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如此突如其来的告白，打了美丽一个措手不及。

右手紧扣住车门锁的位置，僵在原地。

“不用现在给我回复，”察觉到她的慌乱，郑如常轻声道，“我会一直等你。”

到了宿舍，发现张佳佳还没回来，美丽心不在焉地换了拖鞋，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澡。

洗完出来，吹干头发后，直接将身体摔到床上。

美丽无法欺骗自己。

当听到郑如常那句话时，她的心跳似乎都停了一拍。接踵而至的，是巨大的喜悦。

过了许久，她依旧看着天花板。内心暗叹，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

他可是消失了四年，杳无音信啊。

从一开始的迷茫无助，疯狂寻找，到后来的歇斯底里，咬牙切齿。

直到最后，她接受现实。

痛也痛了，哭也哭了，纵使再难，也还是挺过来了。

四年的时间，足够美丽构筑起一道心理防火墙。但现在郑如常一出现，这所谓的防火墙却形如虚设，任凭他来去自如。

美丽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你真的，太没出息了。

可是，你要拒绝吗？

你……拒绝得了吗？

终于到家。

郑如常扯开领带。弯下身子，换上家居鞋。视线扫了一下旁边未拆封的毛绒拖鞋。

走到开放式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入眼是一片繁华。其中，位于东南方的向阳大学，亦是流光溢彩。

郑如常点开置顶的微信对话框，看着和美丽的聊天记录。

视线瞟到沙发上的泰迪熊玩偶。

寂静的夜晚，连叹息声都带上了些许冷清。

第二天一早，美丽一睁开眼就想到了昨晚。

正神游之际，突然接到了董青打来的视频电话。说是下午的飞机抵达向阳国际机场，让她们别忘了去迎接。

就在俩人视频通话的时候，张佳佳突然回来了。

一边换鞋一边开口，语气激动，“快跟我说说，昨天啥情况？”

美丽转过去看她，“我在跟阿青视频呢。”

张佳佳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来来来，快来让我看看。”

“是不是变美了？哈哈哈。”

视频中传来董青的大笑声，一旁的美丽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直都很美，好吧。”待看清董青的长发大波浪，“哇塞，现在是狂野派啊。”

“自由的感jio。诶，我现在在机场呢，下午4点的飞机到向阳，准备好迎接我了嘛？”

“那必须的啊。”

老友就是，即便远在千里，只要心中有牵挂，就不会疏远。

三人又咋咋咧咧地聊了许久，董青突然问道，“叶子呢，她今天有空吗？”

她一说完，张佳佳顿时面露难色，吱唔道，“那个……”

美丽和董青都有些疑惑，“怎么了？”

张佳佳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

“我昨天晚上没回宿舍，就是因为在酒吧遇见她了。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遇见她和她老公了。哎，反正情况有点复杂，等下午见面了再详细说吧。”

美丽的脸上带着惊讶，“好。”

董青也说了一句，“行，见了面再说。”

最后约定好去机场接机，然后一块儿吃火锅。

挂完视频电话，美丽看着张佳佳，“叶子是什么情况？”

“叶子的老公昨晚跟一个女生在酒吧喝酒，举止有点过于亲密了，刚好被她撞上，一气之下就去冲上去质问她老公，结果惹了一身麻烦。我和成辉路过，刚好看到三人被劝离场。我就和成辉去干预了一下，最后带叶子去我那儿了。”

“所以，她真的结婚了？”

完全没跟她们说一声。

张佳佳郑重其事地点头，又继续说，“看她的样子，好像不太愿意说太多。只说是家里亲戚介绍的，对方也是个公务员。两人认识不到半年就结婚了。”

美丽无法评价，只说了句，“这样啊。”

