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质问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外面已经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大概是被他俩滚到地上然后又撞倒一摞书的动静吸引过来的。安暮空赶紧起身，将被洛疑星咬出一道深深血痕的手背到身后，用另一只手把洛疑星拉起来。两人刚刚站稳，办公室门就被打开了。
“池老师……？没事吧？”门外的人并非池向文，而是一名陌生女性。她有些讶异地看着办公室里的两名“学生”和旁边乱糟糟堆在地上的书籍：“你们在做什么？池老师呢？”
没等安暮空想好借口，洛疑星抢先开口：“我们是来给池老师交作业的，不小心把书碰倒了。”
说着还露出一个很无辜的笑容，顺便晃了晃手里的一沓纸张。安暮空定睛一看，发现这似乎是洛疑星刚才在办公桌上翻看的文件之一，封面上有“课程论文”几个字。大概是不知道哪个学生放在这儿的，倒是方便他们找借口。
“喔，那你们赶紧收拾一下，池老师估计很快就回来。”女性显然没怀疑什么，嘱咐他们几句就关上门离开了。
只可惜洛疑星也没时间再待在办公室里调查，万一池向文回来，或者和刚才那位女性聊上几句，那就完蛋了。他麻溜蹲下收拾书本，本想招呼安暮空帮忙，一抬头就看到安暮空正皱着眉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掌，顿时又有些心虚地闭上嘴，之前的那点怒气也飞走了。
“需要去医院包扎吗？”离开学院大楼的路上，洛疑星问。
眼下他们当然也处于隐身状态，不过彼此都能看见对方。
安暮空正用卫生纸擦拭手掌，免得血液滴到走廊里，变成青陆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灵异传说：“当然。去校医院吧。”
虽然这件事责任在洛疑星，但他在抱歉之余还是忍不住嘀咕：“你们都没什么治愈伤口的法术吗？”
“有倒是有，但是都是战斗时应急用的，真正要处理还是得去医院。”安暮空说，“要是有快速治愈伤口的法术，那还修行什么，改行当外科医生好了。”
他又打量了一下手上的伤口，揶揄道：“如果你原形是狗，我可能还得打个狂犬疫苗。”
“……”
安暮空察觉到他表情不对：“喂，你不会真是狗变的吧？”
“……”洛疑星心虚地移开目光。虽然他不是狗，是小熊猫，可是小熊猫有个俗名叫“金狗”来着，“我觉得我得打电话问问……”
安暮空：“？”
趁着安暮空在校医院排队挂号，洛疑星赶紧给自家师父打电话，可惜“被小熊猫妖咬了需不需要打狂犬疫苗”这件事显然超出了老和尚的知识范围，慧烛和尚也只能无奈地让他再问问其他人。他又打给叶井梧，得知如果被小熊猫咬了，保险起见肯定需要打疫苗，但是叶井梧也不知道他是小熊猫妖而非普通小熊猫。最后又打给段庭霜，终于从无语的段庭霜那里得到确定的信息：妖类和普通动物是不一样的，就算洛疑星变成原形去咬安暮空一口也不会传染病毒，更何况他还是用人形咬的。
洛疑星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安暮空一起上楼去找医生。安暮空包扎伤口的时候他就站在走廊里四处观察——他还没进过医院呢！不过这里的消毒水气味真的很难闻……
等到走廊上的标语和规章制度快被他读完时，他终于再次看到了安暮空的身影，以及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只手。洛疑星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在安暮空兴师问罪之前抢先开口：“我请你吃饭吧！”
*
请吃饭的地点是青陆大学附近的一条小吃街。现在不是饭点，但街上依旧人满为患，时不时还有骑着小电驴的外卖小哥艰难地穿过拥挤的人群。
洛疑星拎着好几个包装袋，烧豆腐、炸洋芋、烤鸡腿……当然喽，伤员空不出手来拿这些，于是洛疑星只好跟个尽职尽责的仆人一样跟在安暮空旁边拿着这些吃的——虽然他自己也时不时吃一点就是了。事实上，由于安暮空目前只能空出一只手，吃东西很不方便，因此至少一半小吃都进了洛疑星的肚子。
也正是在逛小吃街的过程中，洛疑星逐渐回过味来：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确，他咬伤了安暮空，但追根溯源，难道不是安暮空先袭击他吗？他这可是正当防卫！干吗这么低声下气的？
于是在安暮空朝他伸手、示意他把烤鸡腿放上去的时候，洛疑星往鸡腿肉最多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无视安暮空谴责的目光，含糊道：“我刚才想了想，是你先攻击我的，所以你被咬伤是罪有应得。”
“我又不知道那个黑衣人是你。”安暮空露出无奈的表情。
没办法，从认识洛疑星的那天起，在他印象里，洛疑星的衣着基本上都是一个风格：各式各样画着卡通图案的短袖再加上及膝短裤，从来没变过，现在突然换成一身黑色长袖长裤外加戴着鸭舌帽，鬼才认得出来。
“我这是为了不惹人注目，保证跟踪的效果。”洛疑星辩解。
“哦对，我还没问你，你干吗跟踪池向文？”安暮空这才想起正事。
“我一直在追查的盗猎组织似乎就是他们家在搞鬼。”洛疑星又咬了口鸡腿，上面的酱料在他脸上蹭出一道痕迹，“而且他们家似乎还和神秘学力量有牵扯，我准备从池向文身上找到线索来着。”
