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是被穆朗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洛庾霆眼神还没对焦，就看见穆朗坐起来，边接电话边穿上衣。模模糊糊地，洛庾霆看见穆朗的小腹上有个纹身。
他揉揉眼，看清那是个滴血狼头的图案，有一个成年男人的巴掌那么大，随着穆朗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再想仔细看看时，穆朗已经把衣服穿好了。
这家伙睡觉还穿裤子，也不知道防谁。
看了眼手机，七点五十了，他有个八点的闹钟还没到时间。
洛庾霆的作息很规律，不管多晚睡着，肯定会在早上六点之前醒，然后硬躺到八点，起床收拾一下，吃个饭再去上班。他目前在接受培训，早上九点要到兴趣班。
穆朗已经先一步霸占了洗手间，洛庾霆就先从冰箱里拿了些食材，打算给穆雅展示厨艺，毕竟是假想的小姨子——不知道这个辈分排的对不对。
“朗哥，你要住厕所里啊？快点行不？我也急…”
穆朗没回应，过了好一会才开门出来。洛庾霆立刻窜进去，开闸放洪。
闻着自己身上淡淡的穆朗的香皂味道，洛庾霆心里说不出的满足，都觉得自己有点变态了。
穆雅吃东西的时候可不像她看人的时候那么谨慎畏缩，而是狼吞虎咽，不知道的以为穆朗虐待她不给她饭吃呢。
“慢慢吃，不够的话霆哥再给你做奥。”洛庾霆说着，心里有些得意——这才是懂得品尝美食的人！
穆朗：“昨晚睡得还好吗？被子够不够厚？用不用给你买个电热毯？”
穆雅摇摇头：“不用。”
洛庾霆这时也问穆朗：“你昨儿睡得还好吗朗哥？我平时自己睡一张床习惯了，睡觉七扭八歪的，没踹你吧？”
“……没有。”
“那就好…诶？我的身体可能知道睡眠空间变小了，所以都不怎么乱动了，平时我总是压着右腿把自己疼醒，今天起床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右腿好好的垫着呢！”
穆朗呛了一下，狠狠咳嗽起来。
二人一左一右给穆朗拍背，差点把穆朗刚咽下去的饭拍出来。
“停…咳咳…停，停停停，不用拍了…”穆朗只好站起来，回头看二人正在相视傻笑。
或许是因为洛庾霆最近在学习怎么哄孩子，所以和穆雅熟络的格外快，吃顿早饭的功夫，穆雅就开始“霆哥”“霆哥”地称呼了。
在兴趣班的时候，洛庾霆还回想着三人一起吃饭的场景。
多幸福，一家三口似的。
散打班的男女教练数量相等，一个男教练加一个女教练就组成一对搭档，每对搭档带一个小班，小班里的男女学员数量也相差不大。夏杭区的绝大部分兴趣班都是这种架构，为了确保男女儿童树立正确的性别观念，保护隐私。
洛庾霆的搭档叫苗阳，二人带的小班就叫“苗苗班”。苗阳是个经验丰富的女性散打员，几年前因伤退役，便来兴趣班教学。苗阳很重视洛庾霆的腿伤，她反复叮嘱洛庾霆别急躁，骨头的伤要慢慢养，急不来。
苗阳承揽了苗苗班大部分的肢体教学，洛庾霆则在培训的同时更注重观察每个孩子的情况，尽自己所能帮苗阳的忙，用自己止步于小学三年级的文化水平写小班观察报告。
空闲时间，洛庾霆问苗阳：“苗姐，我看咱兴趣班里大多数都是十二岁以下的孩子。”
“是啊，毕竟是兴趣班嘛，一般都是初中之前的孩子来的比较多。也有走武术特长的学生，但咱们兴趣班的规格不够接收。”
“哦……”
“怎么了吗？”
洛庾霆耸了耸肩，说：“我就是想了解下怎么和更大点的孩子相处。”
苗阳：“你是有弟弟或者妹妹吗？”
“有个朋友家的妹妹现在上初中…对了，姐，你知不知道附近哪些初中接收外地户籍的学生啊？”
苗阳想了想，道：“我记得磊磊妈妈说过，他们家是外地户籍，打算让磊磊到市五十七中。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行，谢谢你啊苗姐。”
五十七中。
