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虞霆体格健壮，随便挥挥手都能把叶硕推出几米去，但他明白自己决不能那样做。
所以，洛虞霆只好边尬笑边暗暗往旁边挪动。叶硕用那势在必得的表情盯着他，仿佛一个猎人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洛虞霆讨厌这种被动的局面，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他都处于劣势。
“叶先生，咱们该去准备正式的活动流程了吧。”
叶硕笑着摇摇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啊…您的衬衫很好看，我觉得您审美特好。”
“嗯，我知道。我是在说另一个问题——你喜欢吗？你喜欢比较干瘦的类型？”
洛虞霆瞳孔地震，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
“哈，我说对了？”
“没有没有…”
“所以，洛老师喜欢…还是…”
洛虞霆快被叶硕的虎狼之词逼疯了，从耳根到脖颈全红透了，假笑僵在脸上。
“呃，叶先生，您这么年轻有为，我的确很尊敬佩服您——那位许小姐也一定…”
叶硕啧声：“那不一样，洛老师，我这样的人去谈恋爱、结婚，岂不是耽误人吗？”
洛虞霆彻底没话说了。
“我知道，洛老师比较喜欢我这样的身材…”
“…”
“又或者，就性格而言，洛老师很崇拜天降神兵，在危难关头出手援助的人？嗯？”
“…”
“洛老师，我对你的了解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洛虞霆想，如果可以，他应该会一拳把眼前这个纠缠不休的人打到南半球，然后潇洒离去。
可是不行。
这是个富有的、高调的、喜欢攀附在别人耳边低语的学生家长。
而他，洛虞霆，无权无势，穷的能让小偷空手而归。
同为男人，他知道自己扭扭捏捏的样子会让叶硕的自信成倍增长。
“叶先生，我们真的该走了。就算您通过某种方式对我有所了解，可能也了解的不多——我只是把您当成学生家长，如果今后我能有幸和您以朋友相称，那就更好了。”
洛虞霆尽量表现得十分真诚，然而叶硕还是有点不讲理似的凑近他，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我哥说我贱，我不觉得。我只觉得洛老师实在太迷人了，我不甘心只是朋友。”
“啊，真想……”叶硕语气暧昧地凑近，眼神顺着洛庾霆的领口往下滑。这令人不适的凝视实在让洛庾霆无法忍受，他强硬地捏住叶硕的肩膀，然后往旁边推了推。
“我的建议是——叶先生——请您自重。我就当这些事没发生过，我也没听见你刚才都说了什么，我请你放过我吧，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族，我知道我惹不起你，但我不是贱骨头。”
叶硕愣了愣，随即轻轻笑起来：“好吧，反正时间有的是。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回答完，我们就去现场。”
察觉到事情有了转机，洛庾霆也接过台阶，等着他问。
“你是上边的，还是下边的？”
的那个洛庾霆意识到自己听到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世界仿佛安静了好几秒，然后他才回过神来，脑子里慢慢浮现出穆朗那张不高兴的脸。
“呃……”洛庾霆顿了好几秒，不知道该说什么，实战经验为零的他只好本能地伸出食指，冲天抬了抬。然后他听见叶硕又笑了，那是一种戏谑的笑。
总之，他终于可以离开这逼仄的空间了。
令他欣慰的是，接下来的一周，叶硕都没再找过他。兴趣班因为学生们的寒假和年节，整整一个月都没有课程，而孙玲母女也去了华市，突然冷清的生活让洛庾霆感到惊慌，他买了很多教育相关的资料和网课，整日吃饭睡觉学习，脑袋昏昏沉沉的。
照例，他每周会把房间全部清扫一遍，孙玲母女在时他不便进入穆朗的房间打扫，但现在，那房间已经空无一人。
他拎着拖把推开穆朗卧室的门，孙玲临走，前已经扫除过，很整洁干净。
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事实上，他只是给自己找借口，名正言顺地走进这间卧室。
穆朗卧室的窗户开得偏，采光并不是很好。洛庾霆站在窗前静静望向外边，阳光并没有带给他好心情，反而灼烧着他的心，思念和惋惜淡淡地从他眼神里流出来，悄悄填满了整个房间。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情愫，好像在挠他的五脏六腑，疯狂的破坏欲在叫嚣。
破坏，破坏一切。
既然得不到，不如全部毁掉吧。
洛庾霆死死捏着拖把杆，高高举起——又无能地扔回到地上。他打了无辜的墙壁一拳，就连发泄都这么可笑。
是啊，洛庾霆，你有什么资格要求穆朗喜欢你？他拒绝你不是理所当然吗？你一无是处，却这么贪婪。
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洛庾霆驼下了腰，缓缓坐在地板上。
