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镇上,踏着晌午的日头,去醉红尘吃了一顿饱饭的一行人回到了客栈。
路过大堂的时候孟九安让伙计送了一壶茶,随后在小院的廊檐下架着腿乘凉。
不明所以的顾桥用胳膊轻轻撞了一下隔壁的袁满——九哥这是在干嘛?
袁满回了一个眼神——不清楚啊。你不是第一心腹,也不清楚?
顾桥捂脸——我清楚啥。
孟九安也没管两个小崽子眉来眼去的,手搭在腿上懒懒靠着柱子,眼神直勾勾地看小院子里的景色。
这是在看啥?顾桥往院子里一通张望。院子里就一丛山茶花和几棵翠竹,山茶花早就过了花季,翠竹就绿油油一堆叶子,有啥可看的?
袁满一摊手,点了点自己的脑瓜——在想事情吧。
顾桥朝房间一撇——这么深沉的嘛!那要不咱两先溜,去睡个午觉。
袁满瞅了一眼孟九安——留大人一人在这里,这样不好吧。
顾桥嫌弃地皱皱鼻子——这么大人了,丢不了。
没一会儿,伙计拎着茶壶进了院子,打破了一院子的寂静:“官爷,您要的茶。”
孟九安回过神来,道了一句:“有劳。”
“官爷客气。”
“伙计,有件事想向你打听一下。”
伙计躬了躬身,站在一侧:“官爷请说。”
孟九安道:“醉红尘酒馆你可听说过?”
“官爷说的是隔壁春河街桥头过去一点那家酒馆吧。经常听往来的客人提起,说是那家的酒好喝,菜也好吃。”
这点在座几人都表示认同,前不久刚吃过一顿,确实不错。
伙计笑了笑,别有深意:“除了酒菜是一绝,那老板娘更是一绝。听说身段特别好,那声音温温柔柔、酥酥麻麻的,那眼神勾魂夺魄、摄人心魂。”
还勾魂夺魄、摄人心魂呢,大白天见鬼了吧。
满嘴胡说八道,顾桥瞪大眼。
陆娘子长得确实美貌,但在这伙计嘴里怎么就那么不正经呢。
这是歧视人家出生吧!
孟九安似乎是被伙计勾起了兴趣一般,支着下巴问道:“这酒馆是什么时候开的?”
伙计想了想回答:“也就两年多前吧。听说掌柜的陆娘子以前是楼子里的,从良了,才到咱这乡下地方来开酒馆。”
“她家里有个小娃娃,有人说她是被薄情郎给玩弄抛弃了。也有说她是给人当外室被正室发现赶出来了。”
“反正嘛,一个有姿色的女子,带着一个娃娃,身边也没个男人,流言蜚语多了去了,传什么的都有。”
伙计说到这里还劝了一句:“官爷若是想尝尝酒菜,倒也可以去一试。至于别的,还请三思。”
孟九安问了两句,伙计就倒得差不多了:“多谢。”
“那官爷没事,小的就去忙了。”
孟九安颔首。
伙计几步出了院子,虚掩上门。
“九哥,你这是吃了一顿饭就惦记上人家陆娘子了?”顾桥笑嘻嘻地扑过去。
孟九安长腿挪了位置。
顾桥直接就趴到了地上。他不可置信地仰起半个身子看过去,九哥怎么可以这样!!
孟九安浅浅一笑,抬脚就踢了一下顾桥的屁股:“果然没有一口饭是白吃的,屁股都长肉了。”
顾桥就地翻了个滚,像个小狗崽子似的蹲着了:“要是我光吃饭不长个子不长肉,你不得嫌弃我浪费粮食了。”
孟九安好笑地捏了捏顾桥的脸蛋子,狗崽子似乎又胖了,脸上都长肉了:“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蓦地还瞧了袁满一眼,这个怎么就不长肉呢?!
袁满注意到目光,不明所以地往自己身上瞧了瞧,他没有什么不妥啊,大人看什么呢?
“那是,那是。”顾桥扒拉着孟九安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怎地突然问起那陆娘子?你真看上人家啦?”
