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朱鹤鸣与梁隽永都是太子党?”
“朱鹤鸣是太子伴读,二人自幼就关系很好,颇有才华,是太子一大助力,毫无疑问的太子党;至于朱家么……明面上称自己是中立,暗地里屁股却也是歪的,我向叔父打探了两嘴,确认无疑。”
好在唐衿衿乘凉时不愿意那么多人侯在自己身旁,否则,孟九安白日私闯唐家大小姐后院的传闻,至少也要在唐家喧嚣之上了。
不远处,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
“小姐——”
孟九安冷不丁一震,下意识就要寻地儿藏,被唐衿衿摁住了。
“没事,是小鱼。你被她看到的次数还少么?”
“……”也是。
“小姐,下头的人……”小鱼的声音由远及近,又忽地顿住。
她沉默了半息,哒哒哒迈着细碎的小步子走到唐衿衿身旁,谨慎地盯着孟九安。
距离,把控,距离!
唐衿衿讪讪收回手,心虚地摸鼻子,将原本的话题扯过来:“什么?”
“噢……就是,小姐之前吩咐去问的事儿,朱鹤鸣那桩案子,最后的调查结果是堂倌所为,似乎是曾被朱鹤鸣训斥,心存怨恨,一时行岔了路,再过几日便会被处死了。”
“那堂倌承认了?”
“原本还抵死不从,大理寺的人审了几日,便认罪了。”
唐衿衿沉吟片刻,心道,难怪之前那香云楼的堂倌如此慌张,原是有前车之鉴。
孟九安嗤笑出声:“这么明显,骗小孩儿差不多。”
“少废话。”唐衿衿重新躺回了逍遥椅上,白了他一眼,“你今儿过来,不会只是跟我谈朱梁二家吧?我给你的手绢,你回去看过没有?”
孟九安蹲下身子,比躺着的唐衿衿还要高上一截,笑道:“哪儿敢忘啊,你猜猜那酒里有什么?”
“不卖关子你浑身难受是不是?”
见人半点没有要接他话茬的意思,毫无尊严的小师兄摸摸鼻子,直言道:“是赤神教下的毒。”
唐衿衿半点不意外。
“贯爱使这些玩意,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孟九安不屑道。
一旁的小鱼却是完全听不明白了:“什么……什么毒?吃人教?那是什么可怖的教派?”
师兄妹二人齐齐看了她一眼,又齐齐收回视线。
“没你事了,玩去吧。”
“……”小鱼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跺跺脚,跑远了。
还要检收其他下人们的活计呢,她可没那两个闲人这么悠哉!
待小鱼行远了,唐衿衿悠悠然往口中又塞了颗葡萄。
“你猜这回会将罪名安在谁的头上,还是堂倌?亦或者那个厨子?”
“或许他更想把我送进去。”
“哈哈。”唐衿衿很给面子,声调没有变化地笑了两声,“可惜了,这桩案子捆个八条竿子也打不到你头上。”
“我想他一定很惋惜。”
“……”
唐衿衿用葡萄堵住了他的嘴。
“我猜我们想到了同一件事。”她说。
孟九安不论吃什么水果都不会嚼超过五下,这种吃法对于喜欢细细品味的唐衿衿而言,着实难以苟同。
“我哪里敢和您相提并论啊。”将葡萄下咽,孟九安回道,“上回说蹲点段文煜必然会去的地方,你直接来个夜闯皇子府,这回你不会是要将牢房直接炸穿吧?”
“少瞎扯,认真的!劫不劫狱?”
“你有给我拒绝的选项吗?”
“明天还是今天?”
“……明天。”孟九安叹气,“总得留点准备时间。”
如同过往的每一次,他不会在唐衿衿给出的范围中另辟蹊径。
曾经在这方面上,唐衿衿算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评价过——“你可以反驳我。”
“这对我没好处。”孟九安是这么回答的。
十一岁那年的某一次,唐衿衿要吃杏仁酥或者海棠糕,叫他去厨房捎些回来。他去了之后,没找着,只能随手带回来一碗花生酪,那之后唐衿衿硬是足足无视了他三天。
当真是一个字都不要同他讲,若不是雁姐姐说好话,怕是还得冷个三五天。
每当他将这事儿重提,唐衿衿就会心虚地含糊道:噢噢……还有这事。
自那之后,他再没敢跳出某人给出的选项,在一和二之间跳出个三来。
这都赖谁啊?
-
越靠近大牢的夜晚便越深重。
月光单薄,吝啬地舍了看守大门之人几分,于是士兵便打起困来。
一炷香时间,少说打了七个哈欠,那眼皮子不住地往下掉,全靠小动作掩饰。
但也没人监督他们,也不知在掩饰些什么。
也正是亏了他们如此,省下打晕的功夫了。
又是一道哈欠,守卫眯起眼,两道黑影掐着空档,顺遂无比地溜进了大牢之中。
监狱的深夜,犯人们并不一定都睡熟了。
他们大多是哭累了,绝望了,终于撑不住了,才昏昏沉沉地蜷在干草堆上闭了眼,大多也都浅得慌。压根不按着寻常作息来,没事就撑着那头脑袋,回顾此前的半生。
要唐衿衿来讲,着实是很没有必要。
逼得他们躲藏身形的难度提高不少!