可惜，这间卧室里都没有穆朗的气息了，床单全都换过，衣服应该也……
洛庾霆爬到衣柜前，颤着伸出手打开，像渴水的鱼一样拿起一件穆朗的卫衣，袖口已经磨得起球了。
他就这样抱着衣服在地板上坐了一夜。
叶硕再次找上他，是年节后的第二天。十几条消息一连串地发过来，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拿起手机才发现，是叶硕给他发了个大红包，附赠了十张手表的图片，以及一句“喜欢哪款？”
至于红包里有多少钱，洛庾霆不知道，他也不打算收，干脆装没看见，又把手机静音放下了。
可没过一会，就听见门口敲门声响起，洛庾霆把网课暂停，起身走到了门口又停住。他没有点外卖，难道是穆朗回来了？
呼吸瞬间急促，洛庾霆拐了个弯到洗手间照了照镜子。
然而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捧玫瑰花，花束旁放着一个精致的礼袋，大约是什么名牌包装，洛庾霆不认识。
“新年好呀，洛老师。”叶硕靠在一边，双手拎着五六个礼盒，精气神十足地向他拜年。
“……”
洛庾霆本能地想关门，但出于待客之道，他还是客套地回了几句吉祥话，当然，最想问叶硕是怎么找到他的住址的。
“洛老师，我拎不动了。”叶硕用眼神扫了扫自己双手拎着的礼物：“我要换拖鞋吗？”
“……不用换。”洛庾霆把门敞开了些，在心里计算着该包一个多厚的红包给他。
叶硕几乎是跳进屋里的，把一堆礼物放好，又捧起玫瑰花：“洛老师，这个不是拜年礼，这就是我单纯想送你的。”
“能退吗？”
“不喜欢玫瑰花？那喜欢什么？下次我买个更大的送你。”
洛庾霆摇摇头：“叶先生，真的没必要这样……”
不等他说完，叶硕已经将花放在了玄关柜上，然后又把礼袋拿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
“我觉得这款表挺衬你，喏。”叶硕把礼袋递给他，洛庾霆并不伸手接，于是叶硕自言自语似的从礼袋里拿出礼盒，然后拿出手表给他看。
“我给你发消息你没看到吧，怪我，我应该早点问你的。”
洛庾霆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但是…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你还是拿去退掉吧。”
叶硕的表情丝毫没变，反而没听见他说什么似的，又道：“我从慈善活动结束之后一直忙，昨天飞回辽原老家一趟，给你带了些酱菜，是农贸市场买的那种，网上买不到，还有这个，咱辽原特产的灌肉，比这边卖的正宗多了。”
这老乡见面的热情一下子也让洛庾霆无话可说了，纯正的辽原口音和辽原特产令他有些错愕，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硕倒是不客气，把手表往玄关柜上一摆，笑呵呵地走到客厅。
“哦，你先坐，我烧点水……”洛庾霆忙把桌面简单清理。
“对了，手表的发票我已经扔了，退不了，你就留着戴吧，过年嘛。”叶硕笑眯眯地看着他。
洛庾霆心累，但又不能把来拜年的客人赶走。等他拿着水壶从厨房走出来，看见叶硕已经在茶几上摆好了红酒和两只高脚杯，正端坐着等他。
假装没看见，只要他不问就不说。
洛庾霆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客气道：“叶先生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你住在这个小区，不少网友都知道呀。”
洛庾霆在心里暗暗叹气，这和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其实不问也能想到的，叶硕这种人想知道他的住址易如反掌。
叶硕也只是意味不明地笑笑，开了红酒分别倒上，缓缓晃动杯身，红酒的颜色折射到他的皮肤上，他抬眼看着洛庾霆：“喝点？”
“我不会喝酒。我去给你炒几个菜……”话没说完，叶硕已经用闲着的手握住了洛庾霆的手。
“洛老师放心，我今天来这里，只是想散散心，不会做什么的。我不想吃东西，也不强迫你陪我喝酒，我只想听你说说话。”叶硕说着，松开手示意洛庾霆坐下。
气氛有些尴尬。
“我哥还在辽原，这时候大概在长辈家，还不知道我回朱江了。洛老师，我很累，我今早坐了三小时飞机，落地之后也没闲着……我很想你。”
洛庾霆看着他仰头喝酒，闻到红酒的涩味，应付着说：“叶先生贵人事多，那你今天吃过饭了吗？”
叶硕没回答，只是像看着什么可爱动物似的看着洛庾霆。
“别叶先生叶先生的叫，多见外……”
空气很安静，叶硕不说话，也不理会洛庾霆说的话，就那么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完了两整瓶红酒，起身要去洗手间，走路还是稳稳当当的。
天都黑了。
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洛庾霆走过被堆满东西的玄关，心不在焉地打开了门。
穆朗幽幽地站在门口，眼睛被刘海挡住，不知道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