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庾霆。”
“啊？”
“豆橛子吃不吃？”
洛庾霆都能想到穆朗做出一盘没熟的豆橛子之后，两个人是怎么进医院的。他想了想，说：“你想吃就买点，我给你做。还有，你不是说叫我霆哥吗？还一口一个洛庾霆，真不懂得尊老啊……”
“霆哥。”
洛庾霆愣了一下：“呃？…真听话。”
“倚老卖老。”穆朗买完菜，拎着刚买的跌打喷雾和取到的快递往回走。直到进了屋，才挂断电话。
洛庾霆瞥了一眼，袋子里只有几捆油菜和蒜。
没有豆橛子，万幸，万幸。
“其实我厨艺相当不错。”洛庾霆没有明说，如果和穆朗做的菜相比，他做的菜堪比满汉全席了。
穆朗点点头，表示听到了这句话。他把快递拿给洛庾霆，然后说：“外边没风，一会面试完出去走走吧，我扶你下楼。”
“那好啊——这是什么？”洛庾霆指着另一个袋子里的一张纸发问。
“你一会面试可能会用到。”
接过来，发现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字，洛庾霆想起附近有个网吧，难道就这么一小会时间，穆朗还去查资料了？
果然，穆朗说：“正好我带了U盘，去网吧查了点东西然后打印的——上面有启航少年兴趣班的创业历史、企业文化和一些基本信息，你要面试的话最好提前记一记。还有一些有关儿童课外教育的基础知识，你现在学肯定来不及了，先看两遍大概有个印象吧。那几本书名都是儿童心理学相关的书，你也记一下，最近有时间就在网上搜着看看。”
洛庾霆条件反射道：“这么麻烦？”
穆朗正在择菜，看了一眼时间，说：“有备无患。”
很快就到了五点，洛庾霆把手机放到手机支架上，最后看了一遍资料。
他的右腿被稍稍抬起来，用折叠起来的薄毯子垫高了点，这样可以减轻疼痛。裹挟着皂味的冷香钻进洛庾霆的鼻子，穆朗给他垫好腿后就坐到他身边，仰了一下下巴：“别紧张。”
本来不太紧张，现在穆朗就坐在旁边，不紧张才怪。
洛庾霆的脑子里乱乱的，响起很多声音——
{你有必要先看清自己的心意}
{你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爱，所以你不知道}
{你是洛庾霆包养的小白脸吧}
{谁和你是铁哥们儿}
{等我}
{我陪你}
洛庾霆放慢了呼吸，贪婪又谨慎地嗅穆朗身上的味道。
……
洛庾霆不得不承认，这几张纸的作用不小，比起少年宫面试，他更有自信了。
“我天，朗哥，我好像有把握能过。”洛庾霆挂断了会议，心还在嗓子眼处吊着，转过头和穆朗说话，才发现穆朗的嘴角噙着笑。
洛庾霆：“又偷偷笑话我，是不是？”
“什么叫又？”
“还‘什么叫又’？我可是看见你偷笑好几次了，我住院的时候，你就没少笑我吧！想笑就大大方方的呗，我不是小心眼的人。”
穆朗站起身，洛庾霆就只能看他的后脑勺了。穆朗把择好的泡在盐水里的菜洗了，才打破宁静：“我也觉得你面试表现不错。”
这语气完全不像在夸人，但洛庾霆已经习惯了。
“那还是多亏了你帮忙啊，刚才他问我对儿童教育有什么了解和学习的时候，我还真慌了一下，还好那几张纸就摆在旁边，给我紧张的…”
“嗯。对了，我联系了几个中介，明天我要看一整天房子，你也早点起床，我打电话给你讲房子。”穆朗打开冰箱，从那些没怎么吃的冻菜旁拿了一块五花肉，边切肉边说。
“你要是有个智能手机多好啊……诶，要不然你先那我手机用吧，我用电脑，咱们开视频会议。”
“也行，这几个房子都是夏杭区的。”