当初四人的关系太好，一度引起了同专业其他宿舍的感叹。

毕竟是播音主持专业，个个又几乎全是俊男靓女，争风吃醋、背地使坏的例子屡见不鲜。

可301就像是个特例，四人性格相投，彼此尊重，是友好相处的典范。

临近毕业，四人在计划来一场海外旅行的同时，也在考虑各自的将来。

美丽一向目标明确，早早决定跨考本校的研究生。

张爸是当地一家大银行的行长，张妈平时是经管学院的老师。在两人的建议下，张佳佳决定转战金融圈。

因为两个学院距离较近，选宿舍时专业又都多出来一人。于是，在张爸张妈的协调下，两人得以继续当舍友。

性格原本偏向文静的董青，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选择出国留学。瞒着所有人准备申请材料，最终成功拿到offer，震惊了所有人。

出国前，董青悄悄告诉301的其他几个人，自己想要寻找自我，不想再被压抑。

性格腼腆的叶子，规规矩矩地听从了父母的建议，进入了考公大队。一年后成功跻身编制人员，端上了另所有人羡慕的‘铁饭碗’。

张佳佳欲言又止，“昨晚我说打电话给你，叶子一下就拒绝了。”

美丽顿了顿，“她可能也有她的考虑吧。”

向阳市国际机场T3航站楼负一层国际到达出口处。

下午4点整，美丽和张佳佳拿着定制的‘欢迎董总回家’标牌，等待着董青。

20分钟后，董青拎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看到对方的一瞬间，三人顿时惊喜地大笑起来。

当看到那个醒目的标牌后，董青更是原地笑弯了腰，然后用左手拨了一下自己的秀发，昂首挺胸走上前。

三人瞬间抱作一团。

其他等候接机的人纷纷转过头来看她们，似乎为几人的快乐所感染，也都纷纷咧开嘴笑了。

不过一会儿，三人坐地铁前往中央广场，并在去火锅店之前，陪董青回家放行李。

一路上，几人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折腾了大概2个小时以后，三人顺利到达华光商场五楼的美食城。

张佳佳扬着下巴，得意洋洋道。“快点，夸我！”

由于是用餐高峰期，所以排队吃饭的人特别多。好在张佳佳提前在手机程序上排好了队、并且提前点餐，三人才能一点儿没耽误地就上了桌。

美丽和董青同时竖起大拇指，“无敌！”

三人饥肠辘辘地等待汤底沸腾，准备开涮。

董青开口询问了关于叶子的情况。

张佳佳把昨晚发生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末了，张佳佳有些感叹，“毕业以后，虽然我们三个人都在向阳，但几乎都没怎么聚到一起。”

董青和美丽的感觉是一样的，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想到一起去了。

董青看着两人，道，“你们跟我想的一样吗？”

两人表示，“应该一样。”

张佳佳继续说，“算了呗，她都不想跟我们说这事，我们就别瞎操心了。还是好好珍惜我们的小友谊吧。”

美丽点点头，决定换个话题。“阿青你呢？在那边觉得怎么样？”

董青喝了一口凉茶，“还是感觉有点融不进去，最近在考虑回国成立一个自己的工作室。不过，还得再想想。”

她看着美丽，“我现在越来越发现，人在每一个阶段所做出来的看似极小的决定，都很有可能对未来产生极大的影响。”

张佳佳握住董青的手，一本正经地说，“回向阳呗，我们可以抱团取暖，相依为命。”

美丽也点点头，宽慰道，“跟着内心走，会有答案的。”

吃完饭，三人并肩走在街上。董青问，“你俩呢？有没有什么新情况啊？”

听到她的话，张佳佳猛地看向美丽。差点忘记问昨天的事了！

董青准确接受到信号，也看向了美丽。

后者轻咳一声，“郑如常回来了。”

两人惊叹，“然后呢？！”

董青和张佳佳睁着亮晶晶的双眼，一闪一闪放着光明。

美丽欲言又止，想到郑如常说的那句话。

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最后只化为了一句，“不知道。”

董青察觉到什么，和张佳佳对视了一眼。

轻声问她，“你会原谅他吗？”

“……”

美丽愣了。

她哭过，伤过，痛过，疯过。

责怪过，内疚过，麻木过。

可当再次见到郑如常的时候，一切好像都消失了。

只是因为，他回来了。

许久过后，不知是谁开口说了一句。

“爱情这鬼东西，谁遇谁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