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衿衿吓得往旁边跳了半步,避开了如此大礼。
孟九安看了她一眼,慢了两秒,跟着往她的方向跳了一步。
“……”
场面一时有些滑稽,唐衿衿摸了摸鼻子,搀扶起林庆。
“你起来,也不用叫我们大侠……呃、叫我小唐就好,他是……小孟!”
“唐大侠,孟大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
算了!
刚才他们进来有多容易,出去也便有多轻松。
林庆很听话,安静得大气不敢喘一声,那种话本子里写的意外桥段根本没有发生——唐衿衿还有些可惜。
“还有个人。方才我看到他了,等我一会儿。”
孟九安放下林庆,掸了掸衣袖,又回身进了牢里头一趟。
唐衿衿在暗处等了差不来一炷香时间,他便又抗着一人回来了,正是前两日在香云楼遇见过的堂倌。
他的状态不如林庆,远要狼狈可怖许多,不过几日,面容已是脏污不堪,头发凌乱成结,衣物上凝着东一块西一块的血污。
裸露在外的肌肤尽是伤痕,很显然是被上了手段,估计还不轻。
“他叫白其,无父无母,没有可以拿来胁迫的对象,他们便选择严刑逼供了罢。”
孟九安说着,将对方放了下来。白其细细喘着气,待稍微平复了些,才开口:“多谢二位相助……”
“你也认罪了?”
“小的……小的没法子。倘若、若是不认……”话到这里,白其呼吸又开始紊乱起来,尾调微颤。
“没事了。”唐衿衿忙打断他的回忆,“我们一会儿带你去处理伤口,这段日子的住所也会安排好,放心吧,尽可能还你们一个清白。”
“多谢……多谢恩人、多谢恩人!”白其实在没什么气力爬起来磕头,淌着泪连连道。
所幸唐衿衿也没有动不动受人如此大礼的癖好,实在是松了口气。
“先将他们送到城南那宅子里去?”
“嗯,安顿他们无需费太多功夫,小六的朋友们会安排好的。”孟九安点点林庆。“我们先去捞他那一家子。”
“真是有够麻烦小六的……”唐衿衿摸摸鼻子。
能麻烦到小六头上,归根结底还是计划得突然。不过他们主仆二人倒是都没什么怨言的样子。
城南那一块的负责人很是不靠谱,做事一贯敷衍了事,宅子又偏些,一时半会儿查不到那里,是个隐蔽的好地方。
唐孟一人捎一个,跳上了房梁,没入夜色中。
一路上,唐衿衿问道:“孟叔叔知道吗?”
“……我还没告诉他。不过小六知道,也跟他知道没差了。”
“回头给孟叔叔带些茶吧……”
京城不小,大道小路又错综复杂,寻常从北段繁华地带出发,到城南偏僻静的路段,花的时间都不短。
本着效率第一,也是减少了被发现的可能,二人择直线最短,在京城上空疾驰。
很快,便在目标屋子前停下了。
唐衿衿四顾一番,街道此时夜深无人,她与孟九安带着两个可怜见的双双落地,上前敲了三下屋门。
“咚咚咚。”
她做足了多敲个几轮的准备,然而不消片刻,里头便出现了些许动静。
“吱呀——”
城南这周遭的路段,房子大多都似这般。年限长了,又大都没有翻新的意思 ,探里望外都卷着一股子厚重气,老得各有千秋又殊途同归。
这家宅子自也是不例外的,里面人朝外推门,动作已尽可能轻了,仍是免不了一道略显尖锐的声响。
出于邻里和谐考虑,门只开了半道。开门的人看上去三十左右,风韵犹存的女人。
见她衣着整齐,发髻端正,不似短时间内能够整理好的模样,今夜怕是根本还未歇息。
“二位便是……小六的朋友吧?快请进。”
他们带着俩倒霉蛋一同侧身钻进了院子里头。
院子不大,到底不是富裕地带,乍一下四个人涌进来,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况且,住在这里的远不止这一个女人。
“我是梅砚,叫我梅姨就好。”女人引他们到石桌凳旁,温声细语道,“大致的事,小六都同我们交代了,二位还请安心,我们会照顾好他们的。”
所谓“我们”,指的是在里屋没出来的那几位了。唐衿衿体感大约是有三人。
“实在是麻烦四位了,唐某感激不尽。待此事了结,一定涌泉相报。”
梅姨闻言敛眸,两息后才缓声道:“姑娘不必客气,既是小六的请求,我们岂有不帮的道理。倘若要回报,也是向小六讨的。”
孟九安笑了声:“那是该我多赏小六些东西了。”
谈话间,里屋出来个模样不过十七八的少年,端着茶走近了。
他大概不常干这种事,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手,生怕一个不稳尽数喂给土地爷。
唐衿衿忙起身道:“不必,我们不多久留了,有些摊子需今晚一并收拾了去。”
“噢……是么?那便不耽误二位了。”梅姨接过了少年手中的盘托,悠悠地摆开茶盏,道,“一路顺风。今后若有什么事,欢迎二位再来拜访。”
唐衿衿与孟九安对视一眼,不再多说什么。
他们简单地同倒霉蛋二人组嘱托了几句,别给这家人添麻烦、这段时日别出门……诸如此类,匆匆便出了门。
梅姨依着礼数将他们送到门口,老化的大门吱呀声再度响起又消散,显得周遭更寂静。
路上询问过林庆家人的住宅地址,在城西临宣街,倒不算太远。
此刻早已入了丑时,二人于是慢悠悠在街上走。
“这家人可真是奇怪,小六是他们的亲戚吗?”