春丰、夏杭、秋岛、冬岭是朱江市四大区，春丰区和冬岭区房价低，住的大多是外来务工人员，市政府、市公安厅、市地建局等政府建筑主要在秋岛区，而夏杭区的学校最多，小初高加起来共有二百多所公立学校，遍地都是少儿兴趣班，平均月房租比冬岭区要高出四五百，好在工资也高。
春丰区和冬岭区位于朱江市南部，秋岛区位于市中心，夏杭区则在北部。要是洛庾霆搬去夏杭区，和穆朗的距离就又多了十几千米。
“挺好，我也得赶紧搬家了，不然姓佟的还会找我麻烦。”洛庾霆故作轻松，“他知道我没钱，也知道我不会再回去了，肯定会想办法让我给他违约金。你知道吗，他定的违约金简直黑得没边！”
“反正他也不敢打官司告你。”穆朗已经切好了肉，在开火前最后审视了一遍菜板，然后转过头怼洛庾霆说：“你来炒吧。”
“哦。”洛庾霆挪腾过去。
菜做的不咋地，刀工真不赖。
“等搬家了之后我给你做饭，也算报答你帮我这么多次忙。”
穆朗站在一边，倚着冰箱盯着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说话。
“而且啊，你也可以把我当力工，我现在纯粹是因为不能累到腿，等我好了你就知道我多有劲，你有什么沉的东西就找我给你搬。”
“到时候再说吧。”
“你这工作虽然折磨人，但是是线上的，说搬就能搬，这点挺好。”
穆朗沉默了一会，说：“我们公司线下的都是技术人员和财务人员，审核和投放全都是线上岗。”
洛庾霆已经炒好了菜，米饭也焖好了，他还拍了两根黄瓜拌凉菜。他得意地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穆朗吃完他做的菜，还不得直接爱上他啊？
穆朗却像没味觉似的，面无表情地进食。
吃完饭，穆朗把碗筷都刷了，二人便下楼去遛弯。走了好一会，二人才走到正街，洛庾霆拄着拐，人看见他都给他让路。
“可算是走出来了，咱去最近的公园转转吧？”
穆朗：“住在这儿，跳楼都得卡墙缝里。”
“城中村不就这样吗，所以查消防查的严，而且隔三差五就扫黄。”
太阳已经落山了，在公园散步的人不少，有老人带孩子，有年轻情侣，还有跳广场舞的队伍。洛庾霆逛了一会便逛不动了，好在出门前他加了条秋裤，倒不冷。长椅上的人见到洛庾霆都不动声色地挪地方，给他空出个座位。
“坐会吧。”穆朗说。正巧有两个人走了，空出一条椅子。
洛庾霆坐下，开始构想美好生活蓝图，他是一个非常执着于未来的人，每天夜里睡不着，就一遍遍设想今后的生活会怎样，无论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令人发愁的摆在面前的难题，都让他耗费心神。他不知道今后的生活会怎样，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去想，哪怕没有答案。
正在这时，有个人凑近。
“洛庾霆？”
穆朗先回头看，是个面露疲惫的中年男人，带着不确定和感激的眼神看着洛庾霆的背影。
洛庾霆也闻声回顾——“童童爸爸！咋这么巧呢，你也在这边！”
“童童转到市人民医院了，孩子妈陪护，我就到这边先找了个物流分拣的活。”
“童童怎么样了？最近情况好点没？”
“已经做完手术清除病灶了，再保守治疗一段时间，稳定下来的话就能出院了，不过离不了抗生素。”
洛庾霆怅然道：“用抗生素也行，起码孩子没有生命危险了…哦对了，这是我朋友穆朗。朗哥，这是童童爸爸，叫哥就行。”
二人打了招呼，童童爸爸又说：“老弟，我们家童童能恢复到现在这样，真的多亏你……”
洛庾霆：“孩子好了就行，你也注意身体，一家都健健康康的奥。”