二人悄无声息地探出转角,他们在这狱中穿行,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没找到那堂倌。
来之前,唐衿衿还特地找人作了几副画像呢,结果个顶个的抽象。
鼻子比眼睛大三倍,耳朵倒是跟眼睛一样大小,一张脸那叫一个方正——字面意义的又方又正。哪有人会长成那副模样?
好几副下来只有一张能看的,虽然画技着实有些勉强,但姑且像个人。二人只得拎着那一副画像勇闯监狱。
这个,不对;这个……
他们穿梭于监狱之中宛若无人之境,大半个监狱快走尽了,也没有与那画卷之人相像的。
“怎么回事,消息有误不成?莫非不在这个牢里?”
唐衿衿纳闷地轻声开口。
没有得到孟九安的回应。
回过头去,孟九安正盯着一间牢房,似乎正在沉思。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想岔了,其实那些画像是写实的呢?”
“?”
唐衿衿顺着孟九安的视线看了过去。
一个鼻子比眼睛大三倍、而双耳同眼睛一般大小的方块脸正愁苦着脸,望天窗。
只可惜今夜没有几分月光。
这可是天公作美,并非他们精挑细选的日子……总觉得在京城他们尽干这些勾当了。
方块脸尚抬着脑袋看一片漆黑的天窗,单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脑子里头没装几件好事儿。
也难怪,毕竟不日就要行刑了。
不过,唐孟二人此行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既然来了,这场处刑是不要想安安稳稳举行了。
方块脸抬头望天窗,丝毫没有察觉异样,直到身边忽然有道男人的声音响起。
“林庆?”
“……!!”
方块脸吓了一大跳,连滚带爬地远离发声点,才定睛看去。
“你们是——”
他的音量放在监狱里,就像巨石投入湖泊,孟九安忙不迭捂住他的嘴。
林庆“呜呜”地叫唤,双眼一翻——
吓晕了过去。
……
月亮西斜,待再度睁开眼,本就微弱的惨白月光更是一分一毫也不见了。
林庆心中怅然,正要起身之际,两只脑袋忽地凑到了他的视线中。
“……!!唔——唔唔!”
唐衿衿早有预料,用手帕掩住了林庆的口,俯身道:“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
林庆的眼神滑到她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疑惑。
孟九安用手背轻碰了两下他的脸,将视线正了回来,道:“小声些,你是林庆没错吧?”
林庆小心地一点头。
“还真是……”唐衿衿小声嘟囔。
“我们知道你是被冤枉的,现在先带你离开这里,回头想法子替你洗清冤屈,如何?”
林庆又一点头,还没等脑袋到底,又忙不迭地摇头。
“唔唔……唔……”
“?”
二人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见林庆想说什么,唐衿衿附耳警告:“小声。如果敢喊叫,先砍了你的脖子。”
当然只是说说的。
她谨慎地撤开帕子,见林庆没有大动静,才彻底撒了手。
“大、大侠……我……”
林庆颤着声音,那双小眼睛哗啦啦往下掉眼泪珠子。
“我不能走啊,我爹娘和妹妹还在家里头呢……”
“你家里人被威胁了?”
林庆哽咽着点头,啄木鸟似的。
其实但凡再往深一层想,只要林庆有家人,那么若是将他带出了狱,哪怕家人目前没被控制,之后也定会被刁难。
很显然,站在这里的两位并没有深想哪怕一秒,啪一声敲板,哗一下就到这儿了。
主要责任者为唐衿衿。
但是嘛,这都问题不大。
“这好办,夜还长着呢,我们一会儿将你家人也带出来不就行了?”
这话说得轻飘,听得林庆愣了好半晌。
“那、那些人都是……很厉害的人……”
孟九安略带不屑地轻笑了一声,林庆听见,不接着这句往下了说了。
“真的可以吗?我……我的家人……”
唐衿衿道:“不然放你在这冤死么?况且你就算真的死了,你家人伤心不提,也不见得能安生。”
“能拿家人威胁你的家伙,可不一定会遵守诺言放了他们,一并解决了岂不是更无后患?”孟九安接茬。
“再者,按在你头上的罪名可不简单,朱鹤鸣到底是朱家嫡长子,就这样没了,难保不会给你家人找麻烦。”
林庆垂着脑袋,不住地搓手指,被二人说得心慌意乱。
显然的,摆在他面前的路似乎只有一条了——哪怕看起来再冒险、再出格。
但既然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就算裂缝看起来再宽,也只能奋力地往前跳,不是吗?
林庆是个没有钱权的普通人,不是个捡不清的蠢人。
所以他跪下了。
“拜托二位大侠,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