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王还在为找到了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而沾沾自喜,殊不知他已彻底掉入了南景铄的陷阱。
前期,事情也的确如他预料得那般顺利,不仅林渝松感念他的恩情,燕帝也夸他持身公正、不偏不倚,颇有乃父之风。宪王喜不自胜,接连又赏赐了吕严百两黄金,刺激得其他谋士纷纷冒酸水。不过吕严十分会做人,将黄金平分给了一干同僚,一下就消除了他们的敌意,哄得他们笑逐颜开。
然而古训有云:“物盛而衰,乐极则悲。”
宪王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了,以至于秋决当日,林渝松当众揭穿刑部尚书与户部尚书勾结,替换死囚赵季妄图瞒天过海的骗局时,他措手不及,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如此惊天丑闻,围观百姓一片哗然。燕帝也是勃然大怒,两位举足轻重的三品大员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草菅人命、徇私枉法,他岂能容忍,当下便将两部尚书夺职下狱,其余涉事官员一律革职查办。
要不是宪王暗中以两部尚书的家人性命相胁,要求他们不得供出自己,只怕他也要被牵连进去。
宪王虽然侥幸保全了自己,但他一夕之间折了两个股肱之臣,损失惨重,可想而知会在府中掀起怎样的狂风暴雨。
“换死囚一事极为隐秘,除了两部尚书,知情的只有你们,是谁向林渝松告的密?两部尚书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告密者只可能出自你们当中,还不从实招来,本王可以饶他一个全尸!”
面对他的雷霆怒火,一众谋士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大气都不敢出,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宪王脸色阴沉如恶鬼,“好啊,都不承认是吧,那便都以同罪论处,一律拖出去乱棍打死!”
说着他便要唤侍卫进来。
众人没想到他如此心狠手辣,为了活命,有人开始胡乱攀咬:“是吕严,一定是吕严!”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附和:“对,就是他!”
“他平时闷声不响,碌碌无为,怎么可能突然想出那么好的计策,肯定是受人指使,故意挖好了陷阱等着王爷跳进去!”
“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了,没想到他果然包藏祸心!”
……
墙倒众人推,吕严突然成了众矢之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慌乱之色,只波澜不惊地反问:“捉贼拿赃,你们说我是告密者,有什么证据吗?”
他们哪来的证据,不过是强烈的求生本能驱使下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们异口同声地指认吕严,宪王也难免产生了怀疑。
面对宪王阴鸷的眼神,吕严毫不畏惧,不疾不徐道:“王爷,既然他们拿不出证据,可否容许属下为自己分辩几句?”
“你说。”宪王也想听听他如何自证清白。
“属下资质愚钝,入府两年一直默默无闻,如今好不容易得到王爷的重用,为何要自毁前程?况且自那日为王爷献计后,属下从未与王府之外的人接触,王爷若不相信大可以一一查问。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反而是诸位先生不忿属下得了王爷厚赏,多番为难,不仅将王爷赏给属下的黄金瓜分殆尽,还对王爷您颇有微词。”
宪王阴恻恻地瞪了过去,声音也冷得像冰:“可有此事?”
“黄金是吕严主动分给我们的,现在还敢倒打一耙,王爷您千万不要听信他的谗言!”
“谁会主动把黄金拱手送人?你们好大的胆子,当着本王的面就敢颠倒黑白,背地里还不知道是怎样的丑恶嘴脸。”
谋士们私底下确实抱怨过宪王的喜怒无常、刚愎自用,不由心虚地低下了头。
宪王看着眼前这群阳奉阴违的谋士,不由怒火中烧,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几案,“来人,给本王严刑拷打!本王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话音刚落,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便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将那些谋士拖了出去。
惨叫声,求饶声,在宪王府邸中回荡,谋士们大多是文弱书生,哪里经得住大刑伺候,没多久就血肉模糊地晕死过去,而宪王打残了一半谋士,也没有找出那个真正的告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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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书房内。
孙秉文满脸崇拜地望着端坐在书案后的南景铄,赞不绝口道:“王爷英明!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是高啊!”
“是啊,王爷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宪王元气大伤,此等谋略,令臣等望尘莫及!”
