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绝美的少年拖沓着脚步,步履迟缓的走在路边。
官道上偶尔经过的行人侧目打量着目光毫无神采的少年,一袭引人注目朱红色衣衫的衣襟上满是干涸了的褐色血迹,嘴角还挂着一抹未曾擦拭干净的血痕,满面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仿佛行走在那里的,是一具失了灵魂的躯体。
洛璃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转变成白昼的天空,心里怀疑起那恍若梦境的夜晚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是不是只要不去想,不去念,那痛彻心脾的一幕幕就都是假的,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情境?
欺骗,背叛,血仇……
这横跨在心间的情感深深的扎根在血肉中,痛到麻木,痛到物是人非,痛到宁愿自己已经死了,只有死了,才不会忍不住的去想那个烙印在心底的人了吧?
楚云忆,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不去想你?
即使你对我做了那么多无法原谅的事,即使你对我的感情掺杂着数不尽的欺骗,可我依然无法心无旁骛的去恨你。
恨你,心如刀割的却是我。
认识你,究竟是我的孽,还是我的罚?
洛璃轻闭上盯着阳光许久未眨的眼睛,一滴眼泪流了下来,说不清这泪水,是对刺目的阳光应激反应,还是心头血化作的水。
还以为经此一夜,泪已流干,未料血流不止,泪也是流不尽的。
呵!
洛璃自嘲的一笑。
笑自己如何忍耐,也忍不住想要回去看一眼那被自己捅了一刀流血不止的楚云忆的心,也嘲笑着,在人最悲凉低谷的时候,却依旧充满未知劫难的命运。
“这一个麻袋的颜色我不喜欢,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下次不许再用了。”
这是洛璃昏迷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不知昏迷了多久,洛璃缓缓醒来。
眼前依旧是那个有着难闻味道的麻袋,嘴巴里紧紧堵着一团布,双手被绳索缚在胸前,结实的打着结,挣扎不出一丝的缝隙,身体不住的颠簸,头和脚像是被两个人分别抬着,一前一后的,将自己抬上了一辆马车。
狗东西,这特么的都第几次了?
绑架的套路一套接一套,这次又是谁的手笔?
马车行进中,抬自己的两个人都坐在车厢外的位置上,边赶车边交谈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车厢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洛璃小心翼翼地抬起绑在一起的双手,揭开头上的麻袋,悄然的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马车内陈设奢华,四处铺着绵软的垫子,没有座椅,整个车厢只能容纳人躺在上面。
这是什么怪癖?把这么好的马车改造成这幅模样?
来不及多想,趁着没人看守,洛璃动作娴熟的摸出靴中匕首,找了一处地方固定住,开始磨手上的绳索。
摩擦的动作有些许迟疑,那匕首上的还沾染着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血迹,血液凝固,那血的主人,却被自己遗留在林子里,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洛璃后悔了。
那夜遭受的打击太大了,冲动之下仅凭着两句话,便判定了楚云忆的死刑,为什么不让他为自己辩驳几句?为什么不能多听听他的缘由?哪怕结果不能改变什么,也好过心间这撕心裂肺的挂念。
这一刀,刺在了楚云忆的身上,也深深的扎在洛璃的心里。
楚云忆,我没有想要你死的,真的。
绑手的绳索磨断,洛璃呆呆的看了会儿匕首上的褐色的痕迹,悄声的收了起来。
我想去找你了,楚云忆,我想听听你欺瞒我的缘由,所以,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少年轻轻推开马车一侧的窗户,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从奔驰的马车上跳了下去。
“什么声音?”陌生男子说话的声音从奔驰的马车上传来,洛璃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拔腿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先不管去向哪里,逃了,才有回去找楚云忆的希望。
“不好!被他逃了!快回去追!”
该死的!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洛璃捂着摔脱臼的左臂,看了眼路边不远处还算茂密的树林,不管不顾的跑了进去……
一盏茶的功夫后,洛璃面无表情的,再次被二人押了回来。
“跑?看你还跑不跑了?”年轻一些的那名男子气喘吁吁的,边走边推搡着洛璃,显然被他这没事找事的行为给气到了。
“轻点儿……”年纪稍大的那位欲言又止,毕竟这是尊主要的人,还特别的交代过,要毫发无伤的带回去。
可是上下一打量……
五官精致绝色的少年一身的狼藉,衣服满是污渍和褶皱,白皙细腻的脸上带着几处污泥,束发的发带在林间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里面还夹着几根细小的树枝,是少年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时候粘上去的。
“轻什么轻?你看他跑的跟脱了缰的野狗似的,差点就抓不回来了,弄丢了人,咱两谁都别想好。”年轻的那个白了一眼洛璃,嘴里虽埋怨着,手下的力道却减轻了许多。
谁知那桀骜的少年一点都不领情,皱着眉头看着说话的那人,骂骂咧咧道:“嘶!爪子往哪推呢?看不见你爹这胳膊脱臼了?”
