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釉白重新回到山居大附近时已临近八点，匆匆停车再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卡着教授踏门前一秒，成功收获了半上午的系统解剖学。

本还算清醒的脑袋，在密密麻麻的讲义中也变得昏沉起来，但她依旧贪心地想要记住每一块骨，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以及每一条血管。

要不是还有节公共马修可以短暂拯救一下她的过度贪婪，于栀都要怀疑人已经一头扎进课本里。

于栀从后拍了拍还在背诵的姜釉白：“走了走了，反正以后还要再复习n次，就不要扣得那么细致嘛，留点不完美给以后复习啦。”

于栀一合笔记，恨不得直接将大脑中新闯入的信息一并清除，她可不想在遇见一位帅哥的时候，本能性地在脑海勾勒出他的肌肉，他的骨骼，想想那分明的颜色，未免也太过于扫兴。

但这种扫兴对于一旁的姜釉白来说，却意外属于一种兴奋，那双常年将视线埋在单词卡的双眼，终于舍得抬起望向四周。

于栀敏锐察觉她今日与往常的不同，神秘兮兮凑到她跟前：“今天怎么没见你那单词卡？”

“早上去送玩偶服的时候已经背完了。”姜釉白应了一声，目光却不停扫射着四周。

“你在找人？”于栀问道。

如果寻找一块完美骨骼也算是找人的话，那她确实在找人，再想到骨骼也需要载体时，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唔~釉白，你今天很不同嘛。让我来猜猜你找的人会是谁呢，是体院的校草，还是音院的王子，还是车辆……”于栀话还没说完，只见姜釉白有些激动，握紧手中的讲义，再然后就本能性地朝前走去。

尽管只是肉眼的估测，但她还是有七成的把握，那一定是一颗完美的头颅。

从颧骨高度，到下颌角宽度，再到鼻梁的挺拔角度，都近乎于完美比例。

她低喃着一些她自己也听不清的数据，朝前走去。

一旁的于栀在看清姜釉白靠拢的方向时，有些激动拽了拽另一舍友的衣服，三人挤在一块像是电线杆上的麻雀，高度保持着动作的统一性。

“唔，我就说她俩指定是有点什么吧。”

“你说她俩是不是昨晚偷偷在一起了啊！”

“呃……我怎么感觉她的位置有点偏啊，靠，那不是徐阳吗！”

与于栀等人的惊诧相同，被盯人徐阳嘴巴大张，直直看着不断靠近的姜釉白，他正考虑要不要提醒一下她找错了方向，其实常屿青就在离他不到二十公分的左侧时，眼前的姜釉白却突然停止了靠近。

尽管还有一米之隔，但她眼底对于一颗近于完美头颅的欣赏并没有停止。

徐阳被她看得有些心里发毛，脑海不停翻涌过无数个一不小心抢了兄弟心动女生，到底该怎么赎罪的方案，几经挣扎还是抬手打了个招呼。

“早啊，姜釉白。”

“不早，现在是北京时间的十点零八分，严格意义来说应该称为上午。”姜釉白纠正道。

徐阳有些摸不清头脑，挠了挠头：“那我换换，改成上午好？”

头颅偏转，比例略有失衡，姜釉白瞄了眼他怀中的书本，淡淡道：“大概率很难好，从这到十四教学楼最少需要五分钟，现在……”她看了眼时间，补充道：“十点零九，祝你好运。”

她说完就径直朝对面教学楼走去。

没有一丝留恋。

停在原地的徐阳愈发疑惑，这算是什么招数，难道是新进化的欲擒故纵？

他有些不解地朝于栀等人投去求救目光：“不是……她以前说话也这样吗？”

于栀停止了大笑，又扫了眼徐阳的脑袋，突然有些顿悟过来姜釉白停留的原因，一时忍不住就又笑出了声：“头长得确实不错。”

她拍了拍徐阳的肩膀，然后学着姜釉白的姿势，头也不回地离开。

紧接着舍友A和B也以同样的姿势瞧了瞧徐阳，迅速追上身前的于栀与姜釉白。

在经历了一个宿舍的审视之后，徐阳略显苦恼望向一旁的常屿青，幽怨道：“常哥，你说要是一宿舍人都喜欢上同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见常屿青没有作答，徐阳又自顾分析道：“姜釉白模样清秀是清秀，但就是性格太淡了，冷不丁突然回怼两声，我压根就招架不住啊，还有她是个超级学霸，我这脑袋空空恐怕是跟她没有共同语言。

至于于栀就不用说了，她性格大咧，跟谁都能聊上几句，高兴的时候看个炸鸡腿都显得深情，不高兴的时候，吴彦祖也得靠后站，再说剩下那两位姑娘，几乎跟个连体婴似的绑在一起，一起上课，一起下课，一起上卫生间，跟个高中生似的，你说她们女生之间的友谊真是奇怪哈，干啥都得在一起……”