好一会儿没听到安暮空吭声，洛疑星纳闷转头，就对上一张正目瞪口呆盯着他的脸。
“……”安暮空深吸口气，想说什么，看到旁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又闭上嘴，只是道：“我们找个安静地方说吧。”
*
“……所以，你一直在找的那个拘役生魂、制造事故的修士，和我要找的，其实是同一个人？”洛疑星的表情有些呆滞，被这个消息震得不轻。之前他确实知道安暮空在追查着什么，但并不清楚细节。
“不一定只有一个人，也可能是一群。”安暮空纠正，他在最开始的震惊后已经逐渐平静下来，“我们的目标大概率是一致的，听你说那位试图举报池家的警察也被谋害，我就更能确信这一点了。这些修士应该和池家关系紧密，所以只要是危害到池家的，范铮也好，云疏也好，都会因某种神秘学手段死亡。”
他们现在正在一个公园绿化带里的座椅上，周遭很安静。洛疑星盯着眼前的一丛灌木发愣：十五年前因意外车祸而死的范铮，前不久暴病而亡的云疏，遍布整个滇州的盗猎网络，万生基地里数不清的生魂……现在全部串联到了一起。这些年来，池家及其背后的神秘学力量，就是这么如同阴影一般盘踞在滇池吗？
安暮空也同样陷入了思考。他之前只知道池家是学术世家，且和神秘学势力有勾连，但按照洛疑星所说，池家还经营着以万生基地为代表的野生动物产业，再联想到池仁平、池向文都是生命科学方向的学者……这里面的水似乎很深啊。
“既然目标一致，接下来就一起调查吧！”洛疑星的声音响起。安暮空转头，看到友人坚定、郑重又带着点期待的表情，于是他刚才还有些沉重的心情莫名也松了一点，点点头：
“好啊，合作愉快。”
“好耶——！”洛疑星小小欢呼了一声，有安暮空加入，接下来的调查应该会更顺利，人多力量大嘛，“我给段庭霜打个电话说一声，然后我们把搜集到的资料放在一起对照一下，说不定能有什么崭新发现呢！”
*
傍晚，渡航寺。
洛疑星回僧舍的脚步格外轻快，上台阶时都是一蹦一跳的。今天从安暮空那里了解到很多与池家有关的新信息，可谓是调查的一大进展，心情愉悦也是正常的吧？
“疑星啊。”一道声音喊住他，是一位经常关照他的义工大婶，“住持法师今天过来找你，让你回来之后去见他。”
“咦？”洛疑星呆了呆，停下脚步，“住持没说是什么事吗？”
大婶摇头。
洛疑星并不熟悉渡航寺的住持法师，只有最开始住进渡航寺的那天，他和住持有过交流，之后就再没有来往。眼下走在寻找住持法师的路上，他心里难免七上八下的：难道他最近到处乱跑、没怎么做义工的事让住持不乐意了？准备把他踢出去？毕竟他之所以能住在渡航寺，一是因为师父的人情，二是他答应住持要做义工“还债”。但是他最近又是去横波山又是去殊石，还要抽时间打零工，义工的工作都被丢到九霄云外了……
他在放生池边找到了住持，其人正专注地盯着池中游来游去的金鱼，等他走到身边时便转身看他，胖胖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看上去并不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问候几句后，住持便直奔主题：“疑星啊，听说你经济上比较困难？”
“？”洛疑星摸不清住持喉咙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老实点头，“对。”
“是这样的，有一位香客今天联系我，说他家最近出了些事故，之前又得罪过人，所以希望能找人帮忙祈福、护佑。”住持不紧不慢地叙述着，“这位香客这些年来捐款数额格外可观，我也不好拒绝，便推荐了几个人选，其中就有慧烛法师。”
“我师父？”洛疑星一愣。
住持点头：“那位香客似乎也听过慧烛法师的名号，便托我邀请慧烛法师去他家看看，报酬给得格外丰厚。不过，我联系慧烛法师之后，他老人家说他年纪大了，做这些事已是有心无力，婉拒了我的要求，并推荐了另一个人。”
“……”洛疑星已经猜到住持要说什么了。
“就是你。”住持说，“慧烛法师说你继承了他的衣钵，在祈福等术法仪式上也有些造诣，推荐你去帮那位香客解决烦恼。”
这算是师父帮他找的工作吗……洛疑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低头看看自己，迟疑道：“那位香客能接受吗？”
虽然他没怎么接触过这类事务，但猜也猜得到，那人肯定希望找一个看上去就经验丰富的白胡子老头，而不是他这样的年轻人啊。
“我问过他了，他说既然是慧烛法师的推荐，他可以考虑。”住持笑道，“现在就看你的选择了。”
洛疑星皱着眉毛思考。祈福……老实说，他在这方面谈不上精通啊，但是师父既然把这件事委托给他，肯定是相信他可以胜任，而且还有丰厚的酬劳……他想了想自己动不动就会瘪下去的钱包，最终点头：“好，我会去的！”
住持点头：“好，我把那位香客的联系方式给你，你直接跟他交流吧。”
这样说着，他打开手机通讯录递到洛疑星面前，方便洛疑星抄录电话号码：“就是这个‘池先生’。”
洛疑星瞳孔猛地一缩，心跳也“嘭咚嘭咚”地加快。不可能这么巧吧……他这样想着，有些迫不及待地看向住持，语气激动：“池先生的全名是什么？”
住持显然不理解他的激动从何而来，疑惑回答：“池向武。方向的向，武功的武。怎么了？”
“……”洛疑星深吸口气，以缓解自己内心的激动。这简直就是命运的安排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