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视学,除了国子监要修缮打理,还有一系列京官需参与该过程。
其中观礼之人包括:圣贤后裔,讲官,监内师生,在京文武百官三品以上者。
鸿胪寺官员提前给参加视学的人员,按照官阶高低来排列位次。要设御案御座于彝伦堂,设放置经书的讲案。
太常寺在各神位前摆放祭品、酒樽等。乐队和声署设中和韶乐、丹陛大乐、丹陛清乐。
内务府铺设进讲官及侍班之王公大臣坐毡。
国子监祭酒则将呈现给皇帝预览的四书五经相关讲章放在几案上。再将四书副本放于右边几案,五经副本放置于左边几案。
……
沈昀一干人等在监内忙的团团转,这日终于缓下脚步之时,又有太常寺着人来报:太牢【注1】等祭祀用品已准备妥当。
遂在嘉和十九年八月上丁日(4号),国子监迎来盛大的视学典礼。
视学当日,文武百官免朝。
寅时,陪同祭祀的在京文武官员,陆续到达成贤街,侯立在街右。
李义甫等监内官员学生,候立在街左。
即至卯时,遥遥可见视学的法驾卤簿【注2】缓缓到了。
果如苏云起所言,嘉和十九年秋,等来国子监的不是太子,更不是二皇子,却是嘉和帝亲临了。
皇帝亲自祭孔视学,不仅是为了表明注重教育,更是为了宣扬自身的尊儒重道,以儒家思想培育王朝的中坚力量用以治国,进而达到王朝长治久安的目的。
“朝廷建立学校,选用生员,免其丁粮,厚以癝膳,…全要养成贤才,以供朝廷之用。”【注3】
于是文武官员着礼服,监生着公服,跪迎。
叩拜完毕,监生从国子监东西侧小门进入,随后排列队形于彝伦堂下东侧站立等候。
官员则随同在圣驾后。
第一仪程:释奠孔庙
文庙大成殿内供奉孔子及十二哲神位。殿内正中的孔子像身着司寇服,上书“至圣先师孔子之位”。
东西两庑配位为“四圣”神位:东殿复圣颜子、述圣子思子,俱面朝西;西殿是宗圣曾子、亚圣孟子,俱面朝东。
还有从位在配位两侧,东侧为先贤闵子损、冉子雍等五人。西侧为先贤冉子耕、宰子予等五人。
皇帝御驾进入棂星门时,随行的仪仗队手执礼仪乐器站在门外等候。
皇帝从御驾下来,步行至大成门外入御幄后,文武百官各自就位。
皇帝更衣盥洗后,导引官引领皇帝从大成门中道步入大成殿,走至拜位。
典仪道:“请执事官各司其职!”
执事官先在爵中斟酒,等候引导,随后在神位前拜祭。
赞官奏请:“各就各位!”
百官开始来到各自的拜位前。
四配、十哲、两庑的分献官按顺序依次在神位前拜祭,在位前酹酒【注4】,之后又回位站立。
赞官奏请:“皇帝鞠躬,拜,起,再拜,起,起身!”
通赞官奏请:“百官行同样的礼仪!”
赞官奏请:“插上圭板!”
皇帝插圭,执事官跪着进献酒杯,皇帝接受酒杯。
献祭完毕后,又给执事官,并在身前祭奠。
赞官奏请:“拿出圭!”
皇帝拿出圭板,四配十哲、两芜分献官依次在神位前酹酒,并依次回到原位。
赞官奏请:“皇帝鞠躬,拜,起,起身!”
通赞奏请:“百官行相同的礼仪!”
乐毕,皇帝鞠躬、拜兴、拜兴,平身。
文武百官行同礼。
太常寺卿跪进帛,开始奏丹陛大乐,皇帝站立受帛,献毕后授给太常寺卿,太常寺卿奠于神位前,奏乐停止。
典仪喊:“送神”,复奏乐。
奏乐完毕后,皇帝再次鞠躬、拜兴、拜兴,平身。
百官行礼同。
礼毕,太常寺官员导引皇帝由大成门中道出。
导引官引导皇帝从正中央的道路出来,分献官依次随后出来。
皇帝进入御用帷幄,更换衮服【注5】。
礼官奏请皇帝去彝伦堂。
第二仪程:幸彝伦堂
礼部官员和鸿胪寺官员在前面引导,皇帝乘轿子,由棂星门出孔庙,从太学门进入国子监,监生分列站于彝伦堂下东厢,祭酒等学官依次站在监生前边。文武百官侍立于彝伦堂的西厢。
皇帝到后,学官、诸生皆跪下,等皇帝经过后才起身。
皇帝的御驾至彝伦堂时升御座,中和韶乐响起,演奏的为盛平之章,音乐停止后,鸣赞官宣布人员到齐。
此时,丹陛大乐响起,鸿胪寺堂官二人,分别引导两位进讲官,从东西两侧慢慢登上台阶。
接着三品以上官员也进入堂中。
乐止,帝赐座于讲官,祭酒司业分东西案叩首后坐下。
讲经之前,皇帝赐武官文官三品以上坐,赐座的官员叩头后依次就坐。
随后,礼部官宣布讲学开始。
豫王则登台进讲《周易经》。
在安排此次幸学事宜,当沈昀得知讲学之人还有豫王时,面上自是唯李祭酒之命是从,内心压住了惊诧,纳罕此人会讲些什么?
