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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C.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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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陈家的牌局还未散。

陈母洪霞今夜的兴致尤为高,许是节日气氛,儿女们都成家成人,如今越发难得这般一家子齐聚。更是她得“老大难”的二子一句准信,多少年了,总算疏解心头挂着的一桩大事。

她让兄嫂二人今夜就宿在这,还有老大陈焘一家,家里房间、一应大人同小宁(小孩)的起居用品也是现成的,大儿媳也好些时候没认真陪她们玩牌了。其他人,要顾家里家外的,孩子要忙课业的,不能懈怠,她不强留。

牌桌上,洪霞的手风蛮旺的,嫂嫂戏言到底是家里头要有喜事的人,运气都站到你这边。

“哦呦,八字没一撇的事体,”洪霞满面笑容,嘴上却严谨,也怪这二子,“什么都不肯讲,专同我过不去,反正么我话摆在这里,门当户对家世清白是我最看重的,其它的再谈。”

她老生常谈也罢,“年轻人总觉得我们老观念,他们就爱追求些虚头巴脑的,当两个人过日子闹着玩呢,哪里晓得他们眼里瞧不上的世俗之见,才是实实在在过日子的根基。”

“就是说呀,年轻人总归眼皮子浅一点,我们做父母就是操不完的心,”嫂嫂同理父母心的附和,也不免一点八卦的心思,“你家小二子不是说小姑娘条件蛮好的,我看应当还算稳妥。”

“是么最好啦,也让我省省心。”

话虽如此,她哪能真就放下心来。谁家不是不盼着珠联璧合的好姻缘,但又有多少天遂人愿的。

陈焘不着痕迹地喂了张牌出来哄长辈们开心,也偏偏原本置身事外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他站弟弟的阵营,或者说站男性阵营,“你们就是心理抗拒机制下的探究欲。人家越不告诉你们,你们越想知道,简单讲,就是太八卦。”

陈焘明显偏帮意味的发言,“老二好不容易行动了,也松口了,你们倒好,追着人家升堂断案的架势,他哪里还敢说。”

舅妈吃了他的牌正开心呢,不搭理他,可母亲给他气到了,出错了牌,扬手就给了他肩头一掌,“还成我不对了,你和他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陈焘哈哈笑起来,喊姆妈,调侃她,“对的呀,可不是你生出来的。”

“滚!看到你也心烦,让你老婆来替你。”

陈焘当然乐得开心的,抬头望身旁的妻子,她刚哄睡了孩子,“你来?小宝睡安稳啦?”

王依珞点头,换他下来。婆婆刚才出冲了,这会舅舅高兴地喊着搬风。

陈家的住家阿姨今朝中午备好晚上的菜,就得了两天假回郊区家里去了。洪霞打发逆子去给他们续些茶水来,“再切点水果。”

陈焘得令,才要转身,只听妻子笃悠悠地启口,“老二女朋友,我可能晓得。前些日子我一个好姐妹在商场遇到他们,怕搞错了,拍照片问我来着。”

陈焘摸摸她的头发,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讲。

王依珞一面码牌,不在意的样子,嘴上淡淡的,“就是闹了个乌龙呀,信得过你不好吗。”

陈焘轻笑一声,勾起妻子的下巴朝自己,“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

桌上舅妈瞥她家老洪一眼,不好置喙别的,她单纯夸洪陈两家的男人:论我们这样的家庭,一家子老少爷们也属难得,个人作风都是经得起查点的。

洪霞望小夫妻两人的互动,没有旁余的话,只老母亲的威严,你们是晓得的,我们家不会容许不三不四的人,也容不得什么扯花头的龌龊事,“自己能警醒着最好。”

陈焘不敢不受教,也无辜得很,一桌子女士怎么就草木皆兵地针对上我了,明明说陈熹老小子的。

可不是呢。洪霞哼他一声,转而问儿媳,“你讲的什么照片,手机里头阿有啊。”