“别瞎说。”孟九安伸手敲了下狗崽子的头,“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顾桥和袁满异口同声道,两张脸上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孟九安一下就给逗笑了:“就是觉着这陆娘子的恨意似乎要比云娘子深啊。”
顾桥开口道:“那多正常,他俩背景不同啊。”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啊。“云娘子是良家妇女,又有夫有子。她和那刘承辉的破事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是林家大小姐找茬吧。”
“陆娘子这边可就不同了,她楼子里出来的,如今再清白,也会有人带着歧视看她。你瞧刚才那伙计不就是,话里话外都说陆娘子勾人。”
恶语伤人六月寒。同样是因为刘承辉,两边的风评却完全不一样。
袁满挺赞同顾桥的观点,也道:“陆娘子因为这个身份怕是有很多无妄之灾。”恨意比云娘子强也正常吧,换谁莫名挨了一顿打还要背上口黑锅都会恨。
孟九安听着两小只的分析点点头:“说得都对,去睡午觉吧。”
“啊?”顾桥瞪大了眼睛。
袁满也是一愣,总觉得大人话只说了一半。
“啊什么啊,刚不是还在演哑巴戏想去睡觉,反正现在没事,你两去睡,我也歇歇。”孟九安说完起身往院子里的竹躺椅上一躺,一副休息了的模样。
说睡就睡,一刻不带犹豫的。
顾桥眨了下眼——那我们也走?午休会?
袁满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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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穿竹响,沙沙声中落下一片斑驳的竹影,几点游光穿过轩窗洒进屋内。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后,似是有一声马鸣,袁满迷迷瞪瞪的从床上坐起,抱着被子蹭了蹭,过了好一会儿才算彻底清醒。
跳下床套了鞋子又洗了一把脸,顿时清爽不少,袁满收拾了一番衣物,迈着轻快地步子往外头走去。
小院的几株翠竹边,躺在竹躺椅上看书的人听到动静,头都没抬道:“醒了?”
“大人。”袁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自己实在是太不称职了,没去查案就算了,还睡了这么久。
孟九安翻了一页手里的书,看似随意地问道:“膝盖还疼吗?”
“不疼了。”袁满回道,探头看了一眼孟九安手里的书,怎么有点眼熟,看着像是桥儿的话本子。
孟九安当没看到少年的小动作,伸手从碟子里捏了一枚果干:“去把桥儿喊起来,再睡下去晚上该睡不着了。”
“哎。”袁满刚应下,一转头就给某个起床的小崽子扑个正着。
顾桥眼睛都还没睁开,脑袋拱进袁满怀里,抱着他的腰撒娇:“我起了,起了。不用特地去叫我。”
袁满好笑地拍拍顾桥的后背,有那么一刻的愣神,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么亲昵过了。
阿爹每天都忙忙碌碌的赚钱养家,大哥比他长了好几岁又长年不在家,小妹是个姑娘家家的大了也不好太越界。师父虽说对他疼爱,但也是管教居多。
说起来似乎真的很久没有人对他做这么亲昵的举动了。
孟九安嚼着果干瞥一眼:“多大人了,臭不要脸。”
“就算我长到一百岁那么老,那你也是我九哥啊。”顾桥从袁满怀里歪出一颗脑袋,眯了眯,睁开眼,总算是清醒了。
“你羡慕啊。我就知道你羡慕。那你也抱抱我满哥啊!”
狗崽子一睁开眼就是讨人嫌。
“吃什么呢,我吃一口。”
孟九安捏起一块果干隔空丢进顾桥的嘴里,端起碟子冲着袁满道:“我们小袁捕快要吃果干吗?”
“谢谢大人。”袁满伸手拿了一块。
下一刻,顾桥直接连碟子端了过来:“和九哥客气啥。他又不爱吃这一口,本就是给你吃的。”
“快快快,多吃几口,不给他留。”
袁满手里又被顾桥塞了好几块果干。
顾小爷嚼了几口还嫌光吃果干腻的荒,又把孟九安手边的茶壶和茶盏也顺了过来,不客气地倒了两杯。
“满哥,喝!”
一杯茶给喝出了琼浆玉液的架势。
“幼不幼稚,顾三岁呐。”
孟九安懒得看,翻了一页手里的话本,嘴上不停:“幸好满崽儿不像你。”
“我怎么了,我聪慧机敏,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我看是脸皮赛城墙。”
袁满默不作声的嚼着软糯的果干喝着茶看两人斗嘴,嘴里甜滋滋的。
“九哥你在看什么呢?”顾桥瞧着孟九安手里的册子怪眼熟的,探长了脖子看去,“这不是我的话本子吗?”
“不能看?”
“你不是说玩物丧志嘛,都不让我多看。”
“那是因为你没自制力。我能和你一样吗。”
“呸,你这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顾桥哽住,不许啥来着???
“看吧,不好好念书,词儿都卡住了吧。”孟九安笑眯眯地看向袁满,眉眼弯弯,“満崽儿,你可不许学某些人,玩物丧志。没事就让他多看点有用的书长长见识,省得天天不着四六的看话本。”
袁满:“......”
“这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嘛。”顾桥靠着柱子,捧着碟子,挑衅地眨眨眼,来啊,互相伤害!
孟九安嘴角抽了抽。
“哎哟,孟大人。我们在外跑断腿,您老可是真享受,还看上话本子了。”
一道带这些戏谑的清朗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
袁满一回头,是东方怀鹤和蒋春回来了。