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掌柜走后,猫在转角处的穆云顺势溜了进仓库。他冰冷的眼眸对上陈掌柜那轻蔑的眼神,伸手便掐住了陈掌柜的脖颈。
看着陈掌柜在他掌心里反复用指甲扣着他的虎口,尽力地想要挣脱,心里很是痛快。他冷漠地盯着陈掌柜,如看蝼蚁。该死的人是他,而不是杨家。
谁知陈掌柜哪来的力气,挣扎间将他推到墙上。别在腰间的铜哨弯折,将穆云的腰下割开了道口子。他伸手摸着腰下的湿意,看着那抹猩红更加发了狠。他抓起陈掌柜的衣襟,将他丢入身旁的油缸。
酱油沿着缸边溢出,缓缓流到穆云的脚边。如厉鬼般嘶吼,与耷拉在地的裤腿纠缠。他却仍旧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抓着陈掌柜扑腾的脚,冷眼看着惊起波澜的水面。他将那双脚用双手束紧,任由陈掌柜如何挣扎,都不过是无用功。
直到缸中变得平静,震荡的波纹不再出现,他才悻悻然放下了那双脚。他将尸身塞入缸中,由着他沉入缸底。
他原以为不会有人发觉,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这个祸害。谁知东窗事发,杨掌柜替他顶了罪。
他挣扎,内心难捱。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杨家能活得好好的。
而不是为了他,散了整个杨家。
一夜钻心的疼痛,他终于还是决定自首。
他欠杨家的太多了,又怎么忍心继续躲在杨掌柜的庇佑下呢?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成功破案。】
【获得寿命*40天】
【宿主您现有的寿命为:120天】
沈清沉隐隐觉着这次的奖励有所增加,却也没多细想,只权当作是案子难度的奖励罢。毕竟这案子,能够获取的线索极少,只凭借这一铜哨,堪堪侦破此案。
她坐在堂上,朝身边的虞鸢点头示意。她本就无移交给官府的想法,自上次的案件以来,她便不敢再多相信旁人。她与官府交代的,是这杨掌柜有嫌疑,暂且先收押,并非处决。至于当日行判决的官员,自然也是虞鸢假扮的。若非这样冒险,这穆云是万万不可能迫于良心来自首。
只是沈清沉此时的心不知怎地,有一丝恻隐。幽幽地,她竟想要包庇这穆云。
他不过是被逼到了绝境,若非那陈掌柜欺人太甚,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系统:敢问宿主是想要替穆云瞒下此事?】
听到系统的声音,沈清沉先是惊恐,而后却又摇摇头。
她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她要替死者言,又怎能动了私了的想法?
可看着面前跪着低垂脑袋的主仆,她又的确良心不安。
“殿下...?”一旁的虞鸢疑惑地看着深思的她,见她没有动作,便自作主张地批捕二人。所幸虞鸢替她做了主,她才断了这徇私的念头。
沈清沉愣怔地回到客栈,犹如游魂。
她从前见过,被迫行凶的犯人并不少,却只有这对主仆打动了她。
为何偏偏是他们...?
她伸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这律法的地位竟有动摇...?
她不愿再多想,只想着还有什么能替主仆二人做的。
“殿下...”门外人的声音很轻,是怕沈清沉早已睡下,叨扰了她。
“进来吧。”沈清沉揉揉略疼的脑袋,起身坐到案台前。
来人是李崎,她端着那碗驱寒汤,脚步轻悄,“这是最后一碗,殿下趁热喝了吧。”
这药汤,是数日前张之儒抓的。
沈清沉端着那药汤,痴痴地望着,自那日验尸以后,便再也没见过张之儒。
他不会当真生了她的气,再也不搭理她了吧?
那驱寒汤,酸涩却又带着苦调,难以下咽。
可药汤哪有她沈清沉命苦?她全数下肚后,依旧呆愣地坐在案台前。李崎见状便也不敢打扰,只伸手取了汤碗告退。
只一味的空想并不是办法,沈清沉起身,将外衣拢好便推门而出。她走到张之儒的房门前,手握成拳头状,伸手想要叩门。可当她的手刚要落到门上,她又止了动作。她并不知该如何面对张之儒,难道直勾勾地问他,是不是当真恼了她,再也不搭理她了?她才做不出来。
可来都来了,难道又要傻愣愣地回房去胡思乱想?那倒不如问个明白,也好落得心安。
沈清沉轻叩那扇门,发出“咚咚”的响声。
响声回荡在回廊里,夜里的客栈十分安静,只有——
不祥的乌鸦啼叫。
“这乌鸦来的真不是时候。”沈清沉小声嘀咕,她原不会轻信甚么乌鸦不祥。可如今听那凄厉的啼鸣,心里却又惴惴不安。
她等了很久,心里也不知骂了那些乌鸦多少回,依旧没有人应门。
或许他当真是恼了自己。
沈清沉低垂着头,失落地往回走。她觉着肩上沉甸甸的,压得她直不起身。从前哪怕再繁琐的案子,也没有让她这般心累的。唯独是这一案...
