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虞霆觉得很丢人、很唐突、很…
反应没什么稀奇,羞耻的是当着穆朗的面。
希望穆朗没注意到。
洛虞霆坐在马桶上,感觉这一切都很乱——穆朗、拳馆、张万金…
许多事情很明朗,但又好像很模糊。洛虞霆听着穆朗偶尔响起的脚步声,能想象到他在怎样忙碌,怎样弯着腰把面团分成小份,怎样用整天黏在鼠标上的手包出漂亮的包子褶皱…
越想越激动。
…
洛虞霆走出洗手间时,穆朗已经包完了白菜馅,包子整齐摆放在笼屉里正要开火蒸,洛虞霆不由得夸赞:“你这包子包的像机器做的似的,真好看。”
穆朗开始切韭菜,刀工相当好。穆朗回头扫了他一眼,道:“还以为你掉进马桶里了。”
洛虞霆有点心虚,解释道:“估计是突然换了饮食,肠胃不适应。”
“哦。”
平淡的语气更显得洛虞霆不自在,那反应就像在说:没关系,便秘是人之常情。
洛庾霆越描越黑:“我的意思是,我平时不吃重油重盐的东西,昨天乍一吃,才……”
不知道是不是他听错了,穆朗好像在笑。
洛虞霆回到床上躺着:“买东西的钱,我先转给你吧。”
“不用,”穆朗头也没回,“我有一次bet on你,赚了六千多,所以我今天花的钱也算是你赚来的。”
洛虞霆有点吃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穆朗其实是他的粉丝?
“呃…这么说,你也关注散打?那你之前就见过我吗?”
穆朗沉默了几秒,然后嗤笑一声,他能想象到洛虞霆听到接下来的话会是什么反应。
“嗯,我第一次看见你是在审核样片里。”
洛虞霆一下子坐起来,盯着穆朗的后脑勺,惊得说不出话来。
散打比赛算暴力行为吗?
然而穆朗就想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轻飘飘地又说了一句:“簧色那栏。”
洛虞霆傻眼了。
他开始环顾房间——哪里有监控?
谁安装的?谁上传的?
他不会被传到gay区了吧?
虽然分区正确,但穆朗看到了会不会多想?
房间里一时安静到只有筷子搅动馅料的声音。
穆朗终于回过头,将洛虞霆大脑宕机的表情尽收眼底,笑道:“你很紧张啊?”
“废话,谁莫名其妙被放到那种网站都紧张吧?”
“哈,放心。”穆朗忍俊不禁,给他讲了内容,洛虞霆这才放下心来,肉眼可见地恢复了正常状态。
洛虞霆挠了挠鼻梁,还有点后怕。他算是看出来了,穆朗故意说话大喘气,这是在捉弄人呢。
“那次啊,我还因为打观众被罚了俩月工资。杂草地,偷拍小女孩裙底的人活该挨打,我没把他打进医院都便宜他了。”洛虞霆又想起那个猥琐偷拍狂,气不打一处来。
事实上,簧色网站里的偷拍视频比自制视频还要多,而且播放量也普遍很高。
穆朗看着他一脸义愤填膺,转移话题道:“所以,你就把我花的钱当作当时被罚的工资吧。”
“啊?可是…”
“你不用想那么多,休息一会吧。”
“算了,根本睡不着…”洛虞霆嘀咕:“好香啊,我想吃包子。”
穆朗看了一眼蒸锅:“再等等。”
洛虞霆像个乖乖等家长做饭的孩子,虽然不久之前刚吃完早餐,但他实在迫不及待地要品尝穆朗的手艺。
“我一会给你做一些下饭的家常菜,分装到小的冰格里冷冻,每次吃之前拿出来和米饭一起焖煮就行。”
“你以前当过厨师吗?”
“没当过,所以未必好吃。”
洛庾霆想,如果有机会可以来一场厨艺PK,他在舅舅家时经常要负责做饭,厨艺也不错的。
没一会,包子就蒸熟了,穆朗夹起一个放进盘子里端给他吃。
洛庾霆皱眉思考了好一会,还是拿起来吃了。
包子进锅之前卖相不错,闻着也很香,但穆朗一定没放酵母,包子皮都软塌塌的有点发硬,馅料没放油,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事实证明,穆朗的“未必好吃”不是自谦,而是真的有可能没点亮厨艺技能,但他却那么自信、沉着,好像他有能力做出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洛庾霆没词硬夸:“筋道!”
真实想法:屎。
偏偏这样的包子,穆朗已经包完了韭菜馅放进锅里开蒸,他连忙制止要切芹菜的穆朗——
“剩下的面和芹菜——留着吧,我有时间做手擀面吃。”
穆朗:“你不是不会做面食吗?”
“所以趁着在家没事练练啊,手擀面还不简单吗?”
总算是挽救了一些面和芹菜,但洛庾霆拦不住要做家常小菜的穆朗,只好安慰自己,说不定穆朗也只是不会包包子呢?说不定他做菜很好吃呢?
但是能把包子做的那么难吃,也是一种天赋。
穆朗做完菜、刷完锅碗瓢盆,还不到九点,他把食物都装好,塞进了冰箱冷冻层,嘱咐:“记得每天吃个苹果。”
“你要走吗?”
“嗯,我还有工作。”穆朗换了鞋,顺手把新买的拖鞋摆到门口。
洛虞霆看看冰箱,看看一尘不染的灶台,又看看那双新买的拖鞋。
穆朗好像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男主人。
真的一点也不见外。
洛虞霆打开手机,开始看招聘网站——果然如穆朗所说,夏杭区有几个少儿散打兴趣班在招聘教练。
他这才想到,自己没有简历。
那东西应该怎么做?
