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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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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阿斯尔,宝儿收拾行囊间便多了几分急促,向日来奔走市街,买波斯帕、香料、皮子零碎等货,瞧着皆新鲜得不得了,恨不得全置办下,正碰见冯知州家的大姐儿,平日里虽仅有过几面之缘,对方也知晓眼前这许会使的丫头是个房内人,对人道了个万福,便开口道,“宝姑娘作何买卖?”

宝儿面上带笑,“给我家大人置办些线香和皮子来,南地可没有这样的好物件。”

冯莺面带和善,接过她怀抱着的大毡毯,向她指点货真价实的物件,又用乌孙语与行商谈买卖,小半天功夫便将物件皆备齐了,宝儿连连称谢,坚持要请人饮一盏香茶,聊表谢意。

宝儿擦了一把额上汗,殷离这几日往凉州府签通关牒文,实在顾不得这些琐碎,她一个执掌内帏中事的人,累得整日腰酸腿疼,得了这诚心的帮助,打心眼里感激,忙为人顿上一盏竹筠云雾,“莺姐儿当真是个善心肠,多亏你相助,省去许多功夫!”

冯莺呷一口,便目露惊喜,这茶当真是个上等品味,口中余味悠然,她诚心夸赞,“当真是好茶!”

宝儿往内室去寻茶饼来赠人,冯莺面上带笑,站起身踅近二步,掀开一点毡鼠帘子,便见里头装饰富丽,高背椅上搭挂一条熟悉的鸡心蹀躞带。

内室熏着柔柔鹅梨香,那香中的梨取的是南地春梨树上的嫩蕊,夹着水沉蒸制而出。北地的鹅梨香没有这样的清婉。

有些时候,她也会闻到沈指挥使身上清婉的香。

与这房中的香如出一辙。

宝儿将茶饼赠人,冯莺表了谢意,又从自己的银纱袋子中拣出一个莲花香饼,“我素日里也爱琢磨些药香助人安眠,这味小玩意儿还请宝姑娘收下,或可解许知州案牍之劳。”

宝儿笑吟吟地,却在闻到那香饼时,“咦”了一声,“可是青藤香?”

冯莺面色瞬间僵滞,所幸宝儿所知不深,她一瞬便换上些笑,“宝姑娘如何晓得?”

宝儿尤未察觉,“官人从前便用过这味香,也是从西北带回的,确是好睡,只是过于霸道了些……”

这香料她只曾给过沈冽,彼时还是为了解其家中小妹梦魇之苦。

这世上断不会再有第二人能制出此香。

冯莺看着宝儿,忆起那日堡门首的两个人,烛火下雌雄莫辨的一张脸,千头万绪猛然笼于一处。

忽得有人入内,便见是正回宅的殷离,额间细密的汗,显然被外头烈日晒得绯红的一张脸,入内的步伐都生着风,几缕发散乱下来,错愕与讶异还来不及收回,这真实的一丝都未遮掩的情态,分明还带着一些女儿家的颜色。

视线相对,毕竟在身份上还是男女有别,殷离后退一步,冯莺怔愣后速作了个万福。

宝儿这样一个房内婢子,也不行礼,见了人,蹙了眉,“热地里这样疾行,瞧脸盘子都晒伤了!”她颇有几分责怪的意味,用锦帕沥了井水,又为人擦红扑扑的脸蛋子。

冯莺在一旁笑道,“惊扰许会使,原是宝儿姑娘置办些香料皮子,奴长于西北,精于此道,也来帮衬几分。”

殷离也对她笑,“还要多谢莺姐儿。”

宝儿也笑着应和道,“可是了,得了冯大姐这神兵之助,一会子功夫便了了这些琐事。”

闲谈的片刻功夫,冯莺礼貌作别,宝儿往内室寻玫瑰露做饮子,殷离忽得想起什么,跨步出堂外,追上人道,“素闻莺姐儿精通医理,擅弄香料,许某倒有些疑难请解。”

冯莺看过去,便见她袖出一串小香盒,四角的小金盒,粉彩了一个西域妇人掐花图,玫瑰牡丹皆是螺钿镶嵌着的,殷离掀开拍子,问道,“许某从乌孙带来了这西域物件,说是叫做‘哲日力格’的糖丸,莺姐儿给瞧瞧,到底是如何做的?”

冯莺仔细凑去闻了闻,微微的清香,一时也分辨不出,只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似是听过的……待我回去翻阅医书,若有结果,再告诉许会使罢。”

*

几日后,沈将军与许知州便启程往金陵去,烟城及西北他州百姓皆来相送,陶婉公主的骨殖独置在一架香车中,殷离仍是青衣道袍,骑在那匹黄金络马头的玉狮子上,官道两旁尽是列队贺送的布衣百姓。

冯莺远远望着那女子,烈阳照得人发丝都透着红,她坐于马上,持着缰绳,大大方方地迎接着诸人的视线,与自己的父亲、王元朗那样多的人物并肩,一点不寒怆,一点不促狭。

她想过无数次那女子的容颜,怎样的倾国倾城,怎样的千娇百媚,却都不及眼前的这一个,骨子里透出的张狂与自信,美得令人心服口服。

怎么与她比呢?那些青藤香的伎俩,嫉恨的把戏,于她而言,不过都是些搬不上台面,不足以道之的行径,一个为万民称颂的父母官,一个曾使乌孙促两国远迩相安的和亲使臣,自己就像簸箕里被沥过水之后的米,湿漉漉地残存在原地,连这卑耻的手段都是平凡的。

长乐的话更是给了她一巴掌。

那时她正在为赵柔缝制皮手衣,带了目的试探人,“莺儿倒觉得,沈将军与许会使看着不似有龃龉,反是……反是很亲近……”

赵柔懒懒地睁开眼,颇具兴味地打量了她半晌,发出一声嗤笑,“冯莺,本宫得不到便也罢了,凭你也配么?”

