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流颠簸之后，飞行器进入了央区领空，押解着塞斯利安博士的飞行器将径直飞向央区警署看守区，而CBI医疗组所在的飞行器则是先载着伤患回到央区机关医院。
经历这一阵气流颠簸、包括之后佘岩推着刘一百的病床进入“案件重要证人看护病室”一路的折腾，刘一百都丝毫没有要苏醒的迹象，他那张干净清爽的脸在陷入无力的沉睡后透露出些许无辜，憔悴的脸色和泛青的胡茬让坐在病床边的佘岩皱着眉、移不开眼神。
他瘦了……
在智能医疗窗口把所有的入院相关手续全部办完，佘岩又打了好几个通讯去申请新的假期，等他再次回到刘一百的病房时，天都快黑了。
证人看护病室在单独的一层，病室门口还有警卫机器人守着，在核验了佘岩的身份之后，两名警卫机器人之间连起的电子警戒线才撤除。夜班医生也已经来过了，简单看过刘一百的情况之后就离开了，于是现在病房内，就只剩佘岩和刘一百两个人。
透明蓝的氧气面罩内侧被刘一百均匀的吐息有节奏地一遍遍弥漫出雾气，佘岩盯着那处雾白，莫名觉得踏实又安心。
旁边这个人，确确实实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躺着，带气儿的，有温度的。
不止岩蟒，蛇属亚人基本上都算是家庭观念相对来说更为淡薄的人，他们成年后就很少和原生家庭联系，包括佘岩自己，其实也很难对自己的那些小蛇卵产生什么特别深厚的情感。
而刘一百更不用说，作为军方的项目，从诞生起就没有亲人，他的感情概念中甚至不包括亲情这一项。
所以无论是对于佘岩，还是曾经的程一，他们之间的那段感情都是珍贵唯一的，他们就是彼此情感的唯一支点。
佘岩伸出手，摩挲着刘一百从被子侧面露出的手，小心避开了留置针的位置：“失而复得那么多次，再有骨气的人都会觉得能重新拥有就很好了，所以你哪怕是个傻子也行，醒过来我也不会嫌弃你……”
除了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空气消毒器的呜呜声，整间病室内的寂静让佘岩的叹息声都清晰可闻。
陪护床不算小，但是离病床有点远，佘岩还不想撒开刘一百的手，所以他坐在椅子上，趴在刘一百的身边，歪着头用冰冷的指尖描着刘一百的指骨。
滴……滴……
没有其他人，就连唯一的倾听者都在保护性沉睡中，佘岩更是放心，或者说，自打程一死后，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心过。
这间被警方看护着的病室，是个军方无法介入、私研所无法攻击，任谁都无法闯进来把他的刘一百再次抢走的地方。
佘岩吐了吐信子，先描着刘一百的无名指，“我和程一相爱的时候，求婚仪式实在是很草率，他不经逗，七夕节，在央区商业街的那家餐厅，就是我后来约你的那家……我骗他说，只要他单膝跪地说爱我，这顿饭我请他，还附赠他一个美妙夜晚，他就信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求婚仪式的标配，高级餐厅，live古典乐，还有单膝跪地的承诺……我刚说完，他都没有多想，直接就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佘岩轻笑了一声，被回忆里傻乎乎的程一再次逗乐，“最后他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红透了脸，我憋着笑，看着他一边手忙脚乱地跟别人解释不是求婚不是求婚，一边又朝我飞眼神过来，偷看我的脸色。”
滴……滴……
“我没答应他，也没假装生气，你猜我怎么跟他说的？”
刘一百当然不会回答，佘岩也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说，我要是答应你了，这顿饭还让我请吗？”
然后，程一急着说不用不用当然是他来买单，结果这家高级餐厅贵得出奇，程一的工资很是可怜，最后还是佘岩付的钱。
“他后来说，他欠我一顿饭，他会请回来的，但后来就…就没有这个机会了。程一之后，还有好几个他来了探空组，但我看见他们就伤心，干脆休了假，再之后等我生了孩子，休息了很久之后回来，我本来以为我放下了，可我没有……所以我就很霸道地把这笔账算在你身上了，我跟我自己说，佘岩，这是最后一个，这是你给程一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这个人有机会请回你这顿饭，你就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吧。”
所以你能不能醒过来，安然无恙地，一如往常地，挠着后脑勺红着脸，问我那顿饭还算不算数，向我讨要一点情人之间的好处。
佘岩把脸埋在了刘一百的臂弯中，趴在他身边，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滴……滴……
……
这一等，就是十几天。
一开始佘岩还算是耐心，他甚至还有余裕去帮希顿那边处理事务。
他也是在回到央区的第二天才知道，刘一百在彻底陷入保护性沉睡前，曾一声不吭地在西格玛区私研所浮岛干了多大的事。
“等会希顿，你刚刚说什么？控制舆论？有这个必要吗？私研所的事本来就应该在调查全部结束前对居民保密。”
“是这样的没错，但是……算了，我长话短说。”
佘岩特意在刘一百病房外接了希顿的通讯，他一边听着希顿的话，一边按捺着在胸口愈发横冲直撞的郁气。
“……上传并且公开私研所项目与证据的程序？”这应该就是之前在飞行器上，那位CBI组员提到的那个技术组无法干涉阻止的正在上传的程序吧，“你是说，这个程序最后是刘一百确认上传的？”
“……是。”
