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世道,有钱人少,但街溜子是真的多。
这不就有一个都逛到命案现场了。
“齐小大夫,你打算要逛到什么时候?”
止不尽的烦躁浸染在眉间,看着特意请来的人东逛逛,西瞧瞧,就是不务正业,狄非顽忍无可忍之下踢了颗小石子到人脚边,示意人别磨蹭。
“等等嘛!”
齐消可不管什么催促,他依旧是按着原有的节奏,不紧不慢走着。
眼看着只差几步就能到了尸体边上,下一刻他竟又忽然折返。
小步快跑到小路边上,齐小五挥起手,对着几丈开外的地方又是一阵呼喊。
“谢谢您呀!”
“您慢走不送!”
话落,竟真见一团巨大的灌木丛随之抖动。
像是回应人一般。
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而当灌木丛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至天际,齐消才心满意足收回了手,转身继续朝着死了人的地方走去时,面上也挂着好看的笑容。
然后高兴过头的齐小五就被早就瞧他不顺眼的狄小四踹了一脚。
“……我这衣裳可值十两银子呢。”
为了留下罪证,齐消刻意没去拍身上留有的鞋印子。
报完价后,他也难得的没去跟人计较。
而在走到尸体边站定时,明明没什么味道,齐小五还是满脸嫌弃地拿出帕子,遮掩住了口鼻。
等在确定地上躺着的人死的不能再死后,他笑道:“你俩是真不打算报案呀?”
难道遇到命案,第一时间上报给官府不是身为邑都城百姓的本职吗?
唉,看来他们两个还是没有他齐小五觉悟深呀。
齐消如此想着,果不其然在下一刻就听到没啥觉悟的狄非顽道:“等你验明死因后再报。”
言罢,却是没再给出理由。
闻言,齐消当然是不肯干的,“我又不是仵作!”
没事瞎验什么尸呀!
再说了,这么大的事,要是哪天不小心捅出去,官老爷一个不顺心,再给他乱按一个亵渎尸体的罪可咋办?
要真闹到那个时候,他齐消可就没夫人疼了。
“不行,这事我干不了!”
越想,齐消越觉得这趟来的不靠谱。
他转身就要走。
身后竟是没有一个人拦着。
“……你们不再求求我?”
佯装急着要走,还没人拦,这事光说出来就挺让人尴尬的。
这不还没走上两步,齐消就自己停了下来。
回头看了眼一左一右,跟两个守尸石像一般杵在那儿的两人,齐小五眨眨眼,那小模样看起来还是挺愿意给两位哥哥一个挽留他的机会的。
可惜——
“你们不留我算了!”
蹬鼻子上脸也要有个尺度呢,见自己面子给出去,没一个人想接,齐消是要甩袖离开。
也正是这时候,意识到真把人惹毛的狄非顽才开口道:“我娘那儿有套从祖上传下来的头面,我瞧过,挺适合木子的。”
这番挽留的话被狄非顽说得隐晦至极。
可还是让聪明的齐小五听懂了。
“哎呀,四哥哥你怎知弟弟我前些时日认识了个女仵作,还顺便学了点手艺呢。”
说完,也不用人招呼,齐消已经自觉走到了尸体旁边蹲下。
而在大致扫了眼死者如今的模样时,齐小大夫断言道:“此人男,死因应是中毒所致。”
狄非顽:……
死者那么大个大紫嘴唇在那挂着呢,他没瞎,看得见。
“说点有用的。”
狄非顽吩咐着人继续说。
他答应送出去的那副头面贵着呢,怎么说也得多利用几回,把人榨干了才划算。
“行吧。”
被人当狗一般使唤,齐消倒是没有多大怨言。
在想着自家夫人即将有好看的金银珠宝可以佩戴后,他更是干劲十足。
“你,去树上折根树枝过来!”
任劳任怨归任劳任怨,齐消使唤起狄非顽也是不带含糊的。
转头,他又对抱着个胳膊,无所事事的李归也命令道:“你也来,帮忙把死者的嘴捏开!”
狄非顽:……
李归也:……
看看,这就叫顺杆爬。
无奈麻烦是自己招惹来的,一真一假两个死人脸只能听命行事。
而当一切准备就绪,死者的下颌因为李某人嫌累,而被直接卸掉后,藏在一侧大牙后面的小玩意儿赫然出现在三人眼前。
“看来这还是个训练有素的。”
探着脑袋近距离观察后,齐消啧啧称奇的途中赶紧命人将还保留下来的部分证据挑出来。
可抬头一瞧狄非顽手里直愣愣的那根棍儿时,无语了,“我让你拿根树枝,你就只拿一根呀!”
“让开。”
狄非顽同样不耐烦,推开碍事的家伙,就听“咔嚓”一声,长长的树枝瞬间就被折成了两段。
等把东西挑出,仔细观察了下岁月遗留下的痕迹,狄非顽下定论道:“这东西应是有个几年了。”
“有就有呗。”
齐消无所谓地耸耸肩。
让人把藏有毒物的脏东西拿好,别碍眼后,齐小五又命令李归也道:“三哥,劳烦你把他的衣服扒了吧。”
李归也:“……”
冷冷看了眼只说话不干活的齐小五,李小三手起刀落间已然将死者身上穿着的衣裳从中线剖开。
随之一道掌疯袭来,藏于暗处的伤也悉数暴露在三人眼前。
齐消:……
这青一块紫一块的,怕是肋骨都要断几根吧。
这得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呀?
“四哥,以后桑榆把你打哭了,你可千万别报官,知道吗?”
“我听说现在管得可严了,伤了男人的妇人可都是要被处死的!”
