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
夏杭三期公寓楼。
洛虞霆换了支具，轻便不少。他从兜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堆零碎的小玩意，放到桌上细细端详。
是兴趣班的孩子们送他的礼物，小孩子表达善意和喜爱的方式很简单，有的会一直盯着洛虞霆看，有的会用蜡笔画个笑脸送给他。
比如他今天带回来的，有涵涵捏的黏土，佳佳折的小船，轩轩攒的糖纸…
看来有必要买个展示柜放家里，便于时时欣赏。新租的房子离他要工作的地方很近，周围人口简单，设施齐全。
七十平的两居室够住，之前的家具和行李是也都搬完了，和穆朗平摊房租水电，每个月也就一千五出头。
洛庾霆简单吃了点面条，百无聊赖，穆朗最近出门了，至于去哪里、干什么，他不知道。
小区里有很多小朋友，其中还有在启航少年练散打的，跑过来和他打招呼。
洛庾霆现在还没彻底养好右腿，好在目前在培训阶段，主要是学习怎么哄孩子。他蛮喜欢小孩子的，看见那些朝气蓬勃的可爱面孔，好像生活都多了几分希望。
涵涵跑来跑去，捡皮球的时候跑远了些，回来时却抹眼泪。
“怎么了涵涵？”洛庾霆还以为涵涵被欺负了。
涵涵妈妈：“小孩子之间打闹吧。”
“呜呜……我害怕……有个叔叔好吓人……”
洛庾霆摸了摸涵涵的头，安慰了两句，又和涵涵妈妈说：“我去看看。”
如果是什么恋童癖、暴露狂，他必须报警！
周围的家长都劝他别去，洛虞霆的腿还没好全，而涵涵年纪小怕人，说不定只是被哪个长络腮胡的人吓到了而已。但洛庾霆拄着拐坚决要去，又嘱咐家长们看好自己的孩子。
“而已”是最不能放松警惕的两个字。
宁可去看一眼，来回走的路就当复健了，却也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威胁弱势群体的潜在危险。
洛庾霆抱着这样的心态走去，看到了他一整天最后悔看到的一幕。
小孩子会害怕很正常，因为那个人是穆朗。
穆朗抱着一个女生，不知道在和她说什么。
两个人抱的很紧，穆朗时不时拍拍她的背。
洛庾霆的脑袋“滋儿”的一下，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巨大的洁白画布，画上只有拥抱的二人。
穆朗又和那女生说了两句话，二人不再相拥，女生挽着穆朗的一条手臂，穆朗不仅没拒绝，而且还对她笑。
对她笑！
温柔的笑！
洛庾霆腿一软，差点没栽进绿化带里。
正巧穆朗也挽着那女生往回走，看见了洛庾霆。
“霆哥。”
“啊……你回来了哈。”洛庾霆尴尬极了，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快速打量穆朗身边的女生。
一身简单的运动服加帆布鞋，背着书包。
大眼睛，小嘴巴，脸色有点泛黄，梳马尾辫。
细看看，眼睛还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这位是…？”
穆朗介绍：“哦，她叫穆雅，比我小。小雅，他是我朋友洛庾霆，你叫哥就行。”
“哥。”穆雅垂着头，叫了声哥。
“哦，你好你好…”
“咱们回去吧，别在这傻站着了。”穆朗难得说了句像场面话的话，伸出另一只手要扶洛庾霆。
洛庾霆有些不知所措，思绪飘忽地被架回去。
穆雅？她也姓穆，是不是穆朗的妹妹？
哪有人介绍妹妹，不直接说“是我妹妹”，而是说“比我小”的？
远房的什么表亲？
穆雅显然很依赖穆朗，在电梯里也躲穆朗身后，怯怯的。
洛庾霆见状也挡在他们面前，把穆雅护在角落里。洛庾霆体格健壮，他往那一站，别人都看不到有穆雅这么个人了。
三人出了电梯，穆朗边开门边说：“放心，这个哥哥是好人。”
穆雅这才直视洛庾霆的脸，然而很快又垂下头，把洛庾霆弄得怪迷茫的。
穆朗从鞋柜拿出拖鞋，三人分别换上，洛庾霆这才发现穆朗新买了两双拖鞋，一双是给穆雅准备的，那另一双…？
“坐那——”穆朗指向沙发，顺手把替穆雅拿的书包放到了玄关的柜子上。洛庾霆和穆雅一人坐一边，穆朗则去阳台拿回了一套新的四件套，进了卧室。
穆朗卧室的床是单人床，但对小女生来说也够宽敞。
很快，穆朗就走出卧室，抱着换下的四件套扔进洗衣机，然后从穆雅的书包侧边拿出水杯倒水，又拿了个一次性纸杯给洛庾霆倒了杯水，之后坐在两人中间，尴尬而紧绷的气氛终于有了突破口。
“小雅，你就放心在这里住，床单什么的我都洗过、晒过，你的洗漱用品也备齐了。零食饮料在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纸巾卫生巾在第二个，钱、文具和药品在第三个。洗手间里的东西你用的时候如果有缺的就和我说，我带你去买。”
洛庾霆越听越放心，看来是亲戚，不然没必要这么客气。
然而穆雅的下一句话差点让洛庾霆晕过去——
“小朗，我困了，咱们去睡觉吧。”
洛庾霆紧张地捏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穆朗说：“不行，我和他一起住。”