……
钟奚林从酒柜拿出红酒和酒杯,慢条斯理地倒酒。
trip-hop乐曲缓慢而轻松,唱片机上落了一层月光。柳粤从露台走进来,阳台门一开一关,带进了些许晚风。
“医生,”柳粤接过酒杯,撒娇道:“我要喝白兰地。”
“啊…可是家里没有了,今天就先喝干红?”
“也行。”柳粤狡黠一笑,“但我要惩罚你。”
“对不起,我有点绷不住想笑怎么办?”钟奚林侧头,柳粤的发梢拂过她的脸颊,柳粤觉得自己已经醉了,难得有两天假期,她昼夜不停地赶回家,看见钟奚林的那一刻,路上的奔波劳累已经烟消云散了。
二人笑闹着把红酒洒了一身,但钟奚林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别管。”
铃声响个不停,柳粤低声埋怨了句扫兴,把头埋进钟奚林怀里,听她接电话。
“喂,钟姐……”洛庾霆说每个字都带着窝囊劲。
“怎么了?”
“对不起,钟姐,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不会打扰你吧?”
柳粤的口型:“非常打扰。”
钟奚林摸了摸柳粤的头,温声和洛庾霆说:“你是不是情绪不太对?听起来格外疲惫。”
洛庾霆在电话这边扭扭捏捏地开口:“钟姐,我有个问题——和认识不久的朋友应该怎样相处?”
“这要看你的自身想法,通常来说,对普通的朋友关系需要用真诚和尊重来维护,你需要把控恰当的距离感,学会倾听,根据你们之间的共同话题来发展友情。”
洛庾霆想了想,真诚和尊重他都懂,但是距离感…对穆朗那个捉摸不透的人,到底要离得多远才算恰当?
“那,如果他偶尔愿意和我离得比较近,但是有时候又把我推得远远的,这算什么?”
钟奚林捕捉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她可能还不习惯和你相处,她有表现出厌恶和你交流吗?”
“没有。反而对我还挺好的,而且说不上他是冷淡还是闷骚,总之时而话多,时而像哑巴。”
“你认为她对你的好,体现在什么方面呢?”
洛庾霆沉默了一会,思考着要不要说出穆朗的名字。钟医生会明白吗?
他最终忍住了——
“我不知道,总之我现在每一秒都在想他,就连闭上眼睛也能看见他。”
“她……”钟奚林轻笑,颇为认真地说:“你对她是什么感觉?”
洛庾霆模棱两可地含混答道:“我一开始以为自己喜欢他,但现在想想,应该是因为他长得符合我审美,所以我被他的外形吸引了而已,如果硬要用什么词总结我现在的感觉……好像变成了类似于……怎么说呢?依赖和好奇?这正常吗?”
感情这东西就是很奇妙,喜欢是单纯的荷尔蒙作用,也会让人变得对自己陌生,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当喜欢一个人时,会在迷雾环绕的森林里晕头转向,一直晕眩、晕眩,直到一切变得清晰明朗,喜欢就变成了爱。
“洛庾霆,你对十岁之前的事情还有印象吗?你的父母是如何对待你的,你还记得吗?”
“……记不太清了。”洛庾霆甚至连回想起爸妈的长相都很困难。
钟奚林:“其实…洛庾霆,接下来的话或许会有点残忍。”
“没事的,钟姐,你说吧。”
“你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爱,所以你不知道怎样爱别人,也没办法明白被爱的感觉。”
“……”洛庾霆沉默了。
“每个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不同,你有必要先看清自己的心意,然后才能更顺畅地和她沟通……”
洛庾霆茫然地说了句谢谢,挂了电话。不是他对国内的心理医生有偏见,只能说以他的经济能力,也就只能找钟医生扯皮了。
钟奚林是他看过的心理医生里最满意的,虽然和其他人一样秉持“耐心聆听”原则,但至少还能提出建议。
别管建议有没有用,反正是提了。
“真残忍。”柳粤说着,把钟奚林的手机拿过来静音。
钟奚林摇摇头:“正常人会在十几岁情窦初开的时候慢慢明白这些,但我接诊过的病人里,有一大半都因为情感认知障碍而没法做到,想来想去把自己拖成重度抑郁,然后只能住院治疗,用镇静药物麻痹自己。有时候正常人享受的快乐,对于有心理疾病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奢望。”
……
洛庾霆忧愁地看着天花板,房间里安静地能听到邻居开门的声音。他回想着钟医生的话——很久没体会过爱,所以已经不懂爱。
非常准确的形容。
在遇到穆朗之前,他只会注意到一种人——夸他帅、说喜欢他的人。
他甚至不能想清楚自己对穆朗到底怀有怎样的心理。事实就是——他被那张脸吸引,一步步接近,一点点沦陷。如果真有一天忍不住想和穆朗坦白心意,应该怎么说呢?
穆朗,我觉得你很帅,我想睡你。
这样说一定会被当作变态吧。
穆朗如果知道自己对他有那样下流的想法,会怎么想?
还有张万金,张万金会怎么看待穆朗?一定会大肆造谣,让穆朗在整个朱江市抬不起头。
他把碗筷洗干净,然后静静站在水池前。
会不会穆朗也有一点点喜欢他呢?
洛庾霆一想到这,马上扇了自己一巴掌,还没睡就做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