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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常与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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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过两年光景,如今正是永嘉三十三年六月初十,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江洵却未曾想到,许致远这把火竟燃了两年有余。

彼时殷离初初上任,方才知晓这天水县的知县,并没有想象中容易,她单是以为坐于公堂上,审理词讼便可,到县衙才发现,这知县所掌,不止刑狱诉讼,还有推行政令,兴养立教等等事宜。

先说这县衙人手,县衙分十房办公,分别为吏、仓、户、盐、兵、刑等十房,每房设书吏办事人员,可岭南正值寇乱之际,衙署公职人员反而成了高危职业,一众胥吏跑的跑,散的散,仅余下三两个书吏,一个户房书吏吴启,一个典簿何冲,再是这县丞江洵,原来是各房公牍有专司,如今是一人多任,顶补各房空缺,自然余下的便是几个衙门差役。

知县宅经几日便潦草修整好了,为何是草草而就,不是这工程浩大,江洵故作一脸为难地告诉她,旧例有官不修衙一条,上奏修衙的奏章十有八九石沉大海,即便过批,宋廷仅销七成,余三成修葺费用需自掏腰包。

她看着破败的知县宅,小手一挥,修,非但要上奏修衙,还要修得敞亮,只是确如江洵所言,上奏修衙的文书石沉大海,于是便托了王弘毅带几个营里的弟兄来拔杂草,夯土墙,搭瓦片,至少能遮风挡雨,结果请这帮人去酒楼吃席一晚,又废去许多银钱,她自个儿又是锯木头,打家具,总算有个住人的模样。

她方才明白,自己这条冒名顶替之路为何能走得如此顺畅,这其中倒非但有王元清在背后作担保,也因这好大一个烂摊子,也只有她这冤大头愿意来接盘了,这天水县衙门,外面与内面,都是个被蛀虫啃烂了的空心壳儿,像是宿命似的,她又开始为县衙内的亏空发愁。

天水县各乡民倒是知道县衙来了个新鲜县官,若是与平日里一众货色的倒也罢了,只是这新来的小县官竟日日顶着大日头往农地探视,他带顶竹笠,持着柄半旧不新的象牙扇,在田埂上走来,一家一家问候。

两旁夹道站立着田埂上干农活的农人,江洵摆了大阵势,支了知县出巡的幌子,又令衙役呈列队摆开,狐假虎威地走在人后头,昂着脖子负手打量着一众农人,还有一群乡司围着这小县官团团转。

“这就是新上任的县爷?”

“可不是么,姓许,这许官爷这么个瘦猴样儿,得被土匪一个指头捏倒喽!”

“去了个周扒皮,又来了个许扒皮。”

几个在大日头下挥汗如雨的农人也不睬他,只一个劲儿蛮干。这知县踩在田垄上,弯下身子,摸了摸土,岭南气候湿润,连年多雨,地如湿膏,是栽种农垦的好地界。

可这知县弯了身子问他们,种的是何物?一年收成如何?田税几多?家中几口人?可有盈余?

开始时无人睬他,本以为他讨个没趣儿,装装样子便离开了,可未曾想这小县官见人不言语,便踩进淤泥之中,拣起一旁搁置不用的推镰,熟稔地割起了稻谷,几个兀自低头的农人也开始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知这新来的县官要做什么。

他们频频看这身材瘦弱的许县官,他汗泅湿了一层衣,皮肤沁出水光来,原来还是个长相周正的小郎君。

许知县不止来这一遭,第二日,第三日也照往不迭,他走遍了几个村落和庄子,带着身后的书吏与办事人员,重新丈量田地与修造户籍帐册,村民们觉着这小县官与此前来的几个,都不一般,各个口耳相传,来了个心软的县官,为他们小民做主啦。于是便请他来门首喝碗凉汤,诉诉日来所受的苛捐杂税之重,见着他持着个户籍税租帐翻来覆去,忙向这位青天大老爷诉冤屈。

原来此处粮税,自八斗,九斗以至于一倍再倍不止,这一倍二倍则为加耗,也被戏为雀鼠耗,殷离粗略估算,相比起自己生养而大的永临县,这农税可算是沉重。

好在负责户房的书吏吴启尚在,与她梳理出大半个租税簿,摁着她脑袋讲了一下午,才把人讲了三分明白。

原来有这样多的附加税额,总之各色皆有明目,如水脚钱,纳醋钱,买纸钱,还有牛革筋角钱,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编不到,既百姓苦于税重,她便改呗,她顶着这知县的帽子,端的是这一方天水的父母官,于是小手一挥,将这苛收巧取的各色名目尽皆蠲免。

江洵急了,“官爷,可不是这么个理儿!这帮农人都是惯会拖交田税的刁民,面上逢迎,心底里当您是个软的拿捏!若都去了这些名色,咱县衙俸料钱可从何处来?”

殷离抬首:“本官见了上一年所收农税及商税,除上呈朝廷外,所余足够衙中吏役钱,蠲除这等引民叫苦的加税,有何不可?”

