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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身如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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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兰樾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严厉,眉梢挂了一层凛冽的薄霜。

有那么一瞬间,宵烛还以为自己真的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小太子刚才咋形容他来着?

哦对,“满口谎言、处心积虑的骗子”。

……

完了。

宵烛想,他好像把小太子惹生气了。

这可如何是好?

宣兰樾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很快敛去怒意,又换上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

“下一位。”他说。

这就是在赶宵烛走。

宵烛一听,立刻急了。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回去!

来之前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死皮赖脸跟着天瞿军离开石硚岭。错过此番良机,以后想再见宣兰樾就难了!

宵烛身后还有人在排队,见他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禁发出催促。

“——打仗不是儿戏,战场上刀剑无眼,那可是说没命就会没命的。这位小兄弟,你还是先回去,等年满十六岁再来报名吧!”

“——是啊,天瞿军每三年都会征一次兵,咱不急这一两年的。”

“——能不能让我们后面的人先登记?我还等着早些回家呢!”

听着后面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宵烛懊恼地抿了抿唇。

其实,十四岁和十六岁,中间不过两岁之隔,哪有什么很明显的差异?怪只怪他投胎的这具身体长得太慢,抽条比同龄人晚得多,看着又瘦弱又矮小,别人信他就有鬼了。

现在怎么办?撒泼打滚抱大腿,求宣兰樾留下自己?

虽然这种行为很丢脸,但只要能达成目的,宵烛倒不介意一试。

只是……

此刻宣兰樾端坐在方桌前,慢条斯理整理着桌面上的笔砚和纸张,丝毫没理会宵烛的窘迫。

他眉目低垂,眸光似檐角未化的春雪般清冽,即便置身于闹市之中,也凭空生出一种不容旁人亵渎的疏离感。

嗯……

好吧,宵烛还是怂了。

抱大腿求人确实不难,但一想到宣兰樾可能会有的反应,宵烛顿觉脖子凉飕飕的。

“——小哑巴?你怎么在这儿?!”

宵烛正心急火燎地想着办法,突然听见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发现是屠狗六。

不对……现在应该叫屠六郎了。

屠六郎换了身新浆洗的布衫,脸和头发搓得干净清爽,面目可谓焕然一新。旁人打眼望过去,根本认不出他就是当初那个经常拦路抢劫的恶棍。

不过,衣装好变,有些深入骨髓的习惯却很难根除。

屠六郎此时正用后槽牙叼着一根竹签,走路时双手插在衣兜里,看上去还是有些轻浮。

“汪汪汪!”

一条狗从屠六郎身后窜出,像闪电一样扑到了宵烛脚边。

是癞皮狗。

它的主人给它也洗了个澡。宵烛发现,这狗的毛原来是浅金色的。

屠六郎径直朝宵烛走来,诧异道:“你在干啥呢?”

瞧见宵烛手里攥着的纸,他又挑了挑眉:“你想报名参军?”

“是啊,这孩子真犟。想保家卫国是好事,但你看他瘦成这样,估计连矛都拿不动,能打什么仗?”不等宵烛回答,旁边有人插嘴道,“大沂有规定,民众满十六岁才能从军,规定就是规定,别骗我们了,回去吧。”

屠六郎歪头看着宵烛,一脸若有所思。

宵烛顾不得别的,忙向他递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帮我!快帮我!帮我把年龄的谎圆过去!

片刻后,屠六郎吐掉嘴里的竹签,终于掀起唇。

宵烛一颗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各位误会了,”屠六郎开口道,“这孩子是我表姑家的弟弟,生于宝徽十九年,今年元月份刚好满十六岁。他父母走得早,家里穷,以前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饥荒的日子里连树皮草根都能捡来啃,饿得狠了,个子自然长得比常人慢。”

说到此处,屠六郎顿了顿,揽过宵烛肩膀,接着道:

“你们别看他矮小,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他身上有股野草一样的劲儿,怎么都折不断,而且能吃苦,不娇气,还会认几个字。我倒觉得,正适合去军队里磨练磨练。”

宵烛顿时喜上眉梢。

想不到屠六郎还挺仗义!

其实按常理来讲,县城内居民的出生年月、籍贯、家庭成员等资料应由官府统计保存。但贱籍都是没正式户口的黑户,想查也查不了,所以宵烛倒不怕谎言被拆穿。

屠六郎很狡猾,一番谎话扯得堪称天衣无缝。

众目睽睽之下,宵烛笃定,宣兰樾找不到理由再来拒绝自己了。

他是欠对方一盘棋,可那只是他们两个人的私事。以私误公,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听屠六郎说完,宣兰樾的脸色沉了沉。

他指着宵烛,摇头道:“无论如何,这个人,天瞿军不收。”

宵烛彻底愣住。

屠六郎皱眉:“理由?”

“没有理由。”

“小公子这是何意?”屠六郎抬高声音,“我这位弟弟仰慕天瞿军已久,是真心想为国效力。您就算不收,也该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不然岂不是明晃晃告诉我们这些普通百姓,你们天瞿军收人是随心所欲毫无依据的吗?!”

宣兰樾冷冷与屠六郎对视,不肯作分毫退让。

双方争执不下时,一个身着玄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街对面,并朝这边走来。

“——什么事情这么热闹?”

吕殊景将军刚带队完成今日晨练,路过街口,看见征兵的队列前围着一圈人,便好奇地过来查看情况。

见到吕殊景,围观众人纷纷朝他行了个礼。

屠六郎反应极快。他把宵烛往吕殊景面前一推,说:

“将军来得正好!您来评评理。我表弟想参军,条件都符合,可这位登记报名册的小公子却死活不同意。吕将军是天瞿军的首领,能否给我们一个理由?”