她从未受过这样的讥讽,“莺儿没有这样的意思——”赵柔很有些不耐烦的意味,“无论是何人,那里如何也不会有你的位置。”

她垂下眼,不敢再看,思绪纷繁。

昨夜里翻阅她娘遗留下的医书,本以为寻至无果,却在角落里头见了一幅草药图,花有四叶,红白色的瓣儿,细米粒般的蕊,软字作的标注:哲日力格。

从西域传来的名称唤作哲日力格,只是这味药材自进中原后,便有了一个别名——鼓子花。

鼓子花多作药用,也是珍稀的一味药,见效奇快,只是这味药不得多用,那幅图后又用朱砂标注一处软字:“其止病之功虽急,杀人如剑,宜深戒之。”

她素通医理,不知哲日力格是何物,却也知晓鼓子花的药性,对咳喘与泻瘌有奇效,可此味药若多用,极易成瘾,定要严加服食。

殷离所携出的糖丸,绝无可能作药用,形形色色的妇人像,一颗小小糖丸,自是行乐之时所用,娱神纵欲,若多食则有飘然登仙之状。

前方是宝儿使唤着脚夫担箱笼的身影,她见了走近来的冯莺,面上带些不舍,“莺姐儿,这便要走了,真是舍你不得。”

冯莺面上扯出一点笑,“莺儿能遇宝儿姑娘这样的知音,倒也是幸事,便是去了金陵那繁华地界,也莫要忘了我这贫地之友。”

宝儿笑笑,“你放心,自会给你来信的。”

她看着宝儿登上香车,回首与她笑着招手,又望向那个坐在玉狮子上的人,终究是迈出了步伐,在队列驰行的一刻,她架上匹青马,一声喝驾,追逐上宝儿所坐的香车。

“宝儿姑娘——”

宝儿掀开帘栊,探出头,便见是冯莺骑在马上,气喘着说道,“烦你告知许会使,他昨日问的那糖丸,切不可用,哲日力格就是宋人所言的鼓子花,此物杀人不见血,一占沾染,食髓知味,眩惑不知天地,终蛊毒侵身而亡,宜深戒之!”

宝儿一愣,那香车正徐徐上路,越来越快,冯莺勒缰停步,宝儿朝人颔首微笑,招了招手,示意山水相逢,后会有期。

垂下帘栊,殷离抚着眉心,烈日下有几分食欲不振,她闭着眸子,问人,“外头是谁在言语?”

宝儿笑笑,“莺姐儿与宝儿道别呢。”

*

西北往金陵,路途虽艰,却也渐入乱花繁华,正是春日时候,好容易往苏州来,便要入江,苏州府知州与驿丞接待人往驿站歇宿,片刻也不待停留,第二日便雇一只满江红,往金陵去。

缃阳的姑息也不过是条环城小河,流水淙淙,湖光秋月便罢了,可这吴江之景竟是烟波荡漾,开阔得一眼望不到尽头,似是江面之上便承接着苍天,当真是“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一点昏鸦,几片小舟,孤单单荡在湖心。

见起了风,殷离在船头敞棚看嵩师舵公拢了帆,回舱与州官夜饭,江上的吃食尤为素朴,皆是随手取就现成的物事,乌菱与鲜藕,一尾松白鱼,小碟子白水青虾,又有一瓮小黄鱼汤,一瓯子三白酒,食多了西北的炙肉和鲜奶,一遇这颇为清淡素雅的吃食,便觉新鲜异常。

苏州知州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公公,几杯酒下去,面红耳热,不住地赞眼前二位为当世豪杰,言语松畅开来,便问沈将军青春几何,得了回答,又哈哈一笑。

“几年前,老夫曾游经缃阳造访府上,彼时慕天师之名,又闻府上闺秀正值青春,便携顽钝豚儿上门问名……”

殷离诧异,她怎不知曾见过什么苏州来的郎君?

沈冽挑眉,视线右瞟,瞧着她,极细微地发出一声冷哼。

她头皮微麻,搜肠刮肚地回忆哪个郎君,如何也没有印象,是了,许是那两年来隔着围屏见过的几个王孙公子,一盏茶的功夫,她只顾着吃消食点心,哪里知对面人是胖瘦高矮?

“大抵是我儿质拙,老年台瞧不上这贤婿,也是这俩个缘分浅薄,非为良配,这样一桩好姻亲便作罢了。”

哦,原来连爹爹那一关都未过,看来是个不大周正的,这似是赦免令一般,她松下一口气,在沈冽看过来的一瞬,微歪了脑袋,带些天真的情态,故作出疑问的表情来。

这可不关她的事哦。

才饮了点酒,她唇上似沾着泅湿的胭脂,水淋淋的,他垂下眼,转瞬带上带谦和的笑,对着苏州知州,“想是舍妹性欠沉稳,又常逞娇,难托中馈,谈婚论嫁未免过急,且父亲尤宠舍妹,不忍孩儿远离膝下,才却了老先生一番盛情。”

听了这言语,许会使重重地搁下盏,声音不大不小,撒出几点三白酒来。

沈冽好整以暇地瞧她,她眯着眼睛,那双眸子里头有无声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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