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璃的脑中分崩离析,陷入了无力思考的境地。
楚?澜机阁的楚?
澜机阁究竟有几个姓楚的人?
能力大到,可以胁迫一个宗派,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一个百年世家?
会是……
不!不可能的!
洛璃使劲晃了晃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了出去。
天底下姓楚的人那么多,怎么可以怀疑他?怎么能够将他想的那么坏?
一定是洛清欢!是洛清欢在挑拨离间,将嫌疑转嫁到他的身上,目的就是要他二人心生嫌隙,甚至走到互相残杀的地步。
好狠的心啊!
血脉至亲,竟如此算计他,是有多大的仇恨?
为什么要去相信一个害他家破人亡的仇人,而不相信那个和他患难与共,相互扶持走到今日之人?
只因为他也姓楚?
只因为他是澜机阁的,叫做楚云忆?
——这不公平!
洛璃的胸口闷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那里,上不去,下不来,直到噎得人面色发白,眼圈发黑,怎么也喘不过气来为止。
都是……骗人的吧……
洛璃顾不上再看地上的尸首一眼,手中依旧握着血淋淋的匕首,他努力的向前伸出一只手,仿佛在虚空中摸索着什么东西,一个,能够支撑他不倒下,能够叫他依靠的东西。
一双炽热的大手抓了过来。
似曾相识的一幕重现眼前,那只无比熟悉的大手在绝望中抓住了自己,给他带来了救赎,带来了生机,是黑暗中唯一能够支撑的力量,他曾坚信着,只要抓牢这双手,就可以冲破黑暗,迎来黎明,只是这双手,还是他曾经以为的那样,值得信任吗?
“璃儿?你怎么了?”楚云忆的眼中满是关切之意,那双眼睛中盛满了浓烈的爱意,赤诚,热烈,能够融化寒冷,解封冰冻已久的心。
所以,洛璃沦陷了,他放任自己心里装下了这个男人,给他机会,泼墨渲染了关于二人的未来,那画面里有他,有他,有能够称得上是美好的一切事物,眼前光明绚烂,无所畏惧。
可是有一天,有一个人,用世间最无情锋利的刀子,破开了这肆意构想的画面,刀光之后,疑云难散,怀疑像是破土的新芽,一旦种下了,就很难不去多想。
“我……没事。”过了很久,洛璃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双唇微不可查的颤抖着,眼神躲避着楚云忆的目光。
不要看我,求你了!
他怕他的眼中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怀疑的目光,他知道,那样的目光会伤害到楚云忆,也饶恕不过他自己。
“洛清欢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楚云忆眼中全是冰冷的寒意,他怎么也没想到,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为何洛璃会如此失魂落魄,那个人究竟说了些什么?竟叫他遭受打击至此?
“没什么……他……”洛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很在意洛清欢说了些什么吗?是……怕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楚云忆最后那一眼中对洛清欢的威胁之意他不是没有看到,只是不加多想,可一旦细想,疑点便一个一个的冒出来了。
洛璃觉得自己应该相信楚云忆,而不是去听信那个居心叵测的洛清欢,不是吗?
他们二人几经生死,楚云忆是怎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怎么可以就凭洛清欢临死前的一句话,就去怀疑一个爱他纵他,以命相护之人?
洛璃,你简直是个畜生!
少年深吸一口气,想要压制下胸口那团异物,尝试了几次,反而疼痛的更加厉害了,无奈只得放弃,任由那里被痛意撑破,撑得他几近崩溃。
“璃儿,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楚云忆一瞬不瞬的金紧盯着他,少年的异常太过明显,容不得他视而不见。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要刻意隐瞒,不愿向自己透露一个字。
“楚云忆……”
“嗯,我在。”
男人的声音清冷,如同前几日二人一共赏过的初雪,初闻暗含冷意,却渗不到心里,甚至相处久了,还能从中品出几分深冬骄阳带来的融融暖意。
“你……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
试探着,问出了心底这句话。
洛璃的头低垂了下去,他不敢看楚云忆,不想从中看出他不想看到的深意,哪怕只是一丝一毫,都叫他无法承受。
可惜,他控制不住自己。
自己的心,自己的视线,早就在不经意间,全权的移交给了那个男人,目之所及,皆是那道挺拔绝尘的身影,就如此时,哪怕是低垂着头,下巴抵到了胸口,余光依旧能够捕捉到他的脸庞,看到那情深如炬的眼中,有些飘忽不定的神情。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是骗我的?”
“璃儿……我……”
满是伤痕的心,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碎,揉烂,狠狠地掼在地上,沾染的满是尘埃,不值一钱。
为什么?你要表现的那么明显?为什么?你连骗骗我都不愿意?
轻轻的推开那双曾经无比依赖的手,洛璃依靠在破败不堪的木门上,身后是逐渐冰冷的尸体,身前,是后知后觉,不曾看透真心的爱人。
“我都知道了。”洛璃嘴角扯出一个扭曲到极致的苦笑,原来从始至终,都是自己自作多情,都是他在一厢情愿的感动,“所以从一开始,你接近我就是有目的的对吗?”
