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众人,似是都没料到郑伸会有如此大反应,一时之间,几张脸面面相觑,谁也没接话。
沈衡翳正想着能否忽略这一插曲,直接进行下一步分析,然而就在迟疑这几秒的时间内,围观了许久的榆思年先开了口∶
“嗯,对,如果是江自渡的话,那这起案件,是两名男性之间的性/虐/恋就没得跑啦。”
得到肯定回答的郑伸丝毫未感到喜悦,反而一张发白的脸顿时皱巴起来,一副又要反胃的模样。
若在平时,沈衡翳好歹得再去关心个几句,可这会他却听出了关键,暂且无暇顾及这边,急切朝榆思年追问道∶
“为什么是江自渡的话,就一定是同/性间的性虐恋?如果我没记错,这种行为,并不限制取向不是吗?”
榆思年打了个响指以示认可∶
“对,性/虐/恋不限制取向,所以重点,在于江自渡本人。
我刚刚整理资料的时候发现,sex俱乐部的VIP卡,还分为三类——
固定同/性、固定异性,以及随意属性。”
“所以,江自渡是前者?”
沈衡翳的猜测立马得到了对方的肯定,可下一秒,他又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但江自渡他…”
“但江自渡不是有女朋友吗?!”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有同样疑问的喊叫便将其盖过,代替沈衡翳说出不解。
郑伸这会儿的面色红润回了几分,瞪大眼睛喘着粗气问,还没等榆思年回应,他便自己愤愤接道∶
“他还想骗婚?!”
这可就涉及到道德问题了。
郑伸这人沈衡翳当然清楚,平日虽然跳脱,但遇到正事便最为正义,看不惯任何背德的事儿,但凡与这方面有关的,他闻着味就会直接过来,摸清状况后便是义愤填膺。
这在沈衡翳眼中,某种意义上也是好事,奈何现在,实在不是谈论受害者是否缺德的时候,只是直接略过郑伸的话也太过刻意,还容易寒了大小伙的心。
他短嘶一声,默默看向坐在郑伸旁边的邓文龙,眼神示意——
‘你徒弟,你管。’
邓文龙平日最爱带这个便宜徒弟到处闹腾,这会却也只是尴尬地摸了下自个的鼻头,勉强劝道∶
“崽儿啊,要不这事儿,咱们之后再说哈……”
郑伸顿时便想反驳∶
“可这也太……”
“都别墨迹了,这案子才推到哪步?是骗婚还是形婚你不继续查怎么知道答案。”
竟是陆青阳出声,一口将其打断。
见郑伸张嘴还想说什么,整整一副不死心的模样,他又带有嘲讽语气补充道∶
“怎么,最服从指挥的小郑同志觉得,自己个人此时进行的德行判断,比整体案件侦办更重要?
再说了,就江自渡和他女朋友那情况,怎么看也是想要形婚的可能性更大,他俩互利共赢而已,大惊小怪什么?
还是说某位正义的小同志当警察当腻了,想改行当判官?”
眼瞧着二人就要吵起来,沈衡翳赶紧出面打圆场,止住这场还未开始的纷争∶
“唉、行!打住!这个话题我们之后再继续!
榆思年!你刚还想说什么!继续!”
“嗯?轮到我发言了吗?”
榆思年停留在笔记本键盘上的手一顿,她方才一直忙着查东西,连那边的争执都没来得及瞧,现在被直接点名才抽出些注意。
见沈衡翳可劲朝她使眼色,又见郑伸与陆青阳还在大眼瞪大眼,像是准备相互斗个你死我活,她心领神会地咽了口口水,短暂“呃”了下,开口道∶
“…补充暂时没有,但我有个问题非常在意。”
沈衡翳顿时感激涕零∶
“讲!”
