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五忽然闹的这一出让整个现场既正常,又充斥着些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屋内,房梁处。
一个约莫过了花甲之年的老人惨死于长绳悬挂之下。
门外。
齐小五被吓得哆哆嗦嗦直往身后人怀里拱。
拱到最后,就连李归也此等心静如水的人都忍不住出言制止,道:“齐五,你属狗的?”
“狄四惹你,你报复他就行,在这一个劲儿的恶心我干嘛?”
咬牙切齿说完这番话,李归也没去推人,而是将视线投向罪魁祸首,想要讨个说法。
“你以为他没恶心我?”
狄非顽也没好到哪去。
不同于李归也的平白受罪,他这种就属于标准的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深深呼出一口气后垂眸,盯着死抓住自己衣领不放的手时,狄非顽的语气里尽是无语,道。
“你再这样靠着李三,抓我衣裳,我可真要怀疑你对木子是不是真心的了?”
“……我对木子的真心天地可鉴,我们两个也一定会白头偕老!”
触发“木子”二字,就会间接触发齐消作为正常人的属性。
尤其是在听到被质疑对夫人的一片真心时,齐消更是跟遇见瘟神一般,想立马离另两人十万八千里。
嫌弃地拍拍后背,再拍拍掌心,齐小五踏过门槛,对着屋里就是张望个不停,“桑榆呢,她人在哪?”
“我要找她好好聊聊你骗她的事!”
刚想抬手给人指方向的狄非顽:……这是真没什么隔夜仇呀。
“你别乱说话!”
清楚这会儿是说多错多,在警告着谨言慎行后,狄非顽径直越过齐消,朝着里屋而去。
擦肩而过时,他还故意撞了瞎说话的人一下。
一时不察,被撞个趔趄的齐消:……
有病!
一看就是没人疼的可怜虫。
哼!
他有夫人喜欢,才不跟不幸福的人计较。
大度劝诫了自己一番,心情舒畅不少的齐消紧随其后也往屋里走。
在路过还悬在梁上,脚不沾地的死者时也仅是扫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变化。
而等进了里屋,瞧着正躺在床上休息的孟桑榆时,齐消也是自来熟地靠近。
边走,他还边嚷嚷着,“哎呀呀,怎么也不给我们桑榆姑娘肚子上盖点儿啥呢,这要是着凉了,闹肚子可如何是好呀!”
齐消一脸替人着想地催促狄非顽赶紧的。
可在见着床尾一角上的薄被即将被人散开时,齐小五又连忙阻止,道:“这的东西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你就敢给桑榆姑娘盖?”
“快快快!赶紧把你上衣脱了,给人盖上!”
因夏日炎热,只穿了一件薄衫的狄非顽:……
还有完没完了?
狄非顽本意是不想理会齐消的胡搅蛮缠,可在瞥见因使用多年而沾染了洗不掉的污渍的被子时终是出现了迟疑。
须臾,还想看人笑话的齐消瞬间瞪大双眼,诧异道:“不是……你、你真脱呀?!”
“不是你让我脱的?”
狄非顽用着对方之前说过的话回噎道。
他大大方方地将上衣褪去,又细心为孟桑榆盖好。
等做完一切确定床上之人还没醒过来的迹象,狄非顽回头提醒道:“你等下把脉的时候,注意安静一点。”
齐消:……
把什么脉?
他啥时候说要把脉了!
他分明是想着等会儿要聊的事情过于机密,怕隔墙有耳,才来看看孟桑榆是真听不见,还是装的好吗?
“这什么环境呀?还有我什么身价呀?你叫我在这给人看病!”
不想再搭理脱衣裳时把脑子也脱掉的呆子,再次确定孟桑榆当真是昏死过去,且一时半会儿压根醒不过来后,齐消甩着袖子,负气离开。
身后,狄非顽丝毫没有想追出去的欲望。
这间茅草屋处于林子深处,即便是正午时分,也会时不时袭来些许凉意。
怕孟桑榆真会着凉,纠结了会儿,狄非顽用外衫整个将人包裹后,还是将床尾那套薄被散开,替人盖上。
又掖了掖被角,确保不会让人受凉后,狄非顽这才起身,出了里屋。
堂屋里,叽叽喳喳个不停的齐小五已经逮着唯一的活人,告了好半天状!
而被逼着站位的李归也在看见狄非顽出来的一瞬间,呵斥道:“还有姑娘家在里边,你随便脱衣裳,像个什么样?”
“就是!就是!”
齐小五在一旁疯狂附和。
李归也:“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五不爱锻炼,你个武状元不穿衣裳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也不怕把人打击了。”
“就……嗯?!”
点头点到一半猛地卡住,意识到不对劲的齐消气到跺脚:“姓李的,你什么意思?!”
“你刚才扛着我的时候,没察觉出来我比年初时壮了不少吗!”
的确感受过重量的李归也:???
壮了?
不是胖了吗?
“行了,继续验尸吧。”
害怕再把人惹下去,真的会不受控,还想着正事要紧的狄非顽打断了齐小五非要证明自己是壮了的挽袖子举动。
扫了眼已经被放下,如今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死者,狄非顽踹了脚也想脱衣服自证的人,道:“还不赶快干活?”
“早都看完了!”
既没证明成功,还又挨了一脚的齐消忿忿道:“你这种有了桑榆,忘了兄弟的人,当真是吃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不对,你这种谎话连篇的人,桑榆还不一定要你呢!”