经此一役,谋士们彻底见识到了南景铄的多智近妖,敬佩的同时,也有些惭愧,他们身为谋臣,非但没能为主君分忧,反而还要主君亲自筹划。
听着谋士们的吹捧,南景铄只是淡淡一笑,语气平静道:“诸位先生谬赞了,本王不过是比你们更了解宪王罢了。”
他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长大,从小就学会了如何隐藏锋芒,如何利用人心,如何步步为营。
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做个单纯善良的普通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父子相残,兄弟阋墙。既然他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便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中途有任何的犹豫心软,只怕都会万劫不复,所以他不后悔利用林天成和赵季的性命来设局。
谋士们还在津津乐道地谈论着宪王那边人仰马翻的惨况,作为这场阴谋的策划者与推动者,南景铄的脸上却看不出几分喜色。
“诸位先生莫要高兴得太早,户部和刑部尚书出缺,宪王肯定会想方设法再推自己的人上去补空,若让他得逞,便是前功尽弃。”
收到提醒,谋士们连忙正色道:“王爷请放心,您为我们开了一个好头,臣等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必将乘胜追击,绝不会让宪王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打破宪王的如意算盘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让那些真正心系江山社稷的良臣站在他们应有的位置,无后顾之忧地施展抱负。”南景铄说话的音量不高,却掷地有声,“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生民立命者,不可使其殒殁于无声。”
谋士们深受感动,齐声道:“王爷所言极是,臣等定当竭忠尽智,助王爷达成所愿。”
南景铄满意地点了点头,“本王还有公务要处理,你们先退下吧。”
“是。”
谋士们离开没多久,云影就来了,她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推开一条缝,探出一个小脑袋往里瞧:“你议完事了?”
见到心爱的姑娘,南景铄严肃冷峻的脸上立马浮起一个温暖和煦的笑容,他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云影乖乖走了过去,献宝似的将手里的汤盅放在他面前,“累了吧,我给你炖了川贝杏仁百合汤,最是滋补养生,你要不要尝尝看?”
南景铄受宠若惊,“你亲手炖的?”
“对啊!”怕他期待值过高,云影提前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不过我才刚学会,味道不好的话也请多包涵。”
“你亲手炖的岂会不好喝。”
说着,南景铄便接过汤匙,细细品尝,十分给面子地喝得一滴不剩,不吝称赞:“果然美味。”
见他如此捧场,云影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喜滋滋道:“你喜欢的话,我便多学几种,以后换着花样给你炖。”
南景铄将她拉进怀里,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我自然喜欢,但那样你会不会太辛苦?”
“这有何辛苦,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刚好可以打发时间。倒是你,”云影心疼地看着他眼底泛起的红血丝,“不要总是那么殚精竭虑,你麾下那么多可用之才,为何还事事亲力亲为?像扳倒太子、对付宪王这种事,你完全可以让谋士们先替你出谋划策啊!”
云影说得没错,徐含章、孙秉文都是绝顶聪明之人,有他们筹谋,的确也可以达到目的,但兵贵神速,南景铄想要尽快兑现他的承诺,所以有些事情,他不放心假手他人。
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云影有些不高兴地撇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在听,”南景铄歉疚道,“是我不好,这段时日对你疏于陪伴,忽略了你的感受,今后我一定会抽出更多时间来陪你。”
自他晋封亲王,燕帝交给他的差事变多了,他一边要处理急剧增加的公务,一边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宪王设套,的确有些分身乏术。以前他再忙每日也总能抽出时间陪云影用膳,现在他整天不是在外办差,就是在书房批阅堆积如山的公文,自己都是匆匆扒两口饭,更别提带她逛京城,怕她觉得他得到了就不珍惜,他认错的态度相当诚恳。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人时时刻刻陪着,我只是担心你忙起来就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云影抚上他的脸,“你看你都瘦了!”
南景铄握住她的手,贴在唇上吻了吻,狡黠道:“夫人教训的是,今后我一定好好爱惜身体,这样才能和夫人长相厮守。”
云影似被烫到般抽回了手,红着脸嘟囔:“谁是你夫人?”
南景铄一本正经道:“我生辰那日,你说过愿意做我的妻子,便是我未过门的夫人。”
他说得理直气壮,云影愈发羞赧,轻轻捶了他一拳,故作凶狠道:“没过门就还不是,你不许这样叫!”
“遵命。”南景铄就是情不自禁地逗她一下,当然知道要明媒正娶才有资格称她为“夫人”,她害羞时双颊都透着粉,犹如一朵娇艳欲滴的芍药花,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南景铄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喉结轻滚,心中蠢蠢欲动:“看在我这么听话的份上,可以给我一个奖励吗?”
云影一脸单纯地问:“什么奖励?”
南景铄直接吻上了她的唇,用行动回答她。
云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微微张嘴回应,得到她的回应,南景铄吻得愈发热烈,每次都要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时才舍得放开她。
云影气喘吁吁地靠在他怀里,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门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进来时竟然没关门!
门外还站着一干侍候的仆从,那刚才他们的亲昵岂不是全都被看到了?!云影简直羞愤欲死,气得掐他手臂:“你怎么不提醒我没关门啊?”
南景铄勾唇轻笑,柔声安慰道:“无妨,他们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云影:“……”
这句安慰等于变相承认了她的猜测,还不如不要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