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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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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空气中粘腻着一股湿气,淅淅沥沥的小雨已持续一月,地上湿泥如膏,分明是近十一月的时节,岭南的这股子热气竟还未消散。

远目望去,高山重叠,此地山高阻隔,少风多湿,蒸而成气,则成湿热之气,为避潮气,岭南的居所多抬高而居,楼阁林立,若是邻水,则砌石为基台,仰建楼阁,在阁上揽目四眺,观水来潮,风景大好。

天水县衙大门,此时双开,内有二人迎接。

这迎接的二人,一个年纪稍长,粗布麻服,不住地擦着额上的汗,嘴里抱怨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这许知县还未来么?等苦我等也!莫不是听闻建州教众劫杀知县的消息,不敢来了?”

因当今圣上一日病重一日,故太子脉下皇孙尚幼,便立三皇子赵烨为皇太子,如今是太子监国,左相辅之,理大宋事务,然而早在圣上病起,无暇岭南时,天地教众徒嚣张愈烈,知宋廷此刻是内乱难平,于建州、青州等地结党联帮,而建州鲁店县的知县亦被劫杀,宣扬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一时间便有各州知县纷纷收拾包裹,为保小命连夜潜逃了。

另一个男子身躯瘦小,面容白净,一双眼睛似鼠类细长狡黠,正眯着眼睛努着嘴遥望远方,只说道:“莫急,这许官人破财捐官,如何能教花出去的银钱都打了水漂?咱天水县还未有教众之乱,他是个商人,这天水可不比建州各县,尚有利可图。”

大宋地方官职,应由中央亲自选调,圣上钦点,可如今岭南此地不同,连年战乱意味着军费颇靡,恰逢军兴及天地教作乱,宋廷便举卖官爵,岭南军饷不足,度支不继,便开纳捐,往日只可授个县尉、主簿等虚职官,可如今竟也开起了实职官,捐纳最多者多为知县、通判、州判,这许致远便是新上任的天水县知县。

他说道:“江县丞说的是,小的差人打听过这许致远的来历,雍州人,三代从商,屡童生试不过,才来岭南捐个官,做他个小小知县,既是商人,有些话也好说的开了。”

此时便见着远远有两匹高头大马在泥地里缓行,一枣一黑,座上两人,一壮一瘦,过十字街东,穿越鼎沸人声,来至堂前。

座上两人下马,壮的那个面大眼圆,一张脸略黄黑,壮如黑牛,瘦的那个书生气质,身量瘦长,青衫包巾,玉白面皮,携一把象牙扇子,徐徐展风,看他面容,男生女相,俊俏非常。

天水县丞江询忙上前迎接,他对着那胖黑汉子,恭恭敬敬,“这位英才想必就是许官人了,在下姓江,单字一洵,字眀允,是为天水县县丞,专于此处迎接许兄。”

胖子哈哈大笑,只看向那瘦弱公子,“许致远,叫了你名儿,还不应声?”

江询方才明白自己是错认了人,一时怔愣,他本以为这一旁书生样的人是这位许官人所带幕僚,此时方知是倒置了,于是转过身,见这书生竟还是少年模样,身量高瘦,一双星眸,面皮白皙,踟蹰了一会儿,这年岁竟比自己还小,“下官错认,许官人,还请见谅,未曾想官人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鸿志,方才这位,想必就是令尊了?”

这许致远向胖子抿唇笑笑,胖汉笑了两声,便大声说道:“我?我是她爷爷!允明兄,不要的眼睛大可捐去了!”

这许知远,也即是殷离,瞪这胖子一眼,摆摆手,“小生许端,字致远,雍州定安县人士,此行缃阳而来,这位兄台为小生挚交,姓王名弘毅,字道远,现今任中茨军骑都尉一职,允明兄,初来乍到,还请不吝赐教。”

江洵听了这镇远将军之子的名号,以为这许致远也是哪家公子,上赶着体验人生来了,忙俯首道歉连连。

他带着这两位贵人入县衙大堂,将这内里都交代清楚。

从月台走入大堂,上有楹联:“我如卖法脑涂地;尔敢欺心头有天。”再到二堂,幕厅,又有厨院,办事之所及知县宅,只是他几人如今对着这破败的庭院默立不语,但见杂草丛生,虫爬满地,蛛网遍结,似是哪一日起了大风,把屋上砖瓦都掀飞了一半,竟连风雨尚不能遮蔽,又因一旁是马厩,地上还零落着干涸的马粪。

殷离饶是曾穷到与老鼠对坐不惊的人,也被这一处震惊到了,终是感叹一句:“老鼠来这儿都得要做一篇《桃花源记》。”

江洵才不好意思地说道:“许知县,您看,这宅院是许久未有人住了,上一任周知县嫌此地太小,又太脏,在西门街赁了间四合院落,这儿倒是久无人清扫了。”

同这江洵了解了县衙内基本事宜后,众人走出这衙署,江洵恭送二人骑着马离去,对着那瘦弱身影若有所思。

这宅院是他有意破坏至此,怎么脏怎么来,就是要瞧瞧这位新任知县如何反应。本以为是个不好对付的瘌痢头,可眼前的这个,对着这肮脏破败的知县宅,竟也只是照单全收,说是明日就要入住,如此看来,此人最是好拿捏,也最好……虚尊其位,暗掌实权。

*

王弘毅捏着鼻子出来,“祖宗,姑奶奶,可满意了?”