江洵心里头对这新官蛋子翻了个大白眼,“县官不知道,非是天水县衙贪官酷吏欺压良民,只是租税之帐除上纳转运司外,还得向州军上缴,单说这驻于建州的建安军、中茨军,咱们天水,可得担负这军队兵食及所造军器,到节庆时候,还要犒赏诸位军爷,您说,民生困极,可谁想做那歪吏啊?”

殷离装模作样,顺着他的口气,一口一个刁民,“江县丞,你不省得其中道理,我若作那至贪至酷的县官,他如何愿作勤勤恳恳的良民?何以加征税款如此多艰?正因他不把你作父母官,不愿作那先意承旨的孝子。我如此行为,不过卖他们个恩情,做做样子罢了。你纵是无物不加征,也掏不出他身上几个铜板来!这帮刁民身上能有几多银钱?”江洵虽是个黑心官吏,可办事能力却是一等一,他在天水县衙中翻云覆雨了这几年,利害手段与背后诸多关系都不可小觑,与其与他对着干,倒不如假意迎合。

江洵皱眉,“县官的意思是?”

殷离看着他,眨眨眼,“你说,是穷人身上有钱,还是富人身上有钱啊?”

*

庄府。

金账房正于案上咔咔哒哒打着算盘,边上展着一封竹纸信,字迹潦草,似是匆匆写就。

一小厮面上带喜跑入内:“先生,有喜,郎君回了!”

金账房蹭得一下站起,忙捋着胡子跑出,大堂内已有一众下人忙活起来,洒扫庭院,置换窗纱,琐窗朱户,朱粉重饰,各色香花嫩蕊,树稚新条,排放入瓶,镶茶盏,新帏幔,炉篆袅袅燃了香,沁人肺腑。

这消息来的急,一棍子打醒府内诸人,他见了老徐,“这样快便回了?”

自主君与娘子出事后,郎君从西北回京,本应丁忧三年,偏偏一年后乌孙战事又起,西北乞援,太子殿下只得夺情起复,派沈冽再战乌孙,如今大败乌孙,更是生擒了右贤王日贰,永平军趁胜过祁连山,攻克三戍堡及两个聚落,玉泉七戍堡拿回后,乌孙昆弥克须鼬又拔帐退舍三十里,有暂时休战之意,今朝王元朗及沈冽班师回朝,举朝皆兴。

这样算来竟有两年半未见郎君了,本以为还要待官家诣旨,未曾想今朝突然回朝,倒把庄府上下人等打了个措手不及。

老徐虽还是木头样,眼里有压不下的喜色,“来了捷报,郎君生擒乌孙右贤王,捣下两聚落,那乌孙退舍三十里要暂时休战呢。方才陆员外郎遣人来告,他与陈枢使亲去迎接,令我们府上备好宴席,今晚贺庆功之喜。”

他知晓这消息时,沈冽与王元朗已带着部分永平军奏凯归来,于御街夸功,好不威风。王元朗头戴黑盔,双肩兽吞,自是于马上擎剑挥舞,所率军士威武声更甚,沈冽身着黑铜盔甲,饕餮兽盔下的面容冷若冰霜,城中百姓为瞧这两位常胜将军,把这一遭堵得水泄不通。

皇帝病弱,便由太子赵烨亲自郊迎,先于宋武帝神庙告奠,再入宫受赏,此役一胜,是功上加功,加封王元朗为凉州节度使,又加领凉州观察使,而其子王荣则被封为永平军都虞侯,加封沈冽为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

只是此番班师回朝,所谓的受赏,不过都是些面上好看的虚职,皇帝定不会留二虎于西北,既西北已告捷,自是要将沈冽迁转至他处,王元朗之永平军被他教养地刁蛮,因此不可轻易调转王元朗,而王荣此番未随他二人班师回朝,也是留了个心眼,知晓皇帝定要迁转,便另他称病留于凉州。

金账房不住叫好,眉眼弯弯,又嘟嘟囔囔:“回来得这样急,还来不及筹备,库房里可都是些旧物,容我往别家瞧瞧……”

这厢老金忙叫唤上几个小厮,往东市上去,老徐指唤着各家丁安置整顿,庄府家丁曾被裁撤过一番,如今竟不够用,急得他又吩咐老金,往集市上去寻几个帮佣来。

宝儿与小叶子也听闻消息,又是笑又是哭,久无喜色的庄府等了三年又三年,终是等来了战场克捷归,府内天禄,春醪及白堕虽久无人住,却也经她们时常洒扫,忽得来了人,此时正忙劫劫往白堕置新。

小叶子正捧着库房里头难得挑出的猩红锦幔垂门,见着宝儿愣在一处,便叫唤:“宝姐姐,怎的发起痴来了,又想躲懒了?”

宝儿摸摸小叶子的脑袋:“我是想啊,郎君应不在白堕安置。”

小叶子虽已长大,可还是一副天真模样:“郎君今夜不回府么?”

宝儿笑笑:“郎君……应会在春醪居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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