“脱臼?你逃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呢?被狗撵着都没你跑得快,活该!”
“行了!十七,别说了,别忘了我们的身份。”另一人略含警告的训斥着前一人,望向洛璃的眼中暗含着歉意。
呦呵!这人还有名字,叫十七?
十七显然是不服气的,可又拿这满身尖刺的少年无可奈何,只好后退了一步,眼睛死死的盯着,以防他再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洛公子还请再忍耐一下,待我们回马车上,属下自有办法为公子疗伤。”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没有名字,如果公子有吩咐,唤属下阿五便是。”
这是一个组织。
洛璃理性的分析道,一个阿五,一个十七,这组织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有编号,绑架自己的幕后之人看来是不允许属下伤害到自己,所以这阿五才会对他一再忍让。
可惜线索还是太少了,猜不出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近来他作天作地,得罪了不少人,排的上号的就有四五个,加上这次都被人像粽子一样绑起来三回了,实在不知道该把账算到谁的头上。
不急,再套套话,反正生命没有受到威胁,权当闲聊天解闷儿呗。
“看你们二位,身手不凡,修为高深,不知师从何方高人,有机会的话,我很想亲自去拜会一下。”
——顺便给你们办个丧事,敢绑架你爹,这仇我记下了,小本本第八页第四行,早晚清算到你们头上。
“属下不曾拜师,怕是无缘满足公子拜会的愿望了。”
“五哥你跟他废话什么?看不出来他是想套话吗?”十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怒气未减,一脸不悦。
“十七!”阿五又一次警告道,看来平日里自己把十七惯坏了,尊主的客人,怎能容他们怠慢?若是日后被尊主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顿责罚。
尊主的罚,去的可是半条命。
“阿五哥你别理他,小崽子出门在外的欠收拾,回去你记得多教教他怎么做人便是,我大人大量不会计较的,对了刚才我们说哪里了?”
十七:“……”
小崽子?你全家都是小崽子!自己好歹也二十出了头,怎么就被一个少年骂作小崽子了呢?
十七怒火燃烧,刚要发作,被阿五抓住一只手,手上微痛,顺着手臂向上瞧去,是男子轻摇的头部。
“阿五哥,你们几个上面还有比你们厉害的吗?阿大阿二是谁啊?”
“你们是按照年龄排行还是按照修为实力啊?”
“你们哪个山头的?我去没去过?”
“你理理我呗?说句话,你们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啊?”
……
豪华的马车停在路边,洛璃再一次的被塞了进去。
“还请公子忍耐一下,属下为公子正骨。”安静了一路的阿五总算说了句话。
“嘎嘣”一声轻响,脱臼的手总算被接了回去,洛璃忍不住的哀嚎出声。
十七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再逃,双腿给你打断,反正我五哥接骨的技术一流,留不下后遗症。”
那你要这么说的话……
洛璃眼珠子一转,布满星光的桃花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情。
“还请洛公子安分一些,不要再次试图逃跑,属下的任务是将公子带回去,至于方式方法,则是不择手段。”
“可是我饿了,总不能叫我饿着肚子跟你们走吧?”少年的表情单纯又无辜,红润的嘴唇瘪着,可怜巴巴的看着阿五。
“到了前面镇子我去寻些吃的,还请公子再坚持一下。”
“好的,我很乖很听话的,阿五哥哥你要说话算数哦!”
面容精致的少年看起来乖巧无比,很容易叫人放松掉警惕心。
假!
十七和阿五同时心道,这演技,烂的稀碎啊……
不知少年打的是什么主意,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不管怎么说,能够囫囵个儿的把少年带到尊主面前,才算是完成任务,至于过程……嗨!不重要!这么个修为平平的少年,还能作下大天来不成?
二人自我安慰的想着。
那边的洛璃自己主动爬到车厢里坐好,绵软的垫子厚厚的垫在身下,虽然没有座位,却依然舒适无比。
阿五看了眼紧紧抱着自己双膝,下巴抵在交叠在一起的手臂上的少年,无言的放下了车幔,驾着马车继续前行。
洛璃目光暗晦的看着车幔,嘴角向上勾起了一点弧度。
——大难不死,必有下次,要我安分的束手就擒,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