好像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洛庾霆有几次出门采购还路过过。
洛庾霆给穆朗发了短信，说了五十七中。
很快，穆朗也回复了短信——
【谢谢，我们在逛街】
【买点鸡翅中，等我下班给小雅做可乐鸡翅】
穆朗没再回复了，洛庾霆美滋滋地继续投入工作。
下班后，洛庾霆匆匆赶回家，换了衣服就奔九楼去了。穆朗和穆雅已经回了家，穆雅穿着一身新衣服坐在沙发上，圆溜溜的大眼睛带着笑意。
“呀，小雅真漂亮。”
穆雅闻言，站起来要抱他。洛庾霆连连后退，道：“我只是夸你漂亮，你可以说‘谢谢’，但是不可以这样子。”
从穆雅站起来，到洛庾霆说完这句话，穆朗都没有动作，好像知道洛庾霆会这么说似的。
穆雅回头，疑惑地看着穆朗，穆朗才说：“他说的对。”
洛庾霆把手洗了，走到厨房发现才已经洗好、切好了。
他探出头看，穆朗正陪穆雅说话，笑意盈盈。
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长兄如父。
洛庾霆做了四个菜，电饭煲还没到时间，他便站在锅边等着，听见厨房的推拉门响，穆朗的声音便传进耳朵里了。
“真丰盛。”
洛庾霆骄傲道：“低调，低调。小雅正长身体呢，而且看她挺爱吃我做的菜，我这当哥的不得好好表现嘛。”
“……”穆朗似乎想说什么，但一脸的难为情，欲言又止。
“咋了？”
穆朗：“今天我带小雅买衣服，顺便给你也买了套睡衣。”
洛庾霆：“谁睡觉穿那玩意啊，还是光膀子得劲——”
穆朗的表情变了变。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穿就穿吧，也挺好！穿睡衣卫生，是不？”
穆朗挠了挠鼻子，不知道还在别扭什么，道：“还有…小雅给你挑了个水杯。”
洛庾霆的眼睛“噌”地亮了，说不出话。
某种异样的氛围如同涌动的暗流，充斥了整个厨房。但洛庾霆不知道穆朗能不能感受到这股暗流。
这不单因为他喜欢穆朗，更多的是因为他沦陷于“幸福家庭”的氛围。安静的房间、香喷喷的饭菜、嗷嗷待哺的小朋友。
好像梦里的场景，虽然还是有所出入，但已经十分接近了。
“乒——”电饭锅跳了闸。
穆朗端着菜逃出厨房。
公寓里不配备餐桌餐椅，因此三个人还是坐在沙发上，把菜摆到茶几上。这高度实在难受，穆雅吃着吃着就坐到地上去了。穆朗也没拦着，拿了个坐垫让她垫在身下。
“小雅，明天霆哥给你做油焖大虾！哎呀，这孩子吃饭跟个小老虎似的，真招人稀罕。”
穆朗轻笑一声，正好也吃饱了，便起身去阳台。
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件睡衣。
“小雅挑的。”穆朗展示给他看。
“…看出来了。”只见那睡衣胸前有一个巨大的卡通图案，应该是男女通款的样板，没有蕾丝也没有花边，也还能接受。
穆雅：“小朗的和霆哥一样。”
洛庾霆笑道：“你的和霆哥也一样吧？”
“嗯！”
洛庾霆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以他对穆朗的观察，穆朗一定是同一款式买三件不同码数的。
“那霆哥的水杯呢？”
穆雅伸手一指，只见饮水机上放着一个新的马克杯，又素又白，没有花纹。
“小雅真棒。”
吃完饭，三人又一起看了会动漫，不到九点，穆雅就靠着沙发睡着了。穆朗把穆雅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然后拿了电脑和背包，临出门前又折返回卧室。
洛庾霆：“不走吗？”
穆朗：“留个便签告诉小雅我去你家了，不然她醒了会害怕。”
在穆雅出现之前，洛庾霆以为穆朗只是个面冷心热的怪人，但穆雅到来后，他才感觉穆朗很不一样。
责任感、包容、耐心，总之那种浓厚的哥哥对妹妹的爱意下，包含了太多美好而无声的情感。
就像汹涌的、澎湃的、奔腾于冰面之下的海洋。