“小朗，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穆朗露出一个很严肃的表情，语重心长道：“小雅，我是男性，你是女性，我们不是伴侣，所以我们不可以和你一起睡觉。”
“可我们小时候都在一起睡啊？”
洛庾霆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好像有点傻。
他听见穆朗叹了口气，接着说：“那样是不对的，从现在起，你要记住我和你说的，如果有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如果他们对你的肢体触碰让你感到不适，你就报警。如果你不敢报警，你就告诉我，我帮你。”
穆雅木讷地点点头。
“记住这个哥哥，他叫洛庾霆，是一个好人，你可以相信他。”
虽然没弄清楚状况，洛庾霆还是对她笑了笑：“嗯呐，你找不到穆朗的时候，就找我。我房间就在你隔壁。”
穆朗看了他一眼。
洛庾霆以为自己笑的太傻，便调整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希望自己不会吓到穆雅。但穆朗还在看自己，搞得他愈发不自信。
“干嘛？我脸上有麻子啊？”洛庾霆小声嘘道。
穆朗没说话，略显慌乱地移开目光。
“这部小灵通给你，里面存了我的号码。哥哥们要出门办点事，很快就回来，乖，别害怕。”
洛虞霆下厨炒了碗蛋炒饭给穆雅吃，收拾完已经快八点了。
穆朗千叮咛万嘱咐，临出门前不忘再三教穆雅反锁房门。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穆朗站在门口。
洛庾霆：“那咋整？你在这站一宿？对门是个走路比我都费劲的老太太，而且一梯两户，没九楼的电梯卡根本上不来。”
“万一坏人走消防通道呢？”
“这…你要这么说，那确实防不住。”
良久，穆朗终于做完了心理建设，转头走向电梯。
洛庾霆心里小鹿乱撞——他房间里可只有一张双人大床，啧啧……
“咱这是要去哪？”
“我去**酒店一趟。”
“啥意思？你要住酒店？那你还不如站在家门口守着呢。”说完，洛庾霆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激，找补道：“你想啊，你这么不放心小雅，但你又为她着想不和她住一起，咱俩睡一间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穆朗的表情很不自在，洛庾霆最受不了他那副不想和任何人扯上任何关系的表情。
“如果小雅有什么需要，你都不用两分钟就能到她面前。你说你别扭个什么劲呢？我都没说不同意。”
何止同意，简直求之不得！
洛虞霆不敢说自己是多纯洁的人，但至少自己是个正常人，坚守道德底线，穆朗又不是他男朋友，就算俩人躺一张床上，他顶多闻闻味意淫，肯定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不会碰的。
“……小雅的行李还在酒店寄存，我去取。”
洛庾霆尴尬极了：“原来是这样啊……哈哈……”
二人取完行李回家时，穆雅还没睡，穆朗又哄了她一会，他才回到卧室去了。
“小雅是你妹妹吗？”
“算是。”
洛虞霆无语了，穆雅是他姐姐还是妹妹无非取决于谁大谁小，没听说过算是妹妹的。
也不怪穆朗，人家最开始介绍的时候就说了穆雅比他小。
“唉，看见你们，我咋有种自己老了的想法呢？学生跟社会人士就是不一样哈…”洛虞霆后知后觉，没接着说下去——穆朗今年也才十九岁，但从来没说过他上学的事，说不定有什么不想被提及的伤心过往。
穆朗的表情难得露出一丝惆怅，好像很累的样子：“说到这个，我想请你帮个忙。”
“直说就行，我肯定帮你啊！”
穆朗：“你现在接触孩子和家长比较多，你能不能帮我多问问，有没有初中接收外来户口的女学生？不着急，慢慢打听就行。”
洛虞霆果断应下来，又问：“是给小雅找学校吧？”
“嗯。”
洛虞霆犹豫了一下，说：“朗哥，我没别的意思，就想问问，小雅她是不是…智力有什么问题…”
穆朗似乎料到了他会这么问，并不生气：“她最近受了一些刺激，我打算后天带她去钟姐那里，先做几次疏导看看效果吧。”
“行…咱也收拾收拾睡吧，我给你找个被子。”
穆朗看了一眼地面。
洛虞霆就知道穆朗会打算打地铺，抢先说：“我睡右边，我怕你压着我腿。”
洛虞霆窃喜，天赐良机啊！他可以大饱眼福喽。
这一晚洛虞霆睡得很沉，虽然因为穆朗关了灯才脱衣服而没能看到想看的风景，但他光是闻见穆朗身上的味道就很幸福，一觉到天亮，难得没有做梦。
遗憾是昨晚睡前忘了拉窗帘，偏偏穆朗这个细节怪也没去拉上，洛虞霆早早就被晨光晃醒了。
他忘了穆朗就躺在旁边，只是腿上触感不对，碰到了粗糙的皮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左腿搭在穆朗的膝盖上。
洛虞霆默默收回腿。
穆朗闭着眼睛，呼吸很轻很慢，看样子还没醒。洛虞霆便下床去拉上窗帘，顺便也打算睡个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