沈昀凑耳听去,豫王先是自“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讲起,而后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到了军政上—他论述了自嘉和元年至今所有的对外作战情况,而后笼统点了几场大战。语言间的着力点皆在嘉和帝的英明神武的决策上。
只是些歌功颂德之语。
倒是他举手投足间侃侃而谈的模样,让他想起在莲花峰拜师求学的日子。师父也似这般教授自己和师兄弟们。
待沈昀渐渐回神,豫王已讲近尾声。
他默默留意到这些学子的神情,一个个都从昏睡沉沉目无神色到目光炯炯,一副与有荣焉的热切仿佛下一刻就在战场和敌国大军火拼。
他心想豫王此这般言论,只怕最高兴的还是皇上吧。
果不其然,豫王讲毕,嘉和帝龙心大悦,当即场表示予以厚赏。
接着祭酒李义甫进讲的是《礼记·大学》篇。
只听他古井无波般的声音传来:“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按惯例,视学礼成后,礼部需要拟定御论一篇,并颁发给在京各衙门、官学,以及各省学政,由学政转至地方各学师生,以供州郡生员诵读。
李义甫的这些论调,沈昀尚在青莲书院时就已读过不少。
作为人君,即使憎恶恶人却仍然对其进行教化;作为人臣,宣扬善道而避开恶;作为人子,在父母生时好好照顾,死时好好安葬,这些都可称之为仁。而兄弟间友爱,夫妻间的和谐,朋友之间的诚信,也应包含其中。
李义甫讲完,嘉和帝颇有感触的评论道:“此虽言文王之止于至善,而实训万古五伦之要道也。”
又与在座师生说:“治理天下以达太平之法,悉在五经尔,诸子宜尽力而为,以助治化。”
皇上讲毕,跪地聆听的众人方站起。
嘉和帝自登基以来,对外征战常年不断,此时言说治理大缙以得长久治安之法悉在五经,而且如今又特特亲临国子监秋祭,种种行为皆表明,嘉和帝的治国方略自此由武功转至文治。
接着鸣赞官宣布皇帝有御制要宣读。众人再跪听。
宣制官宣读完毕,众人行三跪九叩礼。
待皇上给进讲官、王、公、衍圣公等人赐茶时,沈昀及其他师生都到成贤街等候恭送皇帝。
沈昀正在门外等的百无聊赖之际,听到太学门内的动作声,接着导引乐中和韶乐响起,演奏道平之章,皇上的御驾终于出来了。
直至将皇上的御驾送至成贤街,一名內侍在皇上的示意下,又回头走来,在一众官员中领走了豫王。
沈昀微微踮了踮朝靴里酸麻的脚后跟,嘉和帝不知与他说什么,看到豫王那恭顺的模样,撇撇嘴,此人想必也就皇上尚可辖治得了了!
待彤城澈归位,嘉和帝方在乐声--《盛平之章》中起驾还宫。
至此,嘉和天子彤城旭幸监大典,正式结束。
苏云起拿手肘戳了戳沈昀,“哎,话说方才王爷讲的还蛮不错。”
沈昀望着远去的行人, “嗯”了声。
苏云起又道:“说实话,他这番言论还当真不好讲。”
沈昀未做深究,道:“如此场合,也就是一些称功颂德的场面话,也不大会出问题吧?”
苏云起道:“也不知为何李祭酒非找他讲,范司业大可前去啊。”
沈昀:“你听漏了吧,分明是皇上点名要他讲的。”
苏云起未再言语。
豫王身为武将,本身安置于国子监就已奇妙百出了,让他像李祭酒一样高谈阔论文治之道吗?
那皇上会如何去想他?可若他谈论起武治,朝中诸将还有完好无虞可被提及之人么?
其中种种不便与外人论说,恐怕只有他苏云起还能领会一二了。
沈昀瞄了他一眼,“你还挺关心他么。”
苏云起跟沈昀一道往回走,“我不是与你说过,打小我哥就时常在家里提到他……”
忙了大半日,沈昀早已饥肠辘辘,打断道:“走吧,先去膳房看看。”
嘉和皇帝视学翌日,祭酒李义甫率学官、监生恭进表文谢恩。
嘉和帝对监内参与者进行恩赏。包括绸缎、冠服、砚墨、金银等。
此外,凡是陪同祭祀观礼的官员,加恩,记功一次,可作为下回考绩升迁的重要依凭。
至此,视学大典算是告一段落,国子监上下人人力倦,各各神疲。其中种种礼仪细节,亦不消多记。【注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