洛庾霆迫不及待地要换上睡衣，睡衣上还有股清新的洗衣液味。他进了屋，把睡衣往椅子上一扔，右腿也搭在椅子上，揪着领子就把上衣脱了，然后穿上睡衣上衣。
换裤子就有点麻烦了，他要先摘了支具，再慢慢把裤子脱了，然后再穿睡裤，着实会累。
穆朗：“不方便的话，你也不是非要穿。”
“啧，这是小雅给我挑的，方不方便我都得换上看看啊，别傻站着，帮我拽一下。”
“……”穆朗耳朵红了，帮他拽裤子。
洛庾霆对着镜子照了照，这要是穆朗给他挑的就更完美了。卡通图案就卡通图案吧，又不穿出门。
啧啧，和穆朗终于有了情侣款。
“诶？朗哥？”
“怎么？”
“我今天看到你肚子上有个纹身，那真是纹的吗？还是纹身贴啊？”
“……”
“好像是个狼头吧，有啥含义吗？你啥时候整的？”
穆朗转身朝洗手间走，淡淡道：“我的事情为什么要向你解释？”
这句话犹如一道雷劈中了洛庾霆的脑袋，他的心情一下子从云霄跌落到谷底。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穆朗洗漱完，又开始打开电脑工作了。洛庾霆没再主动和穆朗搭话，穆朗则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去年纹的，因为我去年刚成年。”
“哦。”
“没什么特殊含义，就是肚子上有个疤，想纹身遮一遮。”
洛庾霆这才又看向穆朗，穆朗则盯着电脑屏幕。他记得穆朗的手臂上也有很多疤，这个男人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但他不会再问了，那是人家穆朗自己的事，有必要和他解释吗？
洛庾霆早早吃了药睡觉。常年裸睡的人穿睡衣很不舒服，他后半夜就被热醒了，坐起来把上衣脱掉，发现自己的右腿还好好地伸着。
他怎么记得自己睡觉的时候确实感到腿疼来着？
客厅的灯还亮着，洛庾霆躺了一会，感觉大脑越来越清醒，索性起身去客厅看看穆朗。
穆朗不会因为他乱问问题，生气睡沙发吧？
客厅的白炽灯光在夜晚有些让人发晕，洛庾霆扶着墙挪到卧室门口。
穆朗穿着同款睡衣坐在沙发上，耳机绳垂下来搭在他腿上。他神色淡漠，脊背单薄，整个人被电脑屏幕反射的光所笼罩着。
从侧面还隐隐约约能看见电脑上的画面，血腥、阴森、露骨。
穆朗依旧面无表情，时不时轻轻叩击鼠标键。
因为戴着耳机，也没有听到洛庾霆的脚步。
房间里很静，洛庾霆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他的大脑短暂放空了一瞬间，然后仿佛听见了电流声。
他总是会听见电流声，尤其在失眠的夜里。
洛庾霆叹了口气，走过去。
穆朗终于意识到洛庾霆醒了，摘下耳机看着他：“要不然我把客厅的灯关了吧。”
“不用，我都习惯了，以前睡觉也总醒。”洛庾霆赤膊而坐，很自觉地不去看穆朗的电脑，而穆朗也已经把电脑合上了。
“你继续，我不看。我就是坐一会，喝口水。”
“你是有事想说吧。”
这笃定的语气让洛庾霆又生气又不知道该从何发作。洛庾霆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从身体素质方面来说，常年练习格斗拳击的他情绪比一般人要稳定，但长期失眠又会令他难以控制地暴躁或亢奋。
洛庾霆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
然而穆朗却把背包拿过来放在二人中间，就在洛庾霆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的时候，穆朗把拉链拉开，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
“生日快乐。”
洛庾霆胸腔一热，觉得整个人都麻了。他想了好一会，才想起他的生日的确快到了。
是今天吗？
洛庾霆伸手接过了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