“他没细讲,但我瞧着不像。”
“他不主动说……你就真不问啦?”
“大小姐,时间那么赶,能有招儿就不错了,小的哪敢挑啊。”
“好吧,情有可原,饶你一回。”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孟九安回想一番方才所见,思忖道,“那家人的确有些许怪异,但……答应了如此重大的事,睡不着也很正常。”
“从你来京城之后,小六与你相处得如何?”
“还算不错?”讨人厌的反问句。
“详细点!”
“其实交流不算太多,偶尔会切磋,他武功还不错,又不大爱讲话,是个老实本分的。叔父派他跟着我,倒是合适。”
“罢了……既是孟叔叔安排在你身边的,总有他的考量。”
小六唐衿衿也常见,的确不像是有坏心的孩子;何况能放到孟九安身边,至少也是过了孟轩逸那关。
就他们所知,京城孟家与令居山庄虽久未往来,但关系谈不上差劲。
只是自先代分家以来,彼此的领域相差甚远,关系自然而然也淡了。
然而若是遇上了点什么事,就如同孟家给前来京城的孟九安一个住处、一个足够不被人看低的身份一般,令居山庄也定然会帮衬孟家的。
左右不会害彼此,那便这么着吧。
谈话间,已近了目的地,二人便不再于街上悠哉哉走了。
借墙踏空,唐衿衿飘然落定,自房梁顶上往下望去,此处是京城城西。
那林庆家宅就在不远临河处,没有日光相衬,渲河黑黢黢得看不见底,也辨不明流淌的痕迹。
林家以及临河的一众房屋皆融在这片极深的黑夜里,以至于更深处的暗流涌动,被严实地盖在了底下。
“前后院一个,里屋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唐衿衿收回视线,轻声道。
孟九安不急不缓地从后头走近来,一手横在额前,往下探了探。
“无所谓,外头就俩,里面撑死也不会超过这个数。再来三个都能打,这么舍不得请人?
……事实上,用来防普通人,请上三五个已经算得上夸张了。
唐衿衿眨眨眼,没吭声,重新看向了那间屋子。
二人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动身。
眨眼间,屋檐上已经不见任何身影。
林家前院。
夜色寂静。院中极不起眼的暗处,男人为融夜色而着一片黑,视野囊括了整个前院,双眼几乎没有歇停的时刻。
平心而论,比之大牢的那群看守相比,不知要敬业了多少。
然而有些东西,不是勤勉尽责可以补足的。
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身长近五尺半的男人睁大了眼,栽倒在前院疏杂的草丛里,显出了站在他身后的姑娘。
唐衿衿转着手腕,纳闷地心想,她这前夫君寻来的人还真是素质堪忧。
另一头,孟九安单手拖拽着什么玩意走进了前院,衣物与泥土杂草摩擦造出的窸窣声再轻微,在这夜色当中也显得显眼。
他随手将后院的看守扔到前院那位身上,叠在一块儿,看起来关系很好。
“……你没杀了他吧?”
唐衿衿犹疑问道。
换做以前,这种问题压根不会放到孟九安头上,然而如今却总不确定。
“怎么会?”孟九安微诧似的回道。
“噢……林庆的家人应当在里屋吧。”唐衿衿目移,同时也移开了话题,“要不敲敲门?”
话音甫一落地——她忽觉右身一寒,下意识后旋避开。
短刀落空,扎进了松软的泥土地里。
“啧。”
屋内昏暗处,黑衣男人见势不妙,转身踏窗而出,急遽奔向林深处。
堪堪离院不过十数米,不远处一道少女的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什么时候跑到他前头去的!?
惊骇之际,男人回身要跑,却觉双臂忽而一痛。
待回过神来,已被人反手制住,压倒在泥地里。
“这么急做什么,还没怎么你呢。”
后唐衿衿一步赶来的孟九安呼了口气,有些不快。
他将那柄袭击了唐衿衿的小刀于指尖转了两圈,用力插入了对方脸侧的地里。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