一屋子的人都好奇地等着王依珞。

陈焘垂首,看妻子顿了顿,把一手牌码齐倒扣在桌面,去一旁取来手机。讲不清什么缘由,她那天确实留下了两张照片。

王依珞把照片调出来,放大了给婆婆看,那头的舅妈早也按捺不住,起身凑过来围住王依珞。

“哎哟,小姑娘卖相嘎好,眉眼标致的,灵额灵额,难怪你家二子宝贝的来。”

王依珞再调出来两个人在柜台前的照片,姑娘身型窈窕纤细,个头不算低,两人比肩而立的画面也是登对。

陈焘在她们身后也瞥得一二,他是不便评价什么的,沉冤得雪般的吐槽也戏谑,“难怪老二换了发型,也还好他换了发型,我们这张脸,一个出事两家鸡飞狗跳。”

洪霞拽老大一下,要他别废话,去书房喊你爸爸出来。

原先还守着些大家长风度的老舅舅,现下也摒不住上来轧闹猛。

几位女士再滑出来姑娘的单人照,舅妈依旧念叨着小姑娘好看得扎眼,又隐隐些酸话味道,大概总有些上回保媒不成的介怀,“到底你家二子眼光高,也是年轻眼光浅,看重好皮相。”

晓得嫂嫂的性子,洪霞懒得计较,只当没听出来她的意思,自己心里头却贴贴切切的喜忧参半。

母亲的视角总归不太一样,她欢喜的是二小子找的这么个好模样的姑娘,可忧虑也是这么个好模样。小姑娘眉眼里就能瞧出来是个主意正的,这样的女人注定能搓磨人,也注定让男人甘愿被拿捏。

洪霞一时没有评断,不过母亲猜儿子的心思总是有几分的,她轻易也是说不得不了。

何况,大儿媳在,老二这头有没有缘分又有没有定论,她都不好流露偏颇的态度。有时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婆媳原本隔一层,多少家庭问题也不过是一言一行的小事积累来的。

她把手机递给还不明就里的丈夫,“看看吧,陈立新,你儿子这回闹真格的啦。”

陈父还在咂摸着,花镜摘了又戴上。他刚蹙着眉毛要问你们照片哪里来的,一旁的老嫂嫂一惊一乍地先喊起来。

“洪霞,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姑娘!”

洪霞也紧张起来,问嫂嫂真的假的,你好好想想。

“真的,越瞧越眼熟,我真的在哪里见过的,”她笃定极了,“你等我回头想想,我问问看,我不骗你的。”

洪霞有点扫兴,怪嫂嫂又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个么麻烦你仔细想想,也打听看看,二子不愿讲,嘴巴么是撬不开的。”

她转头问大儿媳,“你要不也问问看,你的小姐妹认得她伐。”

陈立新算起来读书人出身,早年是船舶工程师,妻子当年下嫁,他亦是妻子生产后才转而经商的,至今一些丢不掉的读书人风骨、规训和道理。

眼下,他不大赞同妻子的做法,也不好当着舅兄和子媳驳了妻子的面子,只好冷静提醒她,背地里议论人家不像样子的,“老二晓得铁定跟你红脸,由他自己跟你讲不好吗,我看小姑娘也蛮好的。”

洪霞心里头本来就不大清爽,丈夫还冷眼旁观似的说教,且分明偏袒别人的口吻再惹到她。

她牌也不想打了,“是,男人不管什么辰光都改不了的毛病,好看就是对,对伐。”

瞬间躺枪的几位男士无奈且无言以对,唯独不怕死的逆子头铁发声。

“洪女士,性别偏见的人生攻击就不太负责了吧。”

这回,不等洪女士发作,老父亲先给他吃排头。

-

观真街的小楼里,许娇娥一身疲惫,吹头发都是假陈医生之手。

她两只枕头叠起来靠在床头,同好闺蜜微信。

刘思旸晒着艺术家男友给她烤的中秋节牛肉披萨,还有行货极了的蛋黄莲蓉月饼,她说好想念鲜肉月饼,这里都买不到。

许娇娥问,要不要明天她买两盒给她顺丰过去。

刘思旸:[不要,任何东西都有赏味期限的,所以当下很重要,timing is everything.]