童童爸爸又是感谢又是流泪，连连承诺尽早还钱，聊了好一会才走。
洛庾霆看着童童爸爸远去的背影，莫名感到凄凉，拿出手机又看了看和童童爸爸的聊天记录——怪不得已经半个多月没消息了，物流分拣又忙又累，多半是顾不上。
“你不怕他们不还钱吗？”
洛庾霆闻言，反问道：“那如果我借你的钱，你会怕我不还吗？”
“…那又不一样。”
洛庾霆愣了一下，带着一种期待的心情试探性问：“什么不一样？”
穆朗面不改色，声音却弱了些：“…像这种无法有效根治的病，很容易复发，一辈子都是用钱吊命的。”
“所以我借的不是钱，是命。”
又逛了逛，二人打算往回走，天黑了，凉飕飕的。穆朗就跟在他旁边慢慢往回走，城中村里满是潮湿的气味，二人一左一右走着。
“嘀——”身后响起摩托车笛声，洛庾霆吓了一跳。
穆朗稍微侧身让路，同时回头看了一眼摩托车主，阴狠冷漠的面相把摩托车主嘴里嘟囔的话也给堵回去了。
“嗬，他又没骂咱们，你瞪他干啥？”
“我没瞪他。”穆朗解释。
确实，穆朗就长了那么一张不好惹的脸，疏离狠戾，冷脸的时候让人不敢接近。洛庾霆又情不自禁代入摩托车主，被吓到也正常。
“诶？你说他会不会觉得咱俩是社会人？你是大哥，我是刚和人打完架的小弟，你为了给我报断腿之仇，带我去讨回面子。”洛庾霆想象力大发，兴致勃勃。
穆朗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如果真是这样，应该是咱俩害怕——人家是良好公民，咱是嘿摄会，到了公安机关，谁更理直气壮？”
洛庾霆被说服了。
“嘶…我记得这边有个理发店啊，咋还没看着呢？再走一会都走出地球了。”洛庾霆左右张望，还是没找到理发店的招牌。他上次剪头发还是在医院里。
穆朗：“再往前走走，左转。”
二人走进理发店，店里刚放完一首音乐，洛庾霆哼了哼，想起这是他和穆朗一起听过的歌，笑道：“这歌叫啥呀？”
店员答道：“普通朋友。”
洛庾霆笑不出来了，就算不是什么情啊爱的，至少也叫个不那么直白的名吧？穆朗当初给他听这歌，是不是就想暗示他——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奥，你别老给我打电话。
店员已经准备迎接穆朗了，毕竟顶着一头卷毛的穆朗看起来更像会主动理发的人。
“我剪发。”洛庾霆说着，拄着拐坐下。
穆朗却略一思考，说：“我也该剪剪头发了。”
洛庾霆不知道怎么开口——在剪之前能不能让我搓两把玩玩？他在心里为穆朗即将被剪掉的头发而惋惜。穆朗则坐在另一张椅子上，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任由理发师发挥。
没有人能笑着走出理发店，洛庾霆除外。
“真的…像壮壮妈。”
“谁妈？”穆朗疑惑道，脸上的头发茬扎得他痒痒的，他不明白洛庾霆到底在笑什么。
洛庾霆想憋笑，但实在太难了——穆朗之前的发型至少显得他很乖，长度恰到好处的自来卷显得他有股忧郁感，简直绝品。
至于这家店的理发师为什么要把穆朗两侧的头发剃短，洛庾霆想不通，但结果显而易见，穆朗看起来很憨傻。
“没事，没事。但是…唉…这头发剪的…不值三十。”
穆朗耸肩道：“头发还能长，反正也没人看我。”
“……”
我看！我看啊，大哥！
洛庾霆在心中大骂理发师，但不得不说，穆朗的脸也能撑起这发型，看顺眼了还有点可爱。
又过了两天，洛庾霆收到了启航少年兴趣班线下面试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