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的门。
走廊上的光从她身后照来。
德拉科忽然开心起来。他好久没这么开心了。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妈妈——”
他喜形于色,匆忙从沙发上站起向她走去。
纳西莎却只是站在门口,手也仍握在把手上。那是种防备的姿态。德拉科迟疑地停了脚步。
“你改变主意了?”她问。
他甚至不知道纳西莎在说什么。
想了两秒,德拉科才明白母亲问他是否还在想着要生下汤姆的孩子。
这不对。
这不是今天谈话的重点,他们甚至都不应该提起这件事。这与圣诞节有什么关系?这与他回家有什么关系?
“怎么忽然提到这个?”德拉科脸上堆笑,“我只是想回来看看您……”
“你改变主意了?”她重复,连语气都没变。
德拉科呆滞地看着母亲。
他不是为这件事回来的,他不是为了和母亲吵架回来的。他不想谈论那些,这个圣诞节只与他的家人有关,只与父母有关。
他以为他能回到童年。
“妈妈,我不是为了和您吵架才回来的,我想在家里住几天,陪陪您……”
纳西莎依旧神色漠然。
他着急起来。
“我之前不是故意不回家,我住了院,住了快半年,就在去年圣诞节那时,是波特、格兰杰和韦斯莱把我送去医院的,后来……”
他仓皇说着,之前打好的腹稿都用不上了。
纳西莎漠然望着他,似乎听不懂也不在乎他的话。
可是,母亲是应该为他难过、为他心疼、为他流泪的,他们应该和好如初的!
德拉科脑海中完全混乱了。
怎么会这样?
他混乱地解释起来,却又是那些重复过无数次的话。他确实没有改变主意,但他会保证自己的安全,他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
他说了好久,口干舌燥,言语混乱。
在一长串无法带来任何回应的话语中,他忽然崩溃了。他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回来,悔恨为什么他竟抱着那样愚蠢的奢望。
许久之后,他不再说,茫然向纳西莎望着。
他忽然恨她,恨这世上每一个铁石心肠的母亲,恨每一个铁石心肠的时刻。人不该这样冷漠、不近人情,为什么要伤害对方到如此地步……
他在说自己。
他同样冷漠,不近人情。他忽略母亲的痛苦、担忧和绝望,执意走在损毁自己的路上。
后来他又说了什么,似乎是指责母亲,尽管他根本就底气不足,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要激起母亲的一点反应。
什么都好,责怪也好,咒骂也好。
德拉科当天就走了。
在离开马尔福庄园时,他步行了好久。
那时大雪纷飞,风雪割在脸上,刀片一样。他有意不用魔法遮挡,也不幻影显形。他就是要受苦,或许,他心中甚至想着要受苦给母亲看。
发现这想法后,德拉科发觉自己的可怜与好笑。
他在雪中走了好久,甚至没有回他自己的家。
放着家不回,他在雪中给自己搭建了一个小房子。就像他住在沼泽时那样。
那房间极小,又在山顶。他让魔法抵御风雪,却并未隔绝声音。
他听着风雪入睡,感觉自己躺在雪中。
“见见我,汤姆。”他呢喃着。
眼前并未出现幻影。
难道他的病好了么?没有幻影,连幻听也没有。
可他不想好。
世上只有疯狂这一件事。让他疯,他就能拥有一切。
德拉科拿出魔杖,犹豫着是否要让伏地魔的幻象出现。
他其实可以用冥想盆,到回忆中去看他,可他太怕思念。
他想睡觉,却久久未能入睡。失眠的感觉令人烦躁,他几次想要喝下助眠的魔药,却又怕药剂会影响他怀孕的计划。
最终,他在天亮前睡了两个小时。
他睡得难受,身体与精神都不大好。醒来后他立即去草药店给自己选新的草药原料,以免身体虚弱得更厉害。
他在店里选商品时,偶然碰到了格兰杰。
见到她的一瞬间,德拉科忽然很开心。他见到了一个熟人,一个最近与他相处还不错的人。你熟悉她,你知道她从不会给你难堪,也不会像昨天的母亲那样给出你无法预料的反应和责难。
德拉科着实很高兴见到她。
他们聊了几句,格兰杰得知他打算独自度过圣诞和新年,便提议他和哈利一起过节。罗恩要和全家出国,她自己和克鲁姆也有安排,剩下的哈利和德拉科正好可以彼此陪伴。
德拉科最初是想拒绝这主意的。他和波特没那么熟,关系没那么好,还没到可以一起过节的地步。
但犹豫再三后,德拉科还是去找波特了。
既然他因汤姆而觉得自己对波特有愧,那么他至少可以做些什么比如一同过节,而不是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无用地愧疚着。
新年的夜里,德拉科喝多了。
他太想喝酒,太想失去理智。他不喜欢醉生梦死的感觉,也不愿总是浑浑噩噩,就好像他的麻烦还不够多。
但新年总归是个例外。
汤姆死了多久?五年?六年?
不够久吗?不够让他忘了他吗?就算不能忘了他,那也至少忘了他们的感情,这太难受了。
窗外下着雪,听起来像雨。
他喝多了,什么都不能分辨了。
一个雨天,一个他独自在家等着汤姆回来的雨天。他伸手到窗外,但墙壁太厚,窗台又宽,他甚至碰不到雨水。
天阴着,风很凉,惬意地一阵阵吹过来,将雨水零星地带到他身上。
雨水温吞着,如微弱的火。
不多久,他听见楼下的声响,知道是汤姆。
他下楼去迎他。他身上是夏日的味道,阴天和雨水的味道。
德拉科抱住他,嗔怪他回来得太晚。
恍惚着,德拉科察觉自己被人抱到床上。
他从雨的世界里醒来,发觉他也身处于雪的世界,一个雪夜,新年夜。他不要醒来,他不要回到雪中。
他闭上眼,回到夏日雨水纷纷的季节。可这次回来,夏日却变成了秋。
他与伏地魔在桌子两侧对坐。他刚刚戴上那枚血红的戒指,伏地魔的胸腔打开着,肋骨与心脏血露在外面。
德拉科尖叫一声,扑过去要缝合他的伤口。
可这次伤口就是无法痊愈。
他大哭起来。他无法为恋人治愈伤口,他也永远失去了选择死亡的权力。
“你是故意的,”他哭着说,“你故意这样做。”
更多血从伏地魔身上流下来。
为什么要哭?德拉科想。你恨过他,不是吗?现在见到他这种模样,你不应该大笑吗?一个无恶不作的黑巫师要死了,你为什么哭?
德拉科被困在三个世界的夹缝中。
一个世界他在夏日的雨中迎汤姆回家,一个世界他刚刚戴上戒指、看着伏地魔打开胸膛的血肉,最后一个世界他回到了伏地魔最初来到马尔福庄园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恨着他,怕着他,厌恶他。
世界混乱,搅成一团。
“你是故意的,”德拉科用力去拔手上的戒指,“让我死,求求你,让我死……”
伏地魔并未答话,他转身要走,德拉科却慌张地拉住他。
他意识到那人并非伏地魔,也想到那人早就死了。可他只要这一刻的温存与沉溺。什么都好,是谁都好,他都会把他当做汤姆。
“不要走,”他抓着那人的手,“求求你,不要走。”
他知道是假的。假的也好,假的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