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业公司和社区消防的人零零散散共来了五个,在洛庾霆门口围着。
张万金:“什么意思?要群殴我?”
吵闹声把戴着耳机的洛庾霆也吵到了,以为是穆朗和张万金吵起来了,正想着穆朗不是会和人吵架的性格,就听陌生的声音在和张万金说:“你和这里的住户是亲戚关系?”
“是啊,我是他亲舅。”张万金理直气壮:“一个大男人躲躲藏藏的,真丢人。”
“这不是你扰乱社区秩序的理由。”穆朗说:“是你为难别人,别找借口。”
“我怎么为难了?我为难谁了?”张万金破口大骂:“我还说洛庾霆为难我呢!他明明和老板签了十年的劳动合同,这才干了六年就停了。”
“那又怎样?和你有关系吗?”
“关你什么事?”
穆朗不再和张万金理论,看样子张万金一定是因为洛庾霆提前终止合同而有所损失。他敲了敲门:“洛庾霆,是我。”
洛庾霆愣了一下,故意喊:“我不敢开,我舅舅的架势像要吃人。”
“确实,你舅舅不会在楼道里放火吧?”
张万金大喊:“你说谁呢!你不正常,你全家不正常!”
穆朗对消防人员露出一个请求谅解的笑,轻声说:“我以前也住过城中村,最怕这种……”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种人发起疯来真的是什么都敢做。”
城中村住户密集,消防检查比普通社区更勤,每次都要针对占用逃生通道的行为作出大整改,洛庾霆所住的城中村紧挨罐头厂、啤酒厂,是冬岭区消防支队检查最严格的区域。现在来了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要是真像穆朗说的那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消防人员又敲门问洛庾霆是否和张万金是亲属关系,洛庾霆:
“他在老家的时候就爱玩火放鞭炮。”
消防人员便急着要把张万金赶走,张万金死死抱着消防人员的大腿不肯动,他们只好又联系了几个人,连拉带拽地把张万金带下了楼。
“哥们儿,我咋感觉你今天这么帅?”像英雄救美似的。
“有吗?”
洛庾霆往嘴里塞包子,微微皱眉,他不爱吃肉馅包子。
“我早上给物业打了八百个电话都没请动,难道你用了钞能力?”
“我就说我是房东,反正他也不会真的核实。”穆朗说着,从洛庾霆手里拿过他咬了几口的包子,又指了指袋里的馒头:“吃那个吧。”
说完,把肉包子吃了。
“……”洛庾霆愣了两秒,默默拿出馒头——这什么意思?吃他吃过的东西…是不是有点暧昧。
但好像拳馆的同事们平时也会喝对方喝过的水,共用毛巾什么的。
“好吧,但是张万金——我舅,他肯定没走远。指不定在哪里躲着,等机会来撬门。”
“嗯。”
洛庾霆无语,“嗯”是什么意思?一个字有很多含义,一般来说可以听语气判断,但穆朗说话根本没语气,就像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但出于礼貌还是要说个“嗯”。
“我估计你在拳馆工作的这些年,张万金一直有好处可以拿。”
“有道理,我的地址八成也是姓佟的告诉他的。”
穆朗低着头,洛庾霆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听他问:“你房租多少?”
“一年两万二……啊,你昨天说的是认真的吗?咱俩合租?”
“嗯,你腿有伤,换个有电梯的小区吧。夏杭区有很多学校,也有不少兴趣班,你可以去那里找一个少儿散打兴趣班工作,咱们顺便在那里租房子。”
“你看着办吧。唉,本来就睡不好,张万金闹这么一出,我心脏都不舒服。”
“你既然不用再打职业赛,应该可以吃二类药物了吧?你睡不着的话,我这有几粒阿普唑仑给你吃。”
洛虞霆看着他,穆朗的药大概率是钟医生开的,那么他有什么病呢?为什么有安眠药物?
“行,给我两粒吧,之前钟姐想给我开阿普唑仑来着,我吃这个应该没事。”
穆朗从兜里掏出药,整板应有十粒,还剩下四粒,他把药放在桌上,说:“记得和钟姐保持联系,有需要的话给我打电话,我接你去诊所。”
“不用了吧…我都没工作了,这钱就不花了,之前一个月也就去四五次,诶,你经常去吗?”
“每两周三次。”
“哦,那你…”洛虞霆想问他有什么症状,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了,改口道:“那你先骑我的车吧,我最近也没法出门,大理石楼梯打滑,我现在可真摔不起了。”
穆朗点点头:“多开窗通风,实在闷的无聊就给张大爷打电话吧。”
洛虞霆想,你为什么不让我给你打电话?张大爷都七十岁了,恐怕二人之间唯一能找到的共同话题就是天气。
好冷淡的直男。
洛虞霆吃饱喝足,开始说闲话:“这房子我已经租了三年,原本就是看中了周边设施,但是始终因为工作又忙又累,没怎么好好逛过,现在倒是真闲下来了,可惜腿坏了。”
“…”穆朗也吃完了,把垃圾都装好拿起来,问:“你平时早餐吃什么?”
“拳馆规定的鸡蛋、玉米、黑咖啡。”
穆朗皱起眉头:“…除此之外,你早餐很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这个问题洛虞霆已经很久没思考过了,直到住院之前,吃饭对他而言只是摄入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素而已,住院的两个月也是护工买什么他就吃什么。
洛虞霆一时间想不出来,只好说:“素包子?”
