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暴风雨。
杨戬坐在屋檐下，看着还在连绵的雨水，听着身后走近的脚步，目光有些恍惚，又有些怀念：“小的时候，在这样下着雨的天气里，父亲和母亲最喜欢把我们叫到前厅里，教导我们读书写字。母亲最喜欢把你抱在怀里，我和大哥被父亲考问功课。那个时候，我总是喜欢偷奸耍滑，每次都被父亲追着教训。我想要跑出去，母亲就会用她的长绫把我绑起来，拖到父亲面前。”
杨戬：“在娶寸心的时候，我一直幻想着，我们成亲之后，也会像父亲和母亲一样，有一个吵闹却温馨的家。可是，我错了。我把她带进了无尽的痛苦，把你、把哮天犬，把所有人都拉进了痛苦当中。”
杨婵听了杨戬的话，只觉得心疼。
她的二哥，想要的仅仅是一个家，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杨婵：“二哥，去找她吧。”
杨戬：“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三妹，你说，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杨婵：“就算是错，那也是我们所有人的错。所以就算是痛苦，也不是二哥你一个人的责任，不应该二哥一个人来承担。我、哮天犬，还有梅山兄弟，我们都可以替你分担。我们也会一直，陪着二哥。”
杨婵走上前，伸手覆盖杨戬的手：“去找她吧，去和她说清楚。”
杨婵：“给你们彼此一个机会。告诉她你的心意。”
杨婵：“我看得出来，她很爱你。否则，她不会如此痛苦。”
杨戬：“她不会相信的。”
杨婵：“那就用足够的爱、足够的耐心和决心让她相信。如果你对她还有感情，就不要轻易放弃希望。你知道的，你们的这段姻缘有多么不容易。若是错过了，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杨婵说完，起身准备离开，却又听到杨戬出声问她：“三妹，你相信我吗？”
杨戬：“你相信，我对嫦娥仙子并无私情吗？”
杨婵：“那二哥对嫦娥仙子有私情吗？”
杨婵见杨戬看着她的眼神，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滋味，是觉得无奈更多一些，还是感慨更多一些：“或许是因为我们从小就在母亲那里听着嫦娥的故事，或许是因为之前她救过你也指引过你，或许是因为她太过温柔圣洁，完美地符合着这世间男子和女子都所梦寐以求的样子，所以二哥才会对嫦娥仙子与其他人有所不同。这份不同，我能看得出来，哮天犬能够看得出来，天蓬元帅能看得出来，嫂子自然更能看得出来。”
杨婵：“这世间女子，没有谁能够容忍自己的丈夫对除了自己以外的女子有所不同的。无论这份不同，是爱，还是其他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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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力于哮天犬的万里追踪术，杨戬轻易地找到了敖寸心的所在。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等他找到她的时候，会看到那样一个敖寸心。
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身上的衣裳被雨淋湿，酒壶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灌酒，周围地上到处都是碎裂的酒壶碎片，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得很。
这一点都不像他认知里的那个敖寸心。
他认识的敖寸心，即便痛苦到麻木也依旧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即便狼狈也依旧会想要维持西海公主的体面，绝不会让自己的脆弱展现于他人之前。
她如果痛苦，她会把自己的痛苦化为利刃让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同身受”。
而绝不是像如今这样，一个人在人间的酒馆，喝酒买醉，像是要把自己喝死过去。
他真的，就让她这么痛苦吗？
人间酒楼中的掌柜和小二站在满地狼藉的边缘也是心惊不已，推推搡搡地将小二挡在前头，“我说客官，我们这要打烊了。您这要不然告诉我们您住在哪，我们送您回去，顺便把酒钱结了。”
凡间的酒其实醉不了龙，可这一刻敖寸心却好像确实醉了一般。
思绪被掌柜的话牵引，住哪？
敖寸心：“我没有住的地方。西海、、我回不去了。淮水、、也不是我的。”
杨戬听到敖寸心口中的呢喃，眸色渐深如墨，沉甸甸地压着翻腾的情绪，走过狼藉的碎片，一步步走到敖寸心面前：“杨府，也是你的家。”
敖寸心向上看，看着杨戬笑了一下，说不清是悲哀还是讽刺。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那里是你的兄弟、你的师父、你的妹妹、你的狗、、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就连你、、也不是我的、、、”
杨戬：“、、、你喝醉了，我带你回家。”
杨戬伸手要抱起敖寸心，却被敖寸心一把推开：“我说了那不是我家。”
敖寸心伸手将杨戬的衣领拉近，让他面对着自己，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杨戬，我早就说过，我的婚姻，是独占。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
敖寸心：“当年我明明就告诉过你，不要来招惹我，不要见我，不要救我。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要求娶！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说到最后一句时，敖寸心已经松开了杨戬的衣领，视线也不再看向杨戬。
杨戬以为这句我们，说的是他和敖寸心。
杨戬在敖寸心松手的时候伸手扶住她的手，原本应该脱离的碰触因为杨戬的这一举动而重新纠缠：“无论是当初求娶的时候，还是现在，杨戬都是真心，想要与你举案齐眉，做一对神仙眷属。”
“举案齐眉、、”敖寸心口中念叨着这几个字，醉眼朦胧间竟分不清是真的醉了还是清醒着的：“我做不到。”
“我要的是凤凰于飞、伉俪情深、如胶似漆。而不是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杨戬，你从一开始所想的妻子的模样就不是我这样的。能够和你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是嫦娥，能够让你不顾谋算为之反下天去下界为妖的是嫦娥，能够让你在心上始终惦念在幻境迷失自己的也是嫦娥。神仙眷属、、你用什么来与我做神仙眷属？”
杨戬：“我与嫦娥并非、、”
杨戬想解释，可看着敖寸心的模样，听着她的胡言乱语又将到口的解释停了下来，只是双手扶着敖寸心：“你喝醉了，等你酒醒我再与你解释。”
敖寸心靠在杨戬的怀里，眼角有细密的泪无声滑落，淹没在她靠近他的衣襟处：“杨戬，你是我的劫。我明明已经过了一次，已经放下一次，你为什么还要出现。”
“你不知道，遇到你，我总是输。”
“可这一次，我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