一瞬间,余下几道目光皆朝榆思年袭去,郑伸虽依旧有不服与委屈,却也还是短暂结束与陆青阳的眼神对决,双双转头竖起耳朵来听。
榆思年被盯得心里发毛,难得无比正色∶
“沈队,你还记得刚刚我和你说的,关于sex俱乐部的入v要求和等级划分吧?”
沈衡翳点头∶
“嗯,五年以上混圈经验、万元以上花销,以及千加的信誉积分……
等等,五年以上……”
他回忆到半路,猛地意识到了异常∶
“江自渡今年不是才二十六吗?!”
“对!就是这个问题!”
榆思年轻敲了下桌面∶
“江自渡父母都是普通职工,而五年前,他连大学都还没毕业。
第一,我查了下网上曾在sex混过的人,关于信誉积分,极为难得到,且一次得分,最高的也只有十分,至于一千以上,我们就算假设江自渡次次都是最高得分,那起码也得一百多次。
据我所知,sex进去一次,光是消费门槛就强制性要求四位数。
第二,他的VIP卡是最高级卡,在入v后,怎么说也要再过个几年才能升。
我们就算假设,江自渡是在五年前才开始体验sex的活动,最近才入的v,那也绝不可能那么快升到最高级会员!
所以,”
她有重重敲了两下桌板∶
“他只有可能在大学四年、甚至更早就在sex混了。”
邓文龙手上还在顺郑伸的后背,闻言也没忍住有所动静∶
“啧…入v前提得有五位数以上开销,普通家庭出身的大学生,哪可能有那么多钱?”
“唉、恭喜邓哥!你抓到我的重点了!”
榆思年立马肯定道,随即又低头对着笔记本再是一顿敲敲打打,边敲边道∶
“咱们不是还没排除是不是仇杀嘛,我就想着能不能往这方面查查。
我之前收集到过某些案例,就是有些缺德货,在约的时候除了骗色还骗财,会在床上耍手段把人弄晕,然后反手就把钱偷了逃之夭夭。”
沈衡翳皱眉∶
“江自渡有这前科?”
“啊,江自渡没有。”
沈衡翳闻声刚想松口气,结果又见榆思年大喘气后假笑补充∶
“但是江舟有。”
沈衡翳∶“……”
沈衡翳这还是头一次听说,一个公众人物,年纪轻轻,竟然就会与“黄毒盗”三者全都挂了遍勾。
无论是传言还是实锤,但凡与相关话题沾上,就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禁暗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转眼便见榆思年转来的笔记本屏幕,而后又是一次大受震撼——
左边的证件照他认得出,虽然青涩,但无疑是江自渡…或者说是江舟。
右边……
沈衡翳看着被排了整整五列四行、面部特征各有特色的男性照片,怔愣几秒才开口,连声音都不自觉颤了两下∶
“这是…受害人……?”
榆思年依然假笑∶
“嗯呐。”
这么多?!
沈衡翳内心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下意识便看向郑伸,果不其然在对方脸上看到满面菜色。
小郑同志腮帮子一鼓,像是又要犯呕,结果被旁边面色同样不佳的陆青阳,毫不留情便是一巴掌拍了回去。
……好清脆的一声响。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沈衡翳用力眨了下眼,回过神,继续朝榆思年问∶
“所以,江自渡的命案,也有可能是这其中一个受害人的打击报复?”
“可能是?啊…我再去查查吧……”
榆思年一脚、连自己带座椅一块踢出桌面范围,伸了个懒腰后捞过笔记本问∶
“还有啥要补充的不?没的话我就滚去查了,还有一堆东西没个底呢……”
“别急,你温主任还没分析呢。”
沈衡翳说时又朝温澜沉方向抬了抬下巴,后者会意,却没开口,只是默默给身旁坐着的小年轻递了个眼神∶
‘去吧。’
“啊…啊?”
