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从玉掩着后边的文寻,他无论使哪把刀,都极快,电光石火之间,劈瓜一样斩了许多人。
尸体横在他们面前,其他人想冲过来就必须踩着尸体往上爬。
“这里一定有埋伏,我带你出去。”此处山坳,中间地势低,四周高,陈从玉心里摸不着底的着急,他一脚踏进陷阱,太过于莽撞了。
柳奇匆匆带着一堆武器赶过来,看见绿意在他面前厮杀,他左闪右躲,喊道:“怎么办?”又见没有流叶的身影,再问:“流叶呢,不会死了吧。”
绿意声音冷硬的像石头:“不要提她!”
现在还不知道吗,埋伏在他们身边这么久,突然发作,要杀他们的命。
不知道看见什么,绿意猛然回过头冲着他说:“把你背上那张弓给我!”
“哦,哦。”柳奇卸下弓,又听对方说:“保护我,别让其他人近我的身。”
“我啊。”柳奇挑挑拣拣拿了把刀,他还沉浸在闯荡江湖的刺激中,全然不知现在的处境都多么危险,他身为大夫性命威胁遇到的少,便以为整个天下都是和善。
刀与刀相接,碰撞出清脆的金属敲击声,和着匪徒呼救冲杀的声音,还有他粗喘的声音,而在一切声音之中,陈从玉听到一声很小很小的弦松刹那的嗡鸣声。
小的不能再小,可被他捕捉到了。
他突然抬头,一只冷箭倒映在他瞳孔之中,由小变大,狞笑着。
——近了。
旁边射出一只箭,碰上这只冷箭,立刻支离破碎,只是微微改变了一点点方向。
箭还指着陈从玉的胸膛。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陈从玉多年拼杀出来的经验催促着他快跑。
他腿部肌肉微松,又立刻扎根在地上。
不行,不行!文寻还在他身后,他能躲开,文寻没有武功他躲不开!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直觉催促着他做出选择。
陈从玉顾不得多想,横了那把抢来的刀,贴在胸前,左手腾出来,抓住冷箭的虎尾。
他手臂上的肌肉全部隆起发力,但那箭力道极大,似乎能听到骨头一寸寸碎裂的声音。
太快了,他只觉得手上很凉很辣很滑,滑的他抓不住箭,可他得抓住,得抓住。
胸前的刀禁不住力道“砰”地一声断裂,碎片迸溅开,插进他的胸口,刀片在他脸上滑出细小的伤口。
他被箭拖着一路向后,脚踩在地上滑出一道地痕,雪沙高高扬起,荡起白灰,在这条箭道上。
“砰!”
箭串起陈从玉和文寻把他们钉在了身后的树上。
树身摇晃,撒下一树雪沙,洋洋洒洒的落了树下人一头,白的像是长出了白发一样,像是后世的婚纱,劈头盖脸地蒙了这对有情人。
陈从玉的左手无力地垂下,手掌的肉磨干净了,指头被搓的卷起来,扭曲蜷曲,血滴滴啦啦地从指尖滑落。
滴答滴答。
落出一个小血坑,一朵蔫儿了的梅花,打着旋儿,落在血上,静静地飘荡。
他的右手握着把断刀,不曾放松。
他成功了。
箭身穿过他的身体,只堪堪刺破文寻胸前的衣裳。
文寻眼睛里被溅了血,陈从玉的血,一片血红,他有点看不见。
他低声喊:“从玉,从玉。”
奇怪,他喊出声音了吗?他不知道。
好多好多血,好多好多血,是他眼睛里的,还是陈从玉身上的,他分不清楚。
身前的身体很滑,从他面前慢慢滑下去,黏腻濡湿的血和衣服摩擦出的声音,让他感觉有点吵。
他拦住陈从玉的腰,抱着他,不让他滑下去。
“从玉,从玉。”他依旧张着嘴喊。
凉凉的滴在陈从玉的脖子上,是雪吗?