似是察觉到现场僵持的氛围,吕殊景问宣兰樾:

“嗯?怎么回事?”

宣兰樾一声不吭,面若寒霜。

稀奇,真稀奇。

吕殊景还是头回在自家侄儿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发现名为“恼怒”的情绪。

惊讶之余,他转头打量宵烛,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令一向冷静自持的侄子如此失态。

这一看,吕殊景更惊讶了。

宵烛的眉目生得秀气柔和,几乎没有任何攻击性,一看就知道脾气非常好,是个乖巧听话不爱乱惹事的孩子。

怎么惹到宣兰樾的?不应该啊……

吕殊景问宵烛:“你满十六岁了?”

宵烛犹豫着点了点头。

吕殊景又道:“天瞿军虽然是个风光的名头,可这荣誉不是白来的。平日里训练的艰辛自不必多说,一旦战事爆发,我们随时都准备着血洒疆场。你当真想清楚要加入?”

宵烛攥紧拳,这回更加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晓前路凶险,可他别无选择。

吕殊景守了小半辈子国土,打过成百上千场仗,一向欣赏有决心和胆识的兵卒。在他看来,有一颗赤诚为民的心,远比武艺和智谋更加重要。总体来讲,他对宵烛还算满意。

屠六郎趁火打劫道:“将军您看,这天时地利人和的,不如就遂了我这小表弟的心愿吧。”

“他是个哑巴,话都不会说,就算进了天瞿军,又有什么用?”宣兰樾瞥了宵烛一眼,绷着脸道,“只会平白给人添麻烦。”

吕殊景说:“这倒无妨。我们是行军打仗,又不是搭台唱戏,不需要说太多话。身为军人,只需服从命令就好。”

“可……”

宣兰樾似乎还想再争辩,被屠六郎适时截堵:

“小公子,从方才起我就发现,你一直在对我表弟百般刁难,问理由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表弟一向老实本分,从来只有别人欺负他的份,他是肯定不会主动招惹你的,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既然吕将军都发话了,你就算私心不喜欢他,也该看在将军的面子上退一步吧?哎,后面排的队快拐到菜市场里面去了,咱别在这儿继续争了,争不出个所以然的,早点忙完收摊回去吃饭吧!”

如此油嘴滑舌,偏偏又句句在理。

人才,真是人才。

宵烛简直要对屠六郎肃然起敬了。

就是不知道宣兰樾此时会作何感想。宵烛不敢看他的表情,但想必是十分精彩的。

“哐当!”

宣兰樾忽然起身,把手中的笔砚和纸张往桌上一拍,一句话也没说,铁青着脸离开了。

留下尴尬的吕殊景和众人面面相觑。

“害,大家别见怪。我这侄子年纪不大,心性还不够成熟,有些事情可能一时半会儿想不通。”

吕殊景吩咐手下重新安排了一位登记报名册的士兵。看着“冯宵烛”三字出现在征兵名册上,宵烛心里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过程有些曲折,好在结果不错。

真不可思议,再过几日,他便要随军离开石硚岭了。

但随即宵烛又头疼地想,他已经得罪了宣兰樾,后面想要再次取得对方的信任,可就难了。

早知宣兰樾把那局棋看得如此重要,他绝不会随意失约。

前路未卜,等着他的会是什么?宵烛心中忐忑。

*

天瞿军在石硚岭耽搁了十来天,后面的行程便卡得很紧。

留给宵烛收拾行李的时间不多。

好在他孑然一身,除了传音炉、魂晷和一些必要的换洗衣物,要带的东西几乎没有,所以收拾起来并不麻烦。

那天下午宵烛在家打包行李,茅草屋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他连忙去开门,外面站着屠六郎。

屠六郎晃悠悠跟宵烛进了屋,说:

“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宵烛摇头。

“再多检查检查,别漏下东西。我小时候出门学手艺,临行前,我娘会反反复复替我检查十来遍包袱,我都替她嫌累。”

提到母亲,屠六郎平静的神色里泛起一丝黯然,又被他悄无声息压下。

他接过宵烛递来的茶水,四处环顾着这间茅屋,问:

“你家现在就你一个人?我怎么听说你还有个孪生妹妹,难道她也离家学艺了吗?”

宵烛点头。

是啊,冯善花去了江南,归期渺茫,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相见。

屠六郎:“既是孪生兄妹,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宵烛又点头。

屠六郎笑了笑:

“那应该是个美人了。记得给她留封家书,告知你的去向,不然等哪天她回来,看不见你的人,会着急的。”

这点宵烛事先就有考虑。他特意写了一封信,为防止妹妹担心,在信中称自己随商队远行做生意去了。

宵烛把这封信压在冯善花旧日的妆奁下,若有一日她归来,至少能稍稍安心。

从五岁到十四岁,宵烛在石硚岭生活了九年,大部分日子都过得拮据窘迫。石硚岭不是宵烛的故乡,他对这里没有很强的归属感,即便离开,也谈不上舍不舍得。

唯一令他怀念的,只有那些曾对他伸出过援手的好心人。

林记裁衣铺的周师傅得知宵烛要走,连夜赶制了一双新鞋子给他。

脱下破破烂烂的旧草鞋,换上舒适的新鞋子,宵烛心中满是感激。

周师傅还收养了失去父亲的孤儿阿荠。阿荠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心地善良做事勤快,以后林记裁衣铺的匾额终于能够传承下去了。

宵烛发自内心替他们感到高兴。

*

天瞿军出发当日,天际晴彻无云。

宵烛起了个大早,背着包袱吭哧吭哧赶到约定的地点。

就是那间客栈门口。

现场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入伍的新兵,每个人都要将行李交出去检查。

看到宵烛包袱里的传音炉时,检查的士兵愣了愣:

“你带着个炉子干嘛?”

宵烛没法回答,只能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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