又成功劝慰了自己一回,齐消是真不打算同两个孤家寡人再做过多计较。
寻了个位置坐下,舒服地翘着二郎腿,齐小五使了个眼色后就听李归也道:“死者应是被人勒死后才挂于梁上。”
“我刚才看过了,除了上吊勒出来的痕迹外,另一条缠绕脖颈一整圈的印迹更深,看力度足以让人窒息而死。”
让开位置,让狄非顽上前亲自查验一番,李归也继续道:“只是现在有关死者的身份无从得知。”
“此人姓温,桑榆称她为温婆婆。”
昨晚的夜路不是白走的,狄非顽知道的要比另两人多一些,“这间茅草屋就是温婆婆常年居住的地方。”
“这么多年,给桑榆一直治病的应该也是这位老者。”
言罢,清楚已经无法再从死者身上得到任何多余的线索后,狄非顽将从屋里特意找来的一方长布为死者盖上。
也算是替孟桑榆,留给亡故之人最后的体面。
“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等做完一切,狄非顽再次抬头看向悠哉哉晃着腿的人,问出来的话也跟之前验第一具尸体时问得一样。
那不假思索的问话态度,像是笃定齐小五一定有什么还没交代。
闻言,齐消“哼”了一声,骂了句“你真当我是仵作!”后,不情不愿道:“等桑榆醒来后,你可以通知她不用过于伤心。”
“我刚看过,这温婆婆就算没遭此一劫,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她也是药人?”
狄非顽拧眉。
没办法,外面刚死了个药人,现在忽然听见另一位死者也活不久,狄非顽难免将两者关系下意识地联系在一起。
只是这合理的反问听得齐消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病者最忌讳的就是胡乱揣测医者!”
“我说这位老者活不久,人家就不能是寿终正寝,老死吗!”
狄非顽:……
大夫多解释两句是会死呀?
罢了。
就当是他的错。
“这么说基本就可以断定温婆婆是外面的男人杀的了。”
经过一早上的折腾,有些真相总算可以盖棺定论,不过话虽然是让狄非顽先说出来的,但结论还是要在场三人都认可才行。
只是李归也习惯了不说话,看向狄非顽时也只是点头以示认可。
齐消呢,话可就多了。
“大概率就是外面那个男人杀的。”
重复了遍已有的结论,齐小五还补充了句,“外面那个男人死于中毒,至于身上的那点皮外伤还不足以致命。”
“所以,小四爷,现在您可以放心去报案了!”
狄非顽:……
他什么时候不放心过了?
“再等等。”
当这两个明显把他看穿的人面说谎,狄非顽没来由地感到耳根一阵燥热。
轻咳两声转移着注意力后,就听他道:“此事牵扯到宫中几位,你我三人还需将前因后果都弄明白才可。”
当然弄清楚事情发展后,怎么糊弄过县衙里的人也是重中之重。
毕竟他们三人来了这店子湾,可都是顶着隐姓埋名的旗头干事的。
“今日凌晨我跟桑榆才到了茅草屋,当时要推门进来时我先察觉了不对劲儿后,便拉着桑榆想朝着空旷点儿的地方去。”
重新将昨晚发生的事情梳理了遍,狄非顽边讲述着昨晚到了这茅草屋的蹊跷之处,边说着他的猜想,“而逃出去的死者是在我们快退到院外后突然跳窗逃走的。”
“你说他最后的死因会不会是因为认出我了,知道逃不过才先行咬开毒药的?”
“很有可能。”
齐消听完,表示出了高度认可,“李三都在宫里见过外面的死者,想必死者认识你这城中赫赫有名的小四爷也是在情理之中。”
谁让狄小四这个假纨绔在城中是真出名呢。
“可他为何要逃呢?”
一旁静静听着的李归也听出了结论里的古怪,“你刚说你都快把桑榆姑娘哄走了,为何死者不再等等。”
或许再等等还有一线生机。
像是破窗而逃,就只剩死路一条才对呀。
“因为桑榆一定会进屋。”
狄非顽竟是给出了一个截然相反的答复。
“……就是说你没把人哄住呗。”
听懂言外之意后,齐消立马趁机奚落。
其实他还想大笑三声,可势子刚起,狄非顽已经将话题扯回正途,道:“通过昨晚的交谈,我能感觉到桑榆跟温婆婆的关系很好,所以死者应该是非逃不可。”
“只是还有一事我想不明白,既然死者有能力杀死温婆婆,为何之前不逃跑,非要挑在桑榆出现的时候再逃?”
一个不一定能逃脱出去的时机,为何非要被死者坚定选择呢?
“会不会是死者认为可以打的过桑榆姑娘?”
齐消试图按照死者的行为逻辑设想。
狄非顽则是轻飘飘道:“桑榆应该只能确保不把人打死。”
要不是畏惧孟桑榆每次都会下死手的拳头,一个大男人,又是如此憋屈的被当做药人,岂会不想方设法逃跑。
更何况,就不久之前孟桑榆熟门熟路,扑上去打人的动作来看,死者生前挨得打应该也不算少。
“可是一个女子力气在大,也打不过男子吧。”
齐消又顺了遍逻辑,还是觉得狄非顽所言有理,但也不是太过于有理,只是奇怪了半晌后,古怪的地方仍是让人摸不透。
直到静静听完两人分析的李归也一针见血道:“死者会不会是有些非要知道的事情,只能在桑榆姑娘身上确认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