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吐声和冲水声接连响起，叶硕赤果上身摇摇晃晃地走出浴室。
“庾霆，我衣服……”看见穆朗，叶硕也愣了愣，随即继续旁若无人道：“年前应酬太多，胃有点受刺激，衣服被我吐脏了，能借一身衣服穿吗？”
“呃……行。哦对了，这是我合租室友穆朗，朗哥，这是**集团的叶先生。”
本以为打个招呼就完了，谁料穆朗却一把拉住了洛庾霆，虽然只是触碰到手臂，洛庾霆还是感到仿佛电流般的酥麻感。穆朗幽幽地开口：“你什么时候跳槽了？”
“嗯？我没跳槽，叶先生是我学生的家长。”
叶硕松了手，洛庾霆的手腕都红了一片，留下指印。
“你的衣服应该不合适，去我房间找一件吧。”穆朗把洛庾霆打发进卧室，略过叶硕走向客厅。叶硕也回到沙发坐下，轻佻地打量穆朗，他是胃不舒服，不是醉了，一眼就看出这二人间氛围不对，穆朗这身材和自己相差无几，叶硕很快就想到，洛庾霆之前总盯着自己的衣服看时，大概率也是在想着穆朗。
穆朗率先开口：“叶先生真大方，给兴趣班的老师送礼都这么贵重。”
叶硕笑笑，穆朗整个人阴森森的，说话也含酸拈醋，他懒得理会。他对洛庾霆势在必得，才不会输给这么个愣头小子。
“呃……穆朗……”洛庾霆的声音传来：“要不还是你找一件吧，我不知道该拿哪件。”
“不用不用——”叶硕喊道：“我已经让司机去买衣服了。”
这时，穆朗才摘下帽子，把头发捋起来用皮筋绑好。叶硕看见他那双眼睛的同时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长得确实够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帅哥，但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洛庾霆实在受不了这尴尬的局面，他想和穆朗说话，又不敢和他说什么，没想到穆朗回来的这么突然，而且还撞见喝了酒的叶硕。不知道穆朗会不会多想，会不会嫌他把人带回家把家弄脏了。
“那么，我就先走了，下次再聚。这些礼物千万要收下，就当是我感谢你答应出席慈善活动，帮了我一个大忙。”叶硕被司机搀扶着进了电梯。房间里从宁静变成了十分宁静。
洛庾霆把人送进电梯，电梯门合上前叶硕还冲他跑了个媚眼，他假装没看见，回过头，发现穆朗像根细瘦的电线杆站在门口，直勾勾盯着地上的一堆礼袋。
“饿了吗，我给你做点饭吧。”洛庾霆不敢看他，低头整理玄关堆放的礼品，特意把那些辽原特产的标志露出来，生怕穆朗看不见。
但特产是特产，玫瑰是玫瑰。
“不饿。”穆朗面露不愠，他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稍微生气就更吓人了。
“…哦。那我…我已经在找房子了，我会尽快搬走的。”
穆朗这才抬起头来看他，洛庾霆很谨慎，可还是对上了穆朗的眼神——严肃、不悦，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不用搬走。”穆朗盯着他：“我在圭州还有一点事没处理完，明天得回去。”
“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我尽量在那之前找好房子。”
穆朗皱起眉，尽管只有一瞬间，还是被洛庾霆察觉到了，他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连忙找补：“你不想说也没事。”
“我说了，你不用搬走，我办完事就回来，还和以前一样。”穆朗想了想，又说：“小雅以后放长假也会想找你玩的。”
淡漠的解释像一盆冷水浇在洛庾霆心上，他深呼吸了好几遍，好像有股火从心口烧到喉咙，伸手揪住穆朗的领口，拽着穆朗走了几步，狠狠把人摔倒了沙发上。
“穆朗，你到底要怎样？就算你这段时间不是为了躲我，也没和我说过话、表过态，我要搬走你又装好人，我告诉你，穆朗，我又不是离了你活不了，大不了我不离开朱江！你凭什么以为还能像以前一样？你把我拒绝了，我还像狗一样上赶着给你笑脸吗？我不贱，天底下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值得喜欢的人！”
说完实话，心里畅快多了。
洛庾霆的手指都在颤抖，因为过于激动胸腔都在剧烈起伏，反观穆朗，不知道是被摔傻了还是被吼傻了，垂着头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管你了，我现在就走。”
几乎是在这句话被说出来的同一瞬间，穆朗从沙发上跳起来，扑过去抱住洛庾霆的左腿：“你别去找那个叫叶硕的。”
“咋的？你和他有仇啊？”
“没有。”
“我不找他，我又不是穷的要露宿街头了，你给我松开。”
“不松。”
“你是狗啊？对我爱答不理的也是你，现在又闹哪出？”
穆朗犹豫了几秒，嚅嗫道：“除了叶硕，别人也不行。”
“？”洛庾霆心跳漏了一拍，强壮镇定：“你管得着吗？”
“我错了。”
“什么？”洛庾霆是真没听清。
“我错了。”
这下听清楚了，洛庾霆愣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这是几个意思？
“我错了……我错了……”穆朗机械性地重复着这句话，洛庾霆费力蹲下然后坐在地板上，伸手摸了摸穆朗的额头：“我去，你发烧了。快起来，到床上躺着去。”
“我错了我错了……”
“好好好，我原谅你了好不好？你先松手，我扶你去休息。”
穆朗闭着眼用脸颊磨蹭他的腿，抱得死死的不肯放手。
“穆朗，我腿疼，你放开我。”
闻言，穆朗才松开手，似乎也辨认不清自己抱的究竟是左腿还是右腿了，面露愧疚，虽然被碎发挡住了，但还是能看见他眼角的泪花。