殷离回想起方才走过的六科房,觉得虽小,又脏,好歹也是这许致远纳捐买来的,面上带了笑,说道:“满意至极,王都尉,可要常来寒舍吃茶。”

王弘毅惊异:“你当真要住这破猪栏?”

她只是含笑不语。

王弘毅摇摇头,叹道:“我说,大妹子,如何也不能这样难为自己啊,哥知道你心里头难受,日子过了,往日的事儿也就过去了,人么,还是得朝前走。”

殷离却对着他一笑,回道:“今儿个我许知县新官上任,可这手底下的一把手不但未出郭远迎,还不吩咐手下人洒扫了庭院来打点妥当,摆明儿了是要给我个下马威,是欺我年岁尚小,初来乍到,那就让他瞧瞧我的本事,这猪栏破棚,我是住定了。”

王弘毅瞧她面色坚定,只作叹气。

两个月前,他听闻天师及殷离的死讯,去西山参与了那场盛大的葬仪,五皇子犯违逆之罪,全府皆被查抄,妻子仆从处以看守皇陵之罪,永世不出,他为这挚友哀恸,又心系鹤仪境遇,是最阴郁的秋九月,万物凋零之季,他的至交也在这韶华时光凋零了。

然而在某一天,王元清郑重地引他去暗室,见着塌上躺着一个女子。

是殷离。

殷离还活着。

安置在府上,用心照看着,王元清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只道图南还留下这么个闺女,定要将她给好好生养着,只把外头的事儿都瞒着她,可终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她不说话,也不吃饭,只是直愣愣地坐着,看着。

恰逢岭南起会党之乱,王元清被时为皇太子的赵烨封为建州经略使来援岭南,奉赵姬之命带上王弘毅与殷离同行,也将殷离的安危交给了王弘毅,万千嘱咐他务必要把人看顾好了,若有差池,要提着王弘毅的脑袋到天师陵前谢罪,王弘毅的小命自此也同殷离拴在了一起。

二人在岭南这几月,听着这儿的住民唱山歌,看看水乡风光,日子也过得舒爽。才来的时候,王弘毅要防她近水,近高阁,近利器,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就随天师去了,然而她只是不温不火地笑着,说她好的很,不必草木皆兵。

那日在一家茶寮里居住,夜里忽听人喊救命之声,便有教众随性伤人,他手起刀落,为民除害,只是有一家五口皆被人所伤,身边滚落度牒文书,他收整尸首,见着这人原是老乡,雍州人氏,那度牒上名为许致远,任天水县知县。

他二人将这一众人尸身买了棺木收敛好,又请了僧人唱经超度。只殷离看着那度牒路引,若有所思,直到她对着王弘毅道:“天水县没了知县,百姓怎么办?”

王弘毅只是吐槽道:“流寇日下,你吃你的饭,管别人家的菜咸不咸作什么?”

殷离站在高阁上,看着欲压城下的黑云,忽得说道:“没了知县,天地教打进天水,该如何是好?”

王弘毅不以为意,天水失了知县,朝廷自会派人出任,更何况还有他中茨军在,何人敢犯建州诸县,可没想到殷离对这事儿上了心,两月间,王弘毅带着中茨军护卫临县鲁店县,她在这天水看遍生民疾苦与世风民情,又一次提出了冒名顶替上任的想法。

王元清知道后,自然不肯,千劝百劝,只道这是欺君罔上,杀头重罪。

只是殷离是个不怕死的,脑袋掉了,碗大一个疤,再说了,她说道,“赵姬可舍不得我死,她有只手遮天的本事,还保不住一个我?”

王弘毅一顿,“你认真的?”

殷离说道:“你几时见我说过假话?”

王弘毅惊异:“天地教恨百姓官入骨,你这时候想上任,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殷离笑笑:“是啊,快点下去,爹爹或许还在黄泉路上等我呢。”

王弘毅:……

王元清:“……不就是个知县么?阿离要去,就是做他个将军也使得!”

他左右思想,如此也好,她若把心思放在这上头,许是不会想那伤心事了,于是任她放开了手去做,天塌下来有他王元清兜着,那个不长眼的教徒敢动她,他直捣人窝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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