“殿下?”沈清沉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可李崎等人并不住在那头,她便觉着或许是幻觉罢。
问题是,除了李崎等人,谁又会唤她殿下?
或许是叫旁人罢。
沈清沉依旧迈着步子,直到肩上多了只厚实的大手。她顺着那双手转身看去,却闻见了清淡的草药香。
再抬眸,她便见着了那张熟悉的脸。
是张之儒。
“殿下是来找在下的...?”张之儒眉头紧锁,询问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不敢确认。
沈清沉只呆愣地看着他,只一瞬,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喉咙被跳动的心紧紧堵住,说不出话语来。
她着急,她不安,她惶恐。
她伸手环抱住了张之儒的腰,脸紧紧埋到他怀里,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泪来。
沈清沉用手拍打着面前的人胸口,暗暗骂道:“为何方才不肯开门...?”让她等了那样久。
可张之儒却疑惑地挑起眉,突然释怀地笑。
原来她不是不在乎他,只是敲错了门。
张之儒紧紧地护着怀里的人良久,不肯松开手,好像她只是一场梦。只要他松开手,她便会随风散了。
他绝不会容忍她离开他了。
“你不生本宫气了?”沈清沉被他搂在怀里,紧得快要窒息。她抬眸看着他摇晃的脑袋,这才满意地笑了。
他哪敢生她的气?难道他当真不怕被抛弃了吗?
次日,众人退了客房,许段笙反复催促着沈清沉上马车,却被她拒绝了,“再等等。”
等什么?
看着那令他牙痒痒的脸,许段笙才知道,沈清沉要等的人是他。
怎么会...?
他明明要那杀手对张之儒狠下死手,如今张之儒却能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还能甩着他那狐狸尾巴魅惑他的妻君?怎么想都觉着心里恼怒,可他却只能挤着笑意,任由自己的妻君接那狐媚妖子上了马车。
他笑眯眯地盯着张之儒,后槽牙却几乎都要咬碎。
怎么会这样!
妻君是他一人的,只能是她一人的。他绝不能允许旁的男人将他的恩宠分了去!
可当妻君轻轻地唤他“段笙”,他却像丢了主心骨,软瘫在她肩上,只知反复用头争她的宠。他握着沈清沉的手,看着沈清沉与张之儒说笑,心里暗暗发狠,却又不能发作。
“走吧。”沈清沉早已坐稳,李崎却迟迟未驱车,她便低声催促。
“孝霖还没到。”
“孝霖...?”沈清沉也觉得奇怪,孝霖偶尔也会有为了吃多两屉包子而迟到的事儿,却从未有耽搁过众人行程的。
这太奇怪了。
“来了!”远远地,被帷幔掩盖着,沈清沉并不知那声音是从何传来的。
只知道,那声音是孝霖的。
渐渐的,声音来到了沈清沉身旁。
她掀开了身旁的车帘,看着跟随在陈孝霖身后的,是之前她们在路上救下的那位公子。
他反复拉扯着陈孝霖的衣袖,嘴上哄着“私奔”云云。
若按年龄,她切切实实地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可这男子,怎都不像是她的良配。
哪有人大街大巷地要求女子跟他私奔的?
可陈孝霖的语气却怯懦极了,沈清沉几乎从来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她心里的妹宝,当机立断到了一种武断的程度,绝不会拖泥带水。
见陈孝霖这般为难,她自然知道,孝霖是动了情的。
既然如此,她便也不再催促,只是将帷幔拉下,不再偏着脑袋看向车窗外。
她紧闭着双目,静静地等待着陈孝霖的抉择。
倏尔,车身往下一沉,沈清沉便轻轻勾起嘴角。
好妹宝。
她拒绝了那位公子的私奔请求,毅然决然地上了车。
做女人,可以有爱情,但不能被爱情困住,牵着鼻子走。
这是沈清沉教会她的。
若是那个她喜欢的男人非要站在她前进的路上,拉扯着她往路旁边走,她是万万不能应允的。她想要的夫婿,是站在她前路上等她的,或者陪着她攀登的,而非阻挠她的。
倘若与她钟意的男子一起,是要以她的前程为代价,那不要也罢!
男子千千万,难道她一个活人还能被他困死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