穆朗拿起房门钥匙道:“我出门买菜,一会回来。”
“知道了。”房门关上,他静静盯着穆朗刚坐过的地方,仿佛还留有清爽的香皂味。
只不过这样待在屋里等人采购食材,然后回来投喂,搞得他像狗。
洛虞霆站起身尽量活动自己的上半身,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又简单拉伸了肩膀的肌肉,无所事事的生活显得如此空虚,也不像住院时还能和病友护工聊聊天。
他真的觉得自己是条狗,只有穆朗出现的时候才会摇起尾巴吐出舌头,想不顾一切地飞奔扑倒穆朗。
穆朗下楼出了单元门后,先把垃圾扔了,然后并没有去采购食材,而是绕着整个城中村找了一圈,连角落都不放过,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见了张万金。
张万金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东张西望很是谨慎,但穆朗并没有一点躲藏他视线的意思,径直走了过去。
“!…先不说了…”张万金看到迎面走来的穆朗,卫衣帽子盖住了头发,满脸的来者不善,便连忙挂了电话起身要跑。
穆朗快步跑了过去,两手扳着张万金的肩膀把人按在墙上。张万金啐了他一口,说:“你小子看着不壮,还挺有劲?”
说着,还想挣扎着逃脱,被穆朗死死按住,又被踢了一脚,嗷一声跪倒在地。
张万金打电话的地方正是一个偏僻的角落,是监控盲区。穆朗松了一只手擦脸,只用一只手按着他,再用一边膝盖压住他的腰,也绰绰有余。
张万金却笑笑,张大了嘴要喊。
穆朗“啪”一巴掌扇过去,张万金半边脑袋都麻了,震惊地看着穆朗。
“你和姓佟的干的那些勾当,最好别让我知道。”穆朗把脸擦净了,又狠狠掐住张万金的脖子,哑声道:“洛虞霆的腿是怎么回事,你心知肚明,再让我看见你,我就用你的腿赔洛虞霆的腿。”
张万金脸庞涨紫,费力道:“至…咳咳…至于吗…”
穆朗腿上用力,膝盖愈发结实地压下去,压得张万金有种老二要被扯掉的错觉,濒临崩溃的痛感让他开始求饶:“我错了,错了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呵呵…”穆朗阴沉着脸道:“你这种人的话,我不会相信,我只是警告你。但你既然承诺了,就一定要照做,捉弄人的代价很大。”
张万金只觉得视线都模糊了,哼哼呀呀地求饶。
终于,穆朗放开了张万金,转了转手腕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我没什么不敢做的,都是不要命的狂徒,你大可以试试你狠还是我狠。”
张万金本就是趋利避害的懦夫,命和钱哪个更重要他还是知道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穆朗也懒得再去追究,对这种无赖是讲不通道理的。
他没走太远,只在附近的市场买了米面油菜肉和一些生活必需品,路过的人都看他——扛着袋大米,手里还提着很多东西,手都勒白了。
失眠的人常年喝咖啡,心脏会好才怪。穆朗还买了速效救心丸和跌打损伤药,总之他能想到的能派上用场的东西他都买了。
“我去,朗哥,你这是把超市搬回来了?”
穆朗把东西放下,洛虞霆觉得地板都震了一下。穆朗拍了拍身上的灰,看似无意道:“你刚叫我什么?”
“嗯?”洛虞霆才反应过来,“穆朗”和“哥们儿”两个词说的太快,嘴瓢了,他比穆朗大六岁,管人家叫哥岂不是把人叫老了?
他想了想,这也算是表达敬佩,你管我叫哥,我管你叫哥,不冲突。
难道…要叫朗少、朗老板什么的?
看他表情,穆朗就知道他在想不切实际的事了。
“这么叫挺好听。”穆朗还买了双拖鞋,利索地换好后说:“你的名字也好听,亭亭玉立的。”
洛虞霆:“…”
“那我也叫你霆哥好了,三个字叫起来麻烦。”
虽然洛虞霆没明白两个字和三个字差在哪里,但穆朗说麻烦就麻烦吧。他看着洛虞霆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装进冰箱,恨不得把冰箱塞爆炸了。
“朗哥,你买大米我倒是能用电饭锅煮,你买袋面…我也不会做面食啊。”
“外卖不健康,我给你做一些菜冻上,也包一些包子冻着当早餐吃吧。芹菜馅、白菜馅、韭菜馅都包点,行吗?”
洛虞霆懵了,反应了一会才说:“你会包包子?其实买速冻的就行了,这多麻烦你……”
“嗯,我会很多。”穆朗已经开始和面了,撸起袖子露出手臂的疤痕,带动青筋暴起的手,揉面、剁馅…
洛虞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像流浪狗突然有了归宿,但所谓的归宿也只是偶尔出现的一个不解风情的人。
他有很多事想说,又怕穆朗会嫌弃。
他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却怕冒犯穆朗,从此连朋友都做不成。
“尝尝。”穆朗端着馅料,夹起一点递到他嘴边。
“啊?”
“尝尝咸不咸。”
洛虞霆张开嘴,此时此刻他的味蕾已经被荷尔蒙麻痹了,穆朗就那样系着围裙、满手面粉,举着筷子…
他“蹭”地一下站起来,扶着墙迅速跳进洗手间——
“我上个厕所。”
穆朗站着愣了一会,又尝了尝馅料,觉得味道还可以,那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