“什么?”楚云忆心有疑云,可是确实是自己隐瞒了冥界那些经历在先,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找借口开脱。
洛璃紧闭着双眼,泪水从眼睛的缝隙中偷溜了出来,汇聚成一道溪流,正沿着白皙无暇的面庞,滑落到如花瓣一般嫣红的唇边,再顺着微翘的唇缝侵袭味蕾,是咸的,亦是苦涩的。
眼前走马观花般闪现出二人初遇时的场景。
林间的惊鸿一瞥,那如谪仙一般清逸绝尘的男子羞红了一张脸,有些好笑,有些别扭的问他,可不可以带他回澜机阁?
月下如仙人般惊艳了自己的绝世容颜,双指夹着一张请帖,似笑非笑的问他,你是在找这个吗?
甚至再早一些,在自己最是狼狈不堪,无依无靠,几近丧命之时收留了他,给了他一隅安身之地,这一切,都是有意而为之的吗?
难道所有的开始,都是有预谋的接近吗?这往后每一日的朝夕相处,是否都暗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也对,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有所图谋,如何值得堂堂澜机阁的阁主亲自凑上前去?
那么……
在极乐门时的维护之心,面对成群土蝼和冥界众鬼差时的舍命相护,还有查明真相时这一路的陪伴和支持,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呢?
洛璃觉得想笑。
那情窦初开的心意,那存在心间的甜言蜜语,那一纸亲笔写就的婚书,那无数次的亲密缠绵出现在脑海中,楚云忆,为了骗取他的信任,究竟煞费苦心的编织了多少谎言?
最可笑的是,原来,难舍难分,不能面对现实的,竟是自己。
洛璃睁开殷红的双眼,双目注视着眼前的男子,哭的面无表情。
楚云忆心有些慌了,他不知道洛璃为何会哭的那么难过,他只是不想让他知道真相后心里有负担,毕竟真相太过匪夷所思,承载着未知的危险,可是如果一切都注定成为了事实,楚云忆希望自己能够代替洛璃负重前行,去面对那些本不该自己去承受的苦难。
他愿意,他无悔。
只是他唯一不愿看到的,就是少年此时此刻的样子,仿佛一切都不受控制的,离自己预期的越来越远,远到很快的,就要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幸福美好了……
“璃儿,你听我解释……”
利刃刺入□□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格外的明显,楚云忆感觉到了心口的异样,低头一看,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紧贴着心脏,深深的刺进身体里面。
而匕首的另一端,正被紧紧的握在洛璃的手中。
“解释?还是想继续骗我?”洛璃嘲讽的笑了,一口淤血喷涌而出,胸口的痛意稍散,心头的悲伤却愈发明显,脸上积攒了大量的泪水,混杂着无尽的痛意,遍布整张惨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庞,“楚云忆,我笨,我脑子是没有你的好使,所以活该被你耍的团团转,我把你当朋友,当知己,甚至……我心里认定了你,这些我认了,是我活该。”
洛璃抬起头,仰望着头顶的天空,想要止住长流不尽的泪水。
夜色不知不觉中爬上天空,今夜月光如水,清辉如最温柔的情意洒向林间,星辰闪耀着最清绵的光芒,恰似二人相识的那一天,你我同处澜机阁的屋脊上,共赏繁星,彻夜畅谈。
只是……
“楚云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锋利的匕首拔出体外,汩汩流出的血液如同生命的流逝,洛璃抹了把嘴角的血迹,从身边缓缓走过,带动的微风刮过楚云忆的身畔,俊美无俦的男子像是失去了全部的支撑,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
楚云忆目光涣散的望着洛璃离去的方向,竭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一只手伸向前方,却没有抓住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只能够用微弱的气息唤出一声——
璃儿,别走。
洛璃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一身红衣胜火,好似满身血债,无处偿还。
楚云忆……
星辰已逝,青山已远,你我从此,音尘悄然。
灵气萦绕的山间引来一处温热的泉水,泉水引流到一间宽敞布置精美绝伦的院落中,在寒冷的冬日里,费钱费力的滋养着一院子盛开的丈菊。
月光一视同仁的泼洒在这满院的丈菊中,隐没花间的,是一张紫檀木制作的逍遥椅,一名姿容艳绝的男子慵懒的依靠在椅子上,白皙修长的两指轻提着一壶香气弥漫的美酒。
“确定吗?”男子神色微顿,抬起醉意微醺的眼眸扫了一眼垂首跪在地上的属下,似是在问着什么事情。
“属下亲眼所见,绝对属实。”
“那少年……”
“少年与楚云忆分道扬镳,已独自离开了永兴镇。”
“你先下去吧。”
“是,尊主。”属下态度恭谨的行了一礼,低垂着头退出了院落,独留下绝色男子一人,仰头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价值连城的空酒壶被投掷在地上,溅起几片碎瓷,男子毫不在意的笑了,唇下的红痣,在月色中格外的妖冶惑人。
“嘘!璃儿别怕,吾这就来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