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百姓们的请求,吕殊景已经上书朝廷,希望推选当地一名德高望重、富有才干的老乡长为新任县令;同时,为县内所有贱籍重新落户,并将没收来的前任县令的田地分给他们劳作。至于其他琐事,等新县令上任后都会一一解决。
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重新焕发生机,宵烛很高兴。
二月初,吕殊景处理完所有事务,决定率领天瞿军离开。
临行前,吕殊景忽然宣布了一则消息。
——天瞿军要在石硚岭募兵。
天瞿军大部分兵力仍驻扎在西北,此次东行只带了一支五百精锐的小队,本就是存了沿途募兵的心思。
吕殊景为石硚岭铲除了贪吏,在百姓中的威望一时高涨,募兵的消息一出,很多年轻人都热情涌来报名。
宵烛比任何人都高兴。他正愁找不到办法接近宣兰樾,如果能进天瞿军,那不正好达成目的!
说行动就行动。报名当日,宵烛兴冲冲跑到街口,募兵处已排起了长队。
然而令宵烛没想到的是……那个坐在队伍最前端登记报名名册的人,竟然是宣兰樾!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宵烛没来由紧张起来。
但随即他又想,自己是参军,又不是做贼,明明是保家卫国的好事儿,怕什么?
队伍前方的人慢慢减少,很快,就排到了宵烛。
宣兰樾一直在埋头写字。他的字迹非常漂亮,墨痕乍现处,锋棱藏于绵密,似昆刀切玉,飒飒然裂帛;柔翰发于遒劲,若春蚕吐素,徐徐兮萦香。刚柔并济,筋骨血肉皆含君子道韵。
哪怕是“王铁牛”“张二狗”这样接地气的名字,被他一写,也成了颇有观赏价值的书法作品。
只可惜在场大部分人都不识字,也就没人能欣赏他这手绝妙的笔迹了。
宵烛走上前,宣兰樾头也不抬,道:“姓名?”
来之前宵烛就打听过报名流程了。对宣兰樾的问题,他早有准备。
宵烛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冯宵烛”。
他把纸递给对方。
握着笔的手顿了顿。
宣兰樾终于抬起那双寒潭般深不见底的眸子,幽幽盯着宵烛,直把宵烛盯得心里发毛。
“年龄?”
少年的声音非常平静,平静到有点诡异。
宵烛鼓起勇气和宣兰樾对视,然后举起手,比划了一个数。
十六。
宵烛心里很慌。
他在撒谎,其实他只有十四岁。征兵要求年满十六,按规定来讲,他是不符合条件的。
不过他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之前又是没户口的贱籍,其实多两岁少两岁差别不大,反正别人也不清楚真实情况。
收回手时,宵烛发现宣兰樾的目光好像更冷了。
排在宵烛后面的人诧异道:
“你十六?没开玩笑吧,我家十二三岁的小弟都比你长得高壮!”
宵烛懊恼地瞪了那人一眼。
大嘴巴子,闭嘴!
宵烛惴惴不安地偷瞄宣兰樾。
直觉告诉他,小太子现在的心情相当、十分、非常不虞!
宣兰樾又问:“你当真十六?”
宵烛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啪嗒——!”
宣兰樾突然毫无预兆地把笔重重一搁,几滴墨水溅到袖口,在雪白衣料上染开一幅水墨画。
他浑然不在意,而是盯着宵烛,一字一句道:
“我天瞿军要的,是尽忠为国、无私无畏的将士,而不是一个满口谎言、处心积虑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