去是真帅啊!”

“这身材比,这小衬衫,妥妥明媚校草啊!快,快给我拍下来,我要发到表白墙上,我宣布他就是我的新任crush!”

“你先别,你看看他走的方向。”小女生一指,只见越过人群的常屿青,就像是提前被安排好前进路径般,径直朝姜釉白走去。

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一米时,常屿青才停步,开了口:“结束了吗?”

姜釉白理了理桌上的辩论稿:“嗯,你那边结果如何?”

“只怕我们真要总决赛见了。”

姜釉白没有意外这个局面,打从她这次与常屿青一起备赛后,她就可以料到她们最后一定会一决胜负。

自从她穿着玩偶服被他撞见后,常屿青并没有像于栀预料那般,对她展开激烈的追求,甚至两个人忙于学业或兼职,只能在上公共课途中偶尔碰见。每每遇见也只是点个头示意,再匆匆奔赴各自的教室,虽说一连两个月两人的说话次数都超不过两只手,但姜釉白对于目前的现状十分满意。

有些关系能够一直维持在点头之交,也挺好。

直至半个月前,常屿青拿着一张校辩论比赛的参赛单找到她,因为丰厚的奖赏机制,向来不愿意参加这种活动的姜釉白一反常态答应了下来。于是以她和常屿青为首,于栀、徐阳等人为辅的辩论赛准备小组便顺利成立。

可好景不长,新恋爱的于栀忙于各种约会,徐阳陷入失恋阵营一度萎靡不振,至于剩下的ABC君,追星的追星,旅游的旅游,打游戏的打游戏,反正还不到一周的时间,小组内就只剩下姜釉白和常屿青两个人。

姜釉白因为奖学金的申请肯定是要参赛到底,而常屿青本就目的不纯自然不会中途放弃,于是虽然不同学院的两个人,达成了短暂改稿、听稿的训练队友,一路过关斩将,姜釉白随医学院的学长学姐成功拿下今日的比赛杀进半决赛,而在同时,隔壁的常屿青也毫不逊色,同样顺利入局。

那今日之后,友好的训练队友关系就要画上句号。

作为这段时间的监督与鼓励,姜釉白对于常屿青还是给予极高的评价:“你能入局,我并不意外。”

她站起身,一侧的轻纱窗帘吹拂,正巧将两人蒙上一层月色般的皎洁。

常屿青抬眼静望着眼前的少女,尽管内心的奔腾,不断推搡着他想要再靠近一步,但转念一想还是克制住那抹冲动。

只继续静静看着她:“我也是。”

姜釉白混乱撩着头顶的窗帘,但吹佛不断的风似乎也不想打破这片缱绻,将白纱窗帘越吹越高。

直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停靠在上方,刹那抓住摇曳的窗帘。清甜的香橼从身前传来,在随着手臂的运动轨迹,慢慢绕到身后。

眼前的朦胧感渐渐消失,心跳却莫名漏了一拍。

“你往前站一站,那边风还挺大的。”常屿青迅速将窗帘卷起,日光尽数洒了进来。

姜釉白抱紧所有稿件,快步走下了台子:“谢谢。”

声细如蝇,还背着她的常屿青却听得一清二楚,再然后,那嘴角不自主地微微上扬,远比日光还要和煦。

目睹了一切的于栀,大咧咧将双手往舍友肩上一搭,将两人往外拉:“走吧,今天的庆功宴只能咱们三个人吃喽。”

舍友A又回头望了眼,不解道:“可釉白已经收拾好了啊。”

舍友B大步走得格外慷慨:“你傻啊,没看见人家俩正暧昧着嘛。”

“可她俩不都好久没正八经说话了嘛,要不是这次辩论赛,说不准时间一长就成了陌生人了,哪来的粉红泡泡啊。”

“说你愚钝你还不信,你知不知道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出现,越是喜欢越不能轻举妄动,尤其对于釉白那种心理防线极高的人来说,追势过猛只会逼退她,不如以退为进,慢慢攻守。”

“呦,童佳慧深藏不露嘛,还让你这母单给分析上了。”

“这叫旁观者清,于栀你经验最丰富,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走在中间的于栀一笑,各拍了一下身旁舍友的肩膀:“这次我站董佳慧,两包卫龙,赌不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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