洛庾霆彻底心软了——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呢，生着病回家来看见这乱七八糟的一幕，不高兴也正常。
“吃点药睡一觉吧，我去找退烧药。”洛庾霆先把人劝回沙发上，穆朗还不放心地追问：“那你今晚不走吗？”
洛庾霆没说话，只是去找退烧药。
正找药的时候，感觉背上一重，腰间被一双手环住。
穆朗的下巴搁在他肩上，硌得他肩膀疼。
“我不理你，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霆哥，你说得对，你离了我也能活，但我现在离不开你。”
洛庾霆愣住了，药箱里每个药盒上的字他都看在了眼里，却好像读不懂是什么意思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耳边，穆朗温热的吐息有节奏地喷出，搅得他心神不宁。
“我很坏，霆哥，我很自私，我明知道每个和我有纠葛的人都不会幸福，可我忍不住想缠着你。我真的要疯了——我以为我会慢慢把你忘记，但是我做不到。”
“你……”
“你别走，霆哥，你不是说过，要为我打造一个幸福的未来吗？”
“……”
“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洛庾霆整个人都僵硬了，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穆朗双手滚烫的温度，说不心动是假的，可现在他根本不知道穆朗是烧糊涂了还是犯什么病了，就算这些是真心话，他也不想在这个不恰当的时机讨论。
“先吃药，你再烧下去会出事的。”
“我不吃，我好了你就要走了。”
“别任性了。”
“我就任性就任性就任性。”
洛庾霆微微侧头，穆朗烧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脸颊都红红的，因为靠着自己的肩膀以致干瘪的脸颊上仅有的一点肉堆在一起，难得有了些符合他这年龄的模样。
“随你便，爱吃不吃，不吃我走了，懒得伺候你。”洛庾霆把药一摔，当孙子早都当够了。
穆朗连忙收紧手臂，烫得洛庾霆都颤了颤。“那我吃药，你别走。”
“我真服了，穆朗，我走不走重要吗？你都玩消失那么久了，早都习惯没有我的生活了吧。你少装，我是喜欢你，但我不是贱骨头，你自己烧糊涂了跑回来耍贱，我就要赔上以后的日子吗？你吃不吃药是你自己的事，我很感激你之前对我的照顾和帮助，所以才会关心你的身体……没错，我是喜欢你，但是你很不清醒，我们没必要在这种情况下消耗彼此的时间和精力。”
穆朗的呼吸变重了些，松开了双臂，然而并没有离开，而是硬生生掰着洛庾霆的肩膀，使洛庾霆和自己面对面，他就那么撑着桌面，把洛庾霆禁锢在自己和桌子之间。
洛庾霆笑了，虽然穆朗有点力气，可毕竟自己接收过专业训练，别说他生病了，就是他打了亢奋剂也是拗不过自己的。
手上稍稍用力，把穆朗的胳膊拍开，轻而易举地走出了逼仄的空隙。
“我没心思再哄你了，穆朗。”洛庾霆感觉浑身疲惫，从早上醒了看书学习，再到接待叶硕，然后穆朗突然回家，又莫名其妙地看似在对自己告白……今天很荒谬。
“那——我想问你，你以前喜欢我什么？我会试着一直那样做的。”
“你这是在告白吗？如果不是的话，我就不说了。毕竟一直当小丑也很累的。”
穆朗的双眼已经赤红，带着一种悲怆而自卑的神情点了点头：“是，霆哥，这是我的告白。”他抿了抿嘴，似乎还在酝酿着什么话，但他并不打算说出来，他也没办法说出来，他不配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穆朗，你自己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吗？”
“……”
“不止以前，我现在也是喜欢你的，我喜欢你长得帅，你照顾我很多，在我无助的时候让我第一次对朱江这地方有了点归属感。我已经原谅了你在圭州时的所作所为，我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情绪也会慢慢调整好。穆朗，我只是希望你现在吃了药去睡觉，一切都等你退烧了再说。”
穆朗沉默了几秒，抠出两粒退烧药塞进嘴里，也不喝水，就那么干咽了下去。
然后一步一晃地走到洛庾霆身前：“你别走，我很快就会好的。”
洛庾霆躺在床上，房间里安静得他能听见楼上邻居走动的声音。穆朗的话反反复复在他脑袋里回放，他说出自己的心情如何。
他设想过穆朗会有一天被他感动，俩人修成正果，但绝不是今天这个场景。叶硕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但始终因为放不下穆朗而没想过接受，如今穆朗回来了，他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相反，多了很多不该有的想法。
他刚才真的想远走高飞，用自己的离开换取穆朗追悔一生，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虽然幼稚，但是很有面子。
可感情的事，从来都不是以体面来定输赢，或者说感情这东西就没有输赢，只要陷进去就没有爬出来的余地了。
他正独自感慨着，听见门口“咣当”一声。
打开门，穆朗守在他的门口，抱着腿蜷缩成一团。
“……”洛庾霆看了看，还是心疼了，俯下身把半梦半醒的穆朗捞起来，一手勾住腿弯，一手揪着后衣领，像拎鸡仔一样把他拎起来，打算把他送回卧室。
动作虽轻，穆朗却还是醒了，抓着他手臂：“你别走。”
洛庾霆都要被气笑了：“你大晚上跑我门口就为了监视我？”顺便掂了掂，穆朗瘦得吓人。
“对，我要永远监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