钱博之一个激灵,面上神情分不出是惊是慌还是喜,但总归还是镇定地走到白板前,示意众人看现场照片∶
“我们目前判断,死者为机械性窒息,而凶器,便是死者颈部的情/趣项圈。”
他用手指在照片上比划了个圈,转而再在旁边,吸了张放大痕迹的照片∶
“根据现场照片来看,当时凶手应当是在向下压住死者背部的同时,死命将项圈上的锁链往后拽。
根据锁链长度,可能是用膝盖抵住了背部的东西。”
钱博之本想叫两个同事帮忙示范一下,又觉得似乎不大雅观,尤其在还有同事也许会因过度联想而不适的情况下,他更不好再麻烦人,便顺手用两支笔配合他的手指简单比划了一下∶
“通过这一动作达成窒息致死的结果,并不是没有可能,但需要足够大的力气,因而凶手,的确大概率是个健全的成年男性。
只是…”
他默默目移看了眼郑伸,又随即看向沈衡翳,在获得后者同意的目光后,才继而开口∶
“根据初步查验,死者体内的伤,不止有一个时间段内造成的,但按新鲜程度看,是在一天内。
并且,我们在穴/口还发现了疑似红霉素软膏与体/液的混合成分。
也就是说,死者遇害当天,可能经历过不同时间段内的两次或多次激烈性/行为,造成肛/门黏膜充血以及裂伤。
……大概,就是这样。”
钱博之如释重负地坐回座位,沈衡翳不住再度蹙眉,默念了声“两次或多次”。
这么一来,他们还无法排除是否有多人作案的可能。
而如果不是多人作案,死者的几次性/行为都是与同一人进行,那……
他抬头∶
“温主任,可以根据死者的伤势判断大概时间吗?”
见温澜沉点头,沈衡翳松口气。
既然可以,那就可以根据伤势造成的时间,判断出凶手出现与作案的大概时间段。
那样一来,无论凶手是否为同一人,起码最首先进行的那个,能够被更好地发现。
他简单总结道∶
“好,那照目前的任务来分配,榆思年带人去查,与死者前科相关的几名受害人中,是否有本起案件嫌疑人;
温主任那边,在我们联系到死者家属、获得家属同意后,进行进一步尸检;
案发地有林郁青,如果有异常以及嫌疑对象出现,我这边会收到消息,到时候统一通知。
我整理整理证据,去向上级申请成立命案专案组。
还有什么问题?”
听几队人三三两两回应“没有”后,沈衡翳干脆地点了下头∶
“好,那就散会!”
一声令下,沈衡翳便迫不及待转头想去找晏景医,可还没把人叫住,又见方才都快互掐起来的陆青阳和郑伸,这会儿又像亲哥俩似的堆在一块儿。
…确切点说,是陆青阳的一边手臂,强行把人架住,硬是造成了堆在一块的假象。
说起来,陆青阳自从认了晏景医当老师后,这性格就跟大转弯似的,先前和别的同事别说搭肩了,就连说闲话,都恨不得只压缩到四个字。
现在可好,话多了,见人也会打招呼,心情好了还会开几句并不好笑的玩笑话,融入同事的程度简直肉眼可见。
不愧是晏顾问!
沈衡翳无比理所应当地,将这一转变的功劳安在了晏景医头上,自个心情也不自觉大好,面上都明媚不少,然而还没来得及去找人,陆青阳带着嗤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令他刚浮起的笑容一僵——
“喂,你刚反应怎么那么大?就性/窒息的案例,我上大学那会就有老师讲过了,你也是省院校毕业的吧?不可能没见过吧?
还是说…你恐/同?”
郑伸话语模糊,有些别扭道∶
“倒也不是…性窒息的案例我当然见过!但…但…两个男的……
我不是恐/同也不是不尊重!不管是男性和女性…还是女性和女性,我都还能接受,但…俩男的……我生理和心理上真的接受不了……你明白我意思吧?”
陆青阳似乎还窃笑着回应了几句,但沈衡翳已经没再听了,只是莫名急切地迅速看向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