许娇娥:[你今晚感慨蛮多哦~]

刘思旸奥特曼孤独望天空的表情,[他听我科普半天我们的传统文化,给我烤的不是鲜肉月饼,甚至不是ravioli,而是块牛肉披萨,月饼还是我拿过来的……]

许娇娥对姐妹说,我很难评诶,但是,[你是不是要来大姨妈了。]

闺蜜翻脸,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稍后,她再想起来,好像你说对了哦,我要生理期了。

许娇娥给她发了一串白眼。

刘思旸没心没肺的略过,转手给好姐妹分享一个链接,她们常看的一个吃播小哥哥上传新的探店了。

刘思旸深夜放毒给许娇娥,起先是不信有人好定力,她嫉妒死了这个吃草就能快乐的女人。可后者就是不思饮食,久而久之,两人还有了一个共同喜欢的吃播城市探店博主。

许娇娥看得起劲呢,视频里的炸鸡厚厚一层脆皮裹着红油,在博主嘴里嚼的咔吱作响,刘思旸的微信横幅闪现:[他吃起来怎么可以不油腻的,像仓鼠,好可爱]

许娇娥切屏回复:[他上一期吃那种嚼不断的粉皮,不晓得要先剪开,吞完了才后知后觉闹洋相,就钝感力十足]

等她再切回来屏幕,清理好石桌上的汤水也清理好自己的人,早悄悄逼近过来。

陈熹一只大手扶着她的额头,强制纠正她和屏幕的适当阅读距离,“屡教不改呢。”

许娇娥恹恹的不高兴,要拨开他的手,“拿开!”

“就这么看。”陈医生温柔的语调别苗头。

许娇娥瞪他,反骨生,那就这样看好啦,不信你手不酸!

陈医生很负责的模样,就这样扶住她的额头,半晌,他冷冷的口吻,“又是这个小白脸。”

老后生突然的孩子气,单手别住许娇娥的下巴,拨转她的脸来看自己,“饿不饿,你看这个小白脸又什么用场。”他另一只手摘了她的手机,锁屏,倾身给她搁到床头柜上去。

许娇娥好笑,来劲了,偏要噱噱他,“人家哪里小白脸了。”

陈熹盯她,“白白嫩嫩的愣头青,哪里不是小白脸了。”

“是,他是小白脸,你是老帮菜。”

“老帮菜”惩罚似的朝她亲上来,“再瞎说八道试试,饿吗。”

许娇娥在他温热的薄荷味气息里浅浅笑着,摇头,“看看就饱了。”

“三天液断两天草,看个视频能当饱,得治。”

面前的人一本正经的顺口溜,眉眼里好介意的样子,许娇娥给他逗笑了,几分天真且娇滴滴地发问,“陈医生想怎么治呀。”

有人轻轻摘了她的眼睛掼到一旁,答非所问的谐音梗,“缓缓而治。”

许娇娥给他的手扪得一个激灵,轻轻喊出声,“呸。”

陈熹突然欺身来捞她。

许娇娥双手抠住他肩膀,本能想蜷起来,嘴里却还放肆招惹人,“你敢!我不准,阿哥。”

“还敢惹我。”陈熹贴近想使坏的人。

先招惹的人也先怂了,用力去推搡压上来的人,“好重。”

她怪他,“你压到我的毯子和枕头啦。”

陈熹停了片刻才翻身,老小孩般地佯装怄气,他把她的婴儿枕和小毯子齐齐拖过来枕到自己脑袋下面,好幽怨的腔调,“许娇娥,我还不如你的阿贝贝。”

什么嘛,这个幼稚鬼,好像也被她传染了无厘头。许娇娥扭身伏到他身旁,靠近他的眼睛,手指揪着她的小毯子。

暧昧之下的安静最动人,动人之处肯由她叫停的人,也无疑的再美好和温柔不过。

夜阑人静中,许娇娥好像再一次怦然心动,她伸手碰一下陈熹的睫毛,转眼便被捉住手指,她也落进了陈熹的眼睛里。

Timing is everything.

这一刻,许娇娥也确定,她该交托些什么给让她心动也心安的人。

“陈熹,你想见见我妈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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