“咣当”一声,刀落在了地上,陈从玉终于放下他握了半辈子的“刀”。
一只手反着摸上文寻的脸,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
他好像听见了错觉幻象:“别哭了。”
再回过神,陈从玉垂着头,两只手耷拉在身前,只有脸上凝结的血还在提醒文寻,刚才的不是错觉。
真静。
讨厌冬天。
赵流叶颤抖着放下手,她的脸憋的通红,长长舒了口气。
身侧垂着的手,不断抖动。
“你怎么样?”明悟想去抓她,下一秒,她又抬起,躲开了。
赵流叶鹰一样的眼睛锐不可挡,她冷淡道:“无妨。”
“尚有一箭之力。”
太快了,山坳里的时间好像被人偷走了,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老大!”南宫瑜南宫瑕并肩往陈从玉那边去,但人太多,他们的功夫也远远不够高深。
他们一前一后,疯狂又麻木地做着砍杀的动作。
“哥,你小心点。”南宫瑜看着他哥哥的脸,两人面对而立。
“我知道了。”南宫瑕对着南宫瑜笑了一下。
绿意摸了把脸,拔腿往陈从玉那边跑,可是没几步被人挡下来。
“小心,我要小心!”她告诫自己,直觉告诉她危险还在隐藏。
她举着弓箭,扫视刚才冷箭来的地方,果然看到半山腰上有一点银光闪过,她能看见堪称奇迹。
那箭冷不丁地再一次射出,绿意立刻架弓,那对准的正是南宫两人,她的好朋友。
她想这一箭要准,力道要大,要一箭击落,她可以她可以,她能救下他们的命。
柳奇站在她身边,把身上藏着的毒粉散出去,眼神不停往陈从玉那边张望,心里那张鼓咚咚作响。
他看到绿意的这一箭,那么完美、漂亮,好似天神一样,拉弓似满月,眼睛紧盯着那只冷箭。
拉弓——
砰——
……
第二发冷箭来了,箭直指南宫瑕南宫瑜。
南宫瑜正面箭来的方向,而他兄长还一无所知,刀光剑影横在他们两个之间,如同天堑。
他瞳孔骤然紧缩,朝南宫瑕跑过去。
想要提醒他躲开,又想推开南宫瑕。
南宫瑕看见南宫瑜惊恐的表情,笑着要安抚他:“小……呃……”
箭穿心而过,他低头看见箭身离开他的身体朝他弟弟而去,箭势带着的冲劲把他带的往前趔趄一下,扑倒在地。
南宫瑜只来得及发出半个“哥”字,箭身同样穿过他的身体,使他仰倒重重落下。
叮——
箭头劈进树里,力道之大,箭尾不停颤动,雪光下剔透的血液染红了尾部的箭羽,顺着箭身一滴一滴往下落。
南宫瑜的胸膛破了一个大洞,他的气管像是破锣嗓子一样“呼哧呼哧”地朝外面冒着血沫,随着呼吸说话,不停冒着血,像是一处泉眼。
好痛啊,好痛啊。
他挣扎着翻过来,去看他的哥哥。
南宫瑕瞳孔已经涣散开,眼睛睁开着,还带着临死前看到那箭时的恐惧,雪粒夹着灰尘被气浪吹起,沾在南宫瑕半边脸上,还有眼珠上。
把那双总是柔和的瞳孔染脏了。
“哥,哥。”南宫瑜无力地长大嘴巴,手指扣在地面上,想向他哥哥那边爬过去。
他觉得好冷好冷,想躲进哥哥的怀里取暖。
“哥,哥……”
春天快要来了,你们怎么就死了。
“啊啊啊!!”绿意跌坐在地上,抱着怀里的弓箭大哭不止,她额头上被弓砸出来的伤口里流出的血流满了脸颊。
她怀里抱了一把断裂的弓,弓身从中间断开,是被人从用力拉断的。
弓怎么会断,怎么会断!
绿意抱着自己的头,神情癫狂,她只是想要再大力点再大力点,还让她救下她的朋友。
为什么!为什么弓会断!
“不,不可能,哈哈哈,这不可能!”绿意又哭又笑,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弓怎么就断了,怎么就断了……
断了……
一些发生的太快,其实或许不过几息,身处局中的他们没人可以反应过来。
柳奇感觉自己好像在看电视,在看别人的人生,怎么前一秒还好好的人,下一秒就死了。
他傻了,摔倒在地上,头磕到石头都不知道。
他看见远远的文寻放下陈从玉的身体,让他靠在树上,亲吻他的额头,温柔似水。
下一刻,他提起了那把刀,陈从玉的刀。
血从他眼睛里流出来,好像血泪一样,他挥舞着那把曾经名震天下的银刀,手臂上的青筋突兀暴起,染上鲜血顺着手臂流下,一招一式干净利落,残忍地将面前的人砍成两半。
“去死!都去死!”他的声音充满杀气,寒似万年寒冰,沉重的下一秒就要漫出血来,都是血腥气。
他围在陈从玉前面,像是一条苏醒的恶龙,守护自己的珍宝,煞气漫布。
那条陈从玉编成的辫子上,花都簌簌地掉在地上,头发散开,血液又将其凝结在一起,如同恶鬼。
原来他会武功,柳奇想。
一夕之间,一切都变了。
————
小小的南宫瑕跑过来推了一把他哥哥,哭着说:“呜呜,爹娘都不喜欢我,就因为我身体和你不一样,所以我就是瑕,你就是瑜,这不公平。”
南宫瑜放下书,有点委屈,但是摸摸弟弟的头,想了会儿:“那我们换一换吧,以后我叫南宫瑕,你叫南宫瑜,好吗?”
“真的吗?”
“真的。”哥哥努力适应新名字,“小,小瑜,你开心吗?”
“开心。”南宫瑕,不,现在是南宫瑜冒了个鼻涕泡又被哄好了,他抱着哥哥:“哥哥,你最好了,那刚才我推你,你不要生气哦。”
“好。”
……
“哥哥,爹娘要送我走怎么办?”南宫瑜拉着哥哥的衣角惴惴不安,或许是寺庙,也或许是什么有特殊喜好的达官贵人。
南宫瑕抱着他,拍拍他的脊背,南宫瑜看着他哥哥来回踱步,最后敲定了注意。
“小瑜别怕,我带着你跑,跑到谁都不认识你的地方。”
“跑?”南宫瑜看着他哥哥稚嫩但坚毅的脸,点点头,“哥哥,你带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南宫瑕面对他弟弟有大把的勇气,他们总是一起的。
他们手拉着手,踏上了未知的旅途,斜斜的夕阳把他们小小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影子连在一起,仿佛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