也不知是从伤口里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齐消看人的眼神意味深长也就算了,说的话也是神神叨叨。
狄非顽闻言,却是听懂了,“这些伤是我打的。”
“这样呀。”
齐消点头呀点头,没有揭穿,而是扫了眼尸体上明显小于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印迹,恭喜道:“那弟弟先在此祝贺四哥哥——”
“竟无师自通,一夜之间习得缩骨神功了!”
狄非顽:……
“你那头面还想不想要?”
突然有些后悔送东西的承诺,狄小四借势威胁着诺言不作数。
听得齐小五又跟打了鸡血似的,埋头苦干。
他看看死人腰。
又看看死人脸。
最终在将视线落在死者腰腹一圈儿浮现的红痕时,神色不由自主正经了几分道:“此人应该是养在此处的药人!”
药人?
狄非顽拧眉,“桑榆之前有跟我提起过,帮她看病之人正是住在前面不远处的茅草屋里。”
而死者正是从茅草屋后方跑出来的。
“这么说来,此人没准儿就是用来给桑榆试药的。”
将信息汇总,齐消做出了个还算合理的总结。
中途他也没闲着,用枝条在死者身上来回戳了好半晌后,别说还真让他寻到了个重要线索。
“狄小四,你在把我俩找来之前,真的是一点事都没干呀!”
齐消忍不住抱怨。
而在被缓缓抬起的树枝前端,正挂着个来回摇摆的令牌。
狄非顽:……他这不是没来得及嘛!
“我害怕有毒,没敢轻举妄动。”
没去透露真实想法,狄非顽随口就编了个理由。
“那你可真命贵呀。”
齐消白眼一翻,撇嘴应着。
他又不傻,怎会听不出对方糊弄。
所以没去追究为何来不及,齐消将所有注意力重新放回搜出来的战利品上。
须臾,摸着光滑的下巴,齐小五眯着眼,道:“这玩意儿……是不是有些眼熟?”
眼熟?
听此,狄非顽瞬间警惕。
他凑近一瞧,竟也觉得此物给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在将记忆里与之有关的线索都梳理了遍后,就见狄非顽面色沉重道:“这应是——宫里那位的?”
“哪位?”
太久没混迹在皇宫之中,一时半会儿间齐消还真不清楚这哑谜打的是哪位?
“杨。”
狄非顽简单提醒了一个字,但也不愿多说。
“这不挺好的。”
齐消没狄非顽顾虑的那么多,拍了拍好哥哥的肩膀,他道:“刚好你到这店子湾不正是为了查清宫里那位干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嘛。”
“现在线索摆在你俩的面前,顺藤摸瓜下去,应该能查到不少事情。”
边说着,齐消边想起身。
怎料动作刚到一半,就被狄非顽一个用力按回了原地。
而被动作威胁也就算了,齐小五耳边还传来有狄小四凉飕飕的声音道:“不是我俩,是咱们五个。”
“我们四个要是出了事,你这个排在第五的也逃不了!”
齐消:……
嘿!他这个暴脾气!
“说吧,你是想让我帮你埋尸,还是做伪证!”
意识到自己已经上了贼船,还逃不掉后齐消也懒得反抗。
只是对于他的提议,狄非顽却是摇了摇头。
齐消:……
这都不行?!
烦死了!
“我最多帮你们配一副毒药,但你要是想让我进宫替你们下毒这事儿,你就别想了。”
深思熟虑后,齐消做出了最后的让步。
这回得来的可算不是狄非顽的出言否认了。
“哎呀,你当哑巴就当哑巴,打我干嘛!”
后脑勺忽然一痛,齐消一整个恼羞成怒。
他小声控诉着宫里那位是有多得宠,也哭诉起他肯配毒药也是冒着砍头的危险做的,偏偏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
就只得到了好兄弟李小三的一个大力脑瓜崩!
“他打你,也是为了你好。”
有关制止齐小五时不时冒出大逆不道念头的坏毛病,狄非顽十年如一日的站在李归也这头。
又威胁了句“你再敢闹,头面就没有了”后,狄非顽看向李归也,征求着意见道:“李三,这事儿你怎么看?”
“此人应该不是宫里那位的。”
跟整个人外露的形象一样,没有什么拐弯抹角,李归也开门见山道:“几年前我在宫里见过这人,他真正的主子应该是——”
“冷宫那位。”
“……”
此话一出,莫说是狄非顽安静了一瞬。
就连没个正形的齐消都难免沉默了许久。
片刻之后,在心里把冷宫那位骂的个狗血淋头后,齐小五嘲讽道:“那位还没死呢?”
李归也眉梢轻挑,“的确命还挺长。”
齐消:……
“行了,该办的事也都办完了,我这也出门好几天了,今个我就打道回府去。”
出远门散心的好心情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被击碎,齐消没什么表情地表达出想回去的意愿。
可惜跟刚才离开时无人挽留的尴尬不同。
这会儿齐小五抬起的第一只脚还没落地,眨眼的功夫,竟被人从后搂着脖子。
然后,附近空无一人的林子里就多了一根扭来扭去的人形扁担。
“李三,快放我下来!”
齐小五大吼大叫。
他不要面子的吗!
奈何李小三不理他也就罢了,狄小四还趁机挑起了“扁担”的另一头。
掂了掂明显比年初时重了不少的人,狄非顽还用着哄小孩儿的话术道:“乖,你刚不是嚷嚷着要去看缺了耳朵的狼王吗?等这忙完了,我就带你去!”
“狄四,你是脑子进水,有病吧!”
有被狄非顽忽然放软的语气狠狠恶心道,齐消忍着浑身骤起的鸡皮疙瘩叫嚣:“我就比你小上四个月,还是个纯爷们儿!”
“你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