佘岩简直想冲回病房，掰开刘一百的脑袋看看他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东西。
“他是不是有毛病啊。”
“他……他说，”通讯那头的希顿似乎极度纠结，最后还是简单措辞润色了一下刘一百的原话，毕竟希顿并不希望佘岩背负上不必要的负担，“他想让病毒属亚人公之于世，想用个见光的身份爱你。”
啧。
很好，还是别掰开他脑子了，这么做大概率会从刘一百那里得到非常莫名的答案，比如：我吗？组长，我脑子里装的都是你。
“他不会觉得我会很感动很震撼吧。”
“他的记忆出了点问题，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总之作为病毒属亚人还有出芽生殖的上司，你肯定得做出回应，你先看看高层怎么跟你说。”
“……怎么还有出芽生殖的事？”
“嗯，因为出芽生殖也是军方的项目来着，”通讯另一头的希顿苦笑了一声，“我本来是去找刘一百的，这件事是我欠你，结果最后吃瓜吃到我自己家了。”
佘岩最后挂断通讯，才有些懊恼自己没有在刚刚的通讯中安慰希顿两句，他这位下属是个细腻到有些磨叽的珊瑚虫，这件事恐怕对他的触动还是很大的。
希望怀音能好好开解开解他吧，这种事，说实话很难感同身受，但语言安抚聊胜于无。
这些项目证据的上传也就是刚刚的事，舆论风向还没有形成，与其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在的感觉倒更像是巨石沉塘，“咚”一声巨响之后吓得小鱼四散奔逃，打开搜索趋势，全是“震惊！”、“末日”等等字眼。
真麻烦，这么多事跟屋里这位睡美人有着直接关系，他倒纯爱战士一睡了之了，佘岩皱紧了好看的眉，难掩烦躁地接了刚打来的军方高层的通讯。
”……好的，司令，我明白了。“
为了应对这件事，相关人员足足忙活了三整天。
热搜是撤不掉的，但军方目前只派出探空组埃尔法首组的组长佘岩大校回应了“沃列塔引力紊乱”的谣言。
虽然也就是些：“消息属实，但是引力紊乱是个常态化危机，目前一切都仍在可控范围之内，请广大居民放心”之类的安抚性说辞，但好在提前应对，回应及时，言辞诚恳，所以这个消息并没有一如塞斯利安设想中，和权贵打造基因“诺亚方舟”的新闻一起，发酵并激化居民对于基因阶级分化的民愤与暴乱。
没有居民的声讨，也没有急迫离开的沃列塔坍缩末日，载着那些权贵前往珊瑚炼狱的“乐土计划”暂时没了后续。
虎头蛇尾？不可能。
警方知道，“乐土计划”背后的推动者还有数人，尤其是那位印山洁女士，私研所真正的话事人。怀江也拿她没办法，他已经出面接触了她好几日，每次都是铁青着脸回来。
至于在看守区和塞斯利安接触了三天的怀音，每天也是唉声叹气。
整个私研所，铁板一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们唯一的倚仗就在于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空白的基因研究法领域。
想要执法却无法可依，讲直白点就是：凭什么抓人？有哪条法律规定我违法了？
至于舆论……
-1# 要死了，蓝星被搞崩了一次，现在军方还研究引力学是吧
-2# 凭什么有钱人就能活啊！有没有人管管边陲区啊！
-回复：楼上的，央区也是有穷人的（笑哭）
-3# 所以，这个重启公司在人身上搞基因实验，卖给军方当耗材，军方内部也搞基因实验项目……这个世界怎么了，拿人当什么啊
-回复：耗材不算人吧，你心疼螺丝钉啊，那我来给这位圣母唱唱礼赞
-回复：？6，你别太离谱，一边怕沃列□□，一边又骂军方研究引力，一边还帮军方开脱
-回复：军方搞基因项目不是为了稳定引力嘛？不让那种东西去难道让我们正常人去啊……
三天后，在佘岩澄清了谣言，安抚了居民情绪之后，整个舆论的风向在沃列塔政府的有意引导下，集中在了“基因立法”上。
-244# 耗材这个词就很过分好吧，怀慎讲师都提了“基因弱势群体”这个概念了，以前的实验犬都纪念，现在实验人为什么不感激人家的牺牲啊
-回复：点了，这就是牺牲，我赞同“基因弱势群体”上英名碑。
-245# srds，怀慎讲师的妈妈是朱叶法官，她的导师不就是臭名昭著的印山洁……
-回复：啊……是ysj那个女人……
-246#：不懂就问，为什么印山洁要打缩写，她怎么了
-回复：……楼上肯定是小朋友吧，把手机还给你妈，别玩了，都十二点多了。
-247#：科普一下，ysj，著名立法激进派，在她之前还有基因法专业授课资质的时候，在课上讲过一些往事，向学生输出比较极端的价值观，她的事在我校秘密论坛里被当作祖传瓜，届届相传
（叠甲厚码：本人是法学院学生+怀慎讲师激推，所以还是比较了解这些事的）
沃列塔军方的高层有不少都是当年自杀式探索任务的幸存者，他们觉得用人命去填引力洞还是太残忍了，加上二十多年前央区基因医院的家属伤医事件，军方那个时候就想要重启这个“出芽生殖”项目，对，就是这次爆料的戴森球骨架建设耗材，但是被ysj阻止了。
-回复：？那ysj是好人啊
-回复：你代入出芽生殖的话，军方是大反派，ysj是好人，但你要代入军方的普通士兵呢？而且ysj阻止的原因并不是站在人道主义角度的。
-那是什么原因
-248# 欲知后续，请回复：怀慎老师我是你的狗
-？我都不认识什么怀慎
-那我给你安利一下，爆照（座机画质）
-！怀慎老师我是你的狗
-怀慎老师我是你的狗
-……？刚来，发生什么了，但是怀慎老师我也是你的狗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怀慎自己就是犬属亚人，所以……我是怀慎老师的雕。
-？楼上的你必定会被和谐。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