徐阳还在后絮絮念叨着，身旁的常屿青早已走出三十米开外，徐阳一抱紧课本，飞速追了上去：“常哥，你等等我啊，走那么快干什么……”

“距离老于的常规点名时间还有三分二十秒，你要是不想被记上旷课，那就发挥一下你的长腿优势。”

徐阳只觉这话越听越耳熟，身旁的常屿青就如离弓至弦迅速朝十四教奔去，身后的徐阳上撸了两下裤腿，急速调整好跑姿，边跑边喊道：“我跟你说我当年可是差点去练田径的，这点速跑小easy啦，就是你这腿能行吗？”

“行不行你先追上我再说吧。”

“常屿青，我发现有时候你说话也挺气人，嗯……我怎么感觉你说话的方式跟姜釉白有点像呢。”

提及那个熟悉的名字，常屿青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日光下不停晃动的，是一颗格外圆润饱满的脑袋。

常屿青瞬间就笑出了声。

“确实引人注目。”

*

“笑笑笑，都伤成这样了还笑。”

徐阳拎着壶热水快步走了进来，见常屿青还站在窗前，不免又唠叨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把头给撞坏了。”

几年匆匆，稍显稚嫩的面庞已然雕刻上岁月的洗礼，一身剪裁得当的西服，将圆头圆脑的憨态收敛了几分，又多添了几丝成熟的韵味。

但唯一不变的，是那仍近乎于完美的颅骨轮廓。

常屿青盯着他的脑袋，不觉又笑出了声。

“看看看，又看！是不是又想说我这颗脑袋接近完美！”

一想到学生时代的闹剧，徐阳就有些哭笑不得，亏他当初真以为那一宿舍人都对他有意思，直到后来他去了趟她们的实验室，那各个如虎似狼的姿态，就差把他摁在解剖台上亲自操刀试试。

但要说姜釉白等人是因为学医，才能一眼看出他骨骼中的门道，可常屿青一个跟他同专业的大老粗，怎么也能瞧出来啊！

谁都能看出来点，就他一个人蒙在鼓里，跟个猴子一样被她们观赏来，观赏去，一想到这徐阳就有些愤愤将手中的剃须刀扔了过去：“也不知道你怎么也跟那群学医的一样，就知道盯着人家的脑袋看。”

常屿青快手接过，笑着解释道：“不是我喜欢看，是姜釉白喜欢，我替她多看看。”

“还用得着你替她看，我俩刚刚又不是没在下面见面，这剃须刀就是她买的，我瞧她天天来陪护你也挺累的，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也好，她这段时间确实很辛苦。”常屿青收起笑意，静坐在床边。

“嘿，你倒是真不客气，知道心疼你媳妇，就不心疼心疼我这个老同学？要是我正好回来出趟差，都不知道你出了车祸，常哥，我跟你说这就是你不地道了，当年一声不吭转专业，又一声不吭结了婚，事后姜釉白发生那么大的事也一声不吭，是不是压根没把我们这群人当兄弟。”

徐阳转过身，常屿青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

见常屿青真有要认错的架势，徐阳哈哈一笑调侃道：“算了你这人就这样，要么呢沉稳得要死，要么呢就冲动得要死，一时兴起转专业，一时兴起要结婚，一时兴起又做了博主，好像打你遇见姜釉白之后就总喜欢一时兴起做些什么。

照理来说一时兴起都三分钟热血，等到兴奋劲过了也就过了，可你不仅专业跨明白了，心动女孩娶到手了，就连这两年风口最大的博主赛道也让你生生挤进去了，也不知道你这一时兴起到底是好还是坏！”

这两年传统行业不好做，徐阳的职业发展也一直受限，总处在一个低不成高不就的尴尬位置，要是以往他一人也乐得自在，可不惑之年到底是顾虑得多，再加上家里人时不时就催着他趁早转业的耳旁风一直刮不停，徐阳也有些迟疑要不要做出转变。

可他都学了那么久，真要到跨出那一步的时候绝不容易，瞻前顾后一番又觉得能再挺挺，挺挺说不准大环境就好了呢，可忙忙碌碌了一年又一年，也没有什么新的起色，所以在重见常屿青时，徐阳心中不免一阵唏嘘。

可转念一想，福祸相依相伴，常屿青现在的优渥条件可不都是倚靠着姜釉白的失踪才换来的热度，这种热度他可不想要，一想起自己自家媳妇和女儿，瞬间觉得自己这种碌碌无